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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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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国际不再恐同日。由于近来朋友身上发生的故事有点感触,就想发点啥支持一下。
翻了翻我没写完的文(发现自己开过N篇,都写了一两千字就不动了,无语),基本不对性别做处理,只有这一篇在文中将同性标明了。
本来想今天写完的,但是没写完。就先发一部分出来,之后可能仍有较大改动。争取在520完结。
感谢愿意看我写字的你。有任何意见或建议都可以在评论区提出,也许故事的走向会因你不同~
【请勿上升真人】【保留一切权利】
—————————正文————————————————
一
出席颁奖礼之前边伯贤的胃有点痛。
有点痛,就是也没有那么痛,但能隐隐约约地持续好一阵。他的胃向来如此,去医院看过也并不是什么大病,放下心来,渐渐也就习惯了。
颁奖礼间隙他去后台补妆,从化妆间回到座位上时不小心踩了朴灿烈一脚。怕他报复,边伯贤“嘶”地夸张地吸了一口气,以此提醒朴灿烈要对病号脚下留情。朴灿烈嘴上不依不饶地说着“我知道你小子根本就没有疼”,一边把手拿开给他让座。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他就看见朴灿烈双手交叠地放在身侧的位置,带得整个人拉向一边。如果他身上那件样式华丽又可笑的演出服变透明的话,边伯贤一定能看到少年身体拉长那一侧的皮肤下的肋骨。
在灯光的阴影里朴灿烈的胳膊和身体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弧度,逆光看去很像天堂大门的一半,门里尽是光辉,又像一个母亲祈祷的侧影,看上去那么虔诚。——却没想到原来是在给他焐热座位。
真的能被焐热吗?边伯贤低头坐下,没有看身边人小心翼翼又笑意殷殷的眼睛。
边伯贤知道自己该笑的,最好加两分嗔怪,三分羞涩和五分幸福。粉丝们的长枪大炮密密匝匝围成不透风的碉堡,个个都是第一流的狙击手在瞄准猎物。可那一瞬间表情管理课全A的边伯贤连一丝笑都挂不出来,就连之前因打闹带上的笑意都尽失眼底。
他只好低头,他只好侧脸。然后他就看见了阴影中匿着的黑衣人。
二
边伯贤看不清黑衣人的脸。准确地说,是从未看清过。但是边伯贤仍能感受到他严冷的目光。
边伯贤第一次见到黑衣人时他正在给母亲熬汤药。刚从24小时便利店通宵值班回来,人站的不稳,困得晃晃悠悠。一个恍神,火上煨着的罐子突然就炸了,脓绿色的汁汁水水溅得他满身满脸。房间里的母亲听到声响,唤他“伯贤哪”,接着就是“扑通”一声——人体落地的钝痛。
几个月了母亲还没适应自己已经半身瘫痪的事实,就像边伯贤也一直没有空细想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母亲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撞倒,司机肇事逃逸。血缓缓地漫过白色的斑马线,母亲双腿的知觉也一并流走了。
医药费是天价,他只好尽快盘掉母亲的花店——天微明时就会被母亲打理得一尘不染的花店、年幼的边伯贤能将墙上粘贴的花语倒背如流的花店、一直以来母亲用以供养他的音乐梦想的花店。
移交产权之前边伯贤去收拾了一下。钥匙插进锁孔旋转,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腐败的气息。他顺手抽出一枝香水百合,母亲最喜欢的花。
尖尖的瓣有些卷了,边伯贤觉得可惜,这样的话只好傍晚打折出售了。
——可是再也没有那样的傍晚了。几个月来他犹在梦中,梦里迷雾四起,他的视觉、听觉、嗅觉仿佛一并被遮住堵住,茫然而麻木。他总是隐隐地想,挨过这个白天,夜晚降落又升起,在他醒来的一刻,一切都会回复正常。母亲站在花丛里忙碌,边伯贤靠在花架上弹吉他,顺便抬头对来买花的女孩子放一下电,看她羞红了脸。
当火热的汤药挨上他左脸的一刻,边伯贤突然醒过来。那样的日子不再有了,永远不会再有了。梦醒了也不再是光明,现实是更深重的黑暗。挨过去,挨过去这一段就可以了吗?挨过去,母亲就能重新站起来,回到最初的原点吗?边伯贤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从没有这么清明过。他想得很清楚。
他要去死。
三
黑衣人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的脸晦暗不明,光线一遇到斗篷的轮廓就好像都被吸收了。
他说:“边伯贤,你真的想好了吗?”
