《她是龙》冷东篱

17、茕茕孑立

　　明明是春日，明明是春花烂漫，我们三姐妹却散落各处，独自伤怀。
　　我把崖顶的一千零一块碎石扔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一只妖灵与我说话。虽然三长老并没有禁止我自言自语，我还可以与风说话，与云说话，与慧灵河说话，可那得多可怜啊？
　　我捡起一片落叶，用枯枝和土块把它塞成一个粽子，预备扔到二长老院里，求他与我说说话。不料，一阵西风过境，愣是把那只粽子送到了东面的隔壁。小七从卧房走到院子，警惕地问了声：“谁？”
　　我闭眼假寐，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这晏安山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能听到大长老泡茶的水声，二长老酣睡的打呼声，三长老鼓捣草药的杵声。可唯独渺空真人与小七，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偶尔有无星无月的夜晚，我才能感受到小七若隐若现的气息，而他似乎也感受得到我的注目。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假装彼此不存在。
　　昨夜，渺空真人的院落灯火通明，我隐约听到屋内有争执声，仔细分辨又好似风声。小七夺门而出，神情激动，执一柄木剑，在院中起舞。舞罢，便在院中踱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的背影，是暗夜也掩不住的孤独。
　　小七捡起院中的土粽子，拆开来看，里面包着一抔新土。他来到崖边，把土粽子丢在我面前，质问道：“是你扔的吧？”
　　我不答话。
　　小七道：“怎么，不敢承认？”
　　我睁开眼睛，义正言辞道：“三长老不让我说话。”
　　小七苦笑，道：“三长老不允许你与妖灵说话，不是不让你说话。”
　　我小声嘀咕：“你也是妖灵。”
　　小七收了笑容，正色道：“我不是。”我看他一脸严肃，不禁暗搓搓怼他：修成人形了不起啊。
　　许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小七道：“三长老罚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他。”是啊，罚我都是为我好，大长老对我最好了。
　　小七见我仍不说话，道：“你可知道，你快要变成人了？妖灵修成人形，要经历天火雷劫。如果你日日与她们同处，很可能会伤及她们。”
　　我的眉头拧成一团麻线，无比困惑道：“天火雷劫，伤及她们，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小七看了我一眼，道：“恭喜你，你即将成为晏安山上第一株修成人形的妖灵。”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吞吞吐吐道：“你是说，我要变成人了？”
　　小七笑着点点头。
　　我惊道：“不可能！我用了一百多年，才侥幸长成一棵树。哪能那么快就变成人啊？”
　　小七笑道：“天命不可违。你要记着，天火雷劫是天道对修行者的考验。过了这道坎，你就不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人了。”
　　我忐忑道：“如果，过不了你那道坎呢？”
　　小七看着我，坦然道：“你会死。”
　　我不胜惶恐，又有些生气，道：“这么大的事，三长老都不告诉我。”
　　小七道：“修行者与日月争辉，本就是逆天之举。三长老告诉你天火雷劫的期限，你下次的劫数会更加严重。”
　　我叫苦连天，怨道：“那，那你还告诉我？你安的什么心啊？”
　　小七苦笑：“你可是一棵树，最怕雷火，先熬过这次再说吧。”说完，他翩然下山。
　　大长老曾说过，要一把火烧了我。果然报应可以迟到，但一定会降临。

作者有话说

　　晋李密《陈情表》：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