边伯贤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迷雾中,他木然地点点头。
“你死了,你母亲怎么办?以后还会有人为她煎药吗?你已经决心杀死她了吗?”
“……可我已经没有办法。”
“你有的。”
“……”
“我可以指点你。你会成为全国最富有的一批,住在un village的大房子里,受到千万的欢呼与崇拜。最重要的,你可以给母亲最好的加护病房——早上的第一缕光线永远最先照进这个房间,所有人对她说话都轻声细语,每天都会有人给房间换上新鲜的香水百合……”
“香水百合……她喜欢香水百合……我要怎么做?”
“摸摸你左侧的裤袋……对,就是那里。往下翻。”
在药房和医院的冰冷而坚硬的收据之下,在泛潮的松软的沾着便利店老板胖手上的汗液的几张韩元之下,在临时想起于是一手给顾客结账一手快速画在废弃小票上的一段乐谱之下,在大约是擦汗之后忙着应付新一波客人所以没来得及丢掉的一团纸巾之下,边伯贤触到一张纸的硬角。它划伤了他的无名指。
边伯贤看着那张名片。他想起来了。上个月在首尔艺大的考场上,那个男人自称星探,问他有没有兴趣抽空到SM试镜。他当时正和邻座同学嘻嘻哈哈,头都没抬地拒绝了。他要做的是乐队,真正的乐队。爱豆音乐算什么,哗众取宠的、喧嚣的玩意儿。
但男人还是很有礼貌,他坚持要边伯贤收下他的名片:“如果改变了主意,欢迎第一时间联系我。”于是他顺手接过来丢进了裤袋。
他咬了咬嘴,下唇的血液迅速滑向两侧:“去做爱豆,我就一定能成功吗?”
“你不必担心这个。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能比自己想象的做得还要好。”
“……我有条件。”
“哦?”
“让我以最快、最快的速度实现你所允诺的一切。”
边伯贤好像看见黑衣人无声地笑了笑:“可以。”
“你呢。你的条件是什么?”
“拿走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你以后可能会得到,也可能根本未曾得到;如果你得到了,就让我拿走。”
边伯贤没有出声。
“你放心,这件东西与我已经对你许下的一切无关。无关道德,无关法律。你可能会痛一下,但不致命,就像你的胃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且,”他顿了顿,“拿走之后你甚至可能还会再得到,当然——也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再拥有。”
——“好。”
四
黑衣人说得不错。人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能比想象中做得还好。边伯贤不仅一次通过了SM的面试,甚至还赶上了公司的新男团出道——这时他才练习了七个月。
空降真是这个精密而永不停息的产业最残酷的机制之一。我们也许已经一起练习了三年、五年、七年,甚至在进入公司的选拔赛时就在一组;我们在练舞室一起见证过四百四十四次日出;我见过你因为旧伤额上暴起的青筋,你也看到过我倒地时脆弱的脚踝。前一天我们还在练习室里挥洒汗水排练出道曲目,在休息间隙叽叽喳喳地畅想第一次打歌舞台,互相嘲笑对方的超能力设定:你是火,我是水。转天水就变了另一个人,素未谋面的另一个人。你叫我怎么办呢?我好像也无法做到放弃出道机会和你共进退。这个产业的规则你不会比我懂得少:在这里,曾经沧海难为水不过是个笑话。
——可是,可是一想到舞台上没有你,我还是很难过。
边伯贤一进入这个专供出道组成员使用的练习室就感受到里面的低气压。十多只眼睛刷地扫过来,大多是冷冷的,也有稍微带点同情但不敢出声的,那个黑小子甚至瞪了自己两眼。
没人招呼自己过去加入练习,边伯贤干脆一屁股坐在门旁边的垫子上,和现身的黑衣人说话:“哎,氛围这么差的团体也能成功吗?”“等等看。”黑衣人突然再次遁入虚空,有人走到边伯贤面前。
“你就是伯贤吗?等你很久了。”
五
那是边伯贤第一次见到朴灿烈。后来他们成了舍友。
边伯贤曾经在一次电台访谈中半开玩笑地吐槽朴灿烈打呼的声音大,没想到朴灿烈立刻反驳回来:“伯贤也是,睡觉的时候每40分钟都会打一次呼,像小狗一样。”
边伯贤一愣。他知道自己只有在十二分安心和惬意的环境下才会陷入婴儿睡眠。小时候母亲经常拿这个开他的玩笑:“小狗伯贤昨晚又哼唧哼唧了呢。”他总会害羞地捂住脸:“伯贤才不是小狗!伯贤才没有打呼!”后来七岁的时候父亲丢掉他们和一个女人走了,边伯贤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从此他睡得很警觉,母亲说她再也没听见过小狗一样的打呼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亲密、亲密到可以放心依靠了呢?边伯贤想不起来某一个具体时刻。
也许是满眼是笑的时刻。大笑时他们总是会第一时间看向对方,朴灿烈好像长着所有和他一样的笑点——无论这笑点多么不合时宜。自制剧里一句“年糕”的台词,边伯贤一下子就联想到某个人体部位。他本来可以忍住的,但好巧不巧撞上了朴灿烈努力憋笑的皱脸。笑声只好像彩虹豆一样泼洒出来,然后两个人只好使劲绷出严肃的表情一起听经纪人的教训。
也见识过彼此脆弱的时刻。出道第一年还很苦,舞台上下大雨,边伯贤在舞蹈间隙回头看了一眼朴灿烈。少年蜜合色的头发打着绺儿,水就争先恐后沿着往下掉,像落水的大型犬。雨太大了,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可边伯贤就是知道朴灿烈哭了。下台以后边伯贤把他的头狠命地拢在怀里,那股劲儿真像要把他摁进身体:“我们一定会火的,我保证。”
还有无数个未命名的时刻。头抵着头却不知该拥抱还是抗拒的手臂、下意识交缠的手指、脚尖和脚尖的碰触……和肩头上轻轻落下的一个吻。
六
他们也一起去过很多地方,虽然多数都是团队的行程。
在中国的时候他们去天坛,古老的中国的皇帝曾在这里祭祀求雨,希望上天保佑他的子民。
天气不怎么好,琉璃瓦的顶在天灰的背景中泛着诡丽哀绝的色彩,导游说这种特制的砖可以把声音传到天上去。边伯贤突然想,中国的白胡须的皇帝在写大段大段整齐的为子民祈福的篇章之时,会不会也像他写歌词的时候动些小脑筋,藏头藏尾或者同音双关,偷偷为他爱的人祈祷一句呢?
朴灿烈拉他去看回音壁。朴灿烈总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对有趣的东西小孩子般喜爱,眼睛里什么也藏不住:“伯贤哪,”他从不叫他哥,“你得站到那一头去。”
光光的墙壁滑出去很远,他们相距有一二百米。边伯贤看见那一头的朴灿烈向他招手。
那个时候整道墙壁已经被一道不高不矮的围栏保护起来,他还是倚着围栏使劲儿倾斜身子,直到把耳朵贴在墙面上。朴灿烈朝他跑过来,耳朵尖带着奔跑的红色。“你刚才说了什么,我这边怎么什么都没听到。”朴灿烈的耳朵好像更红了:“也没什么,”他自己小声嘟囔着,“怎么会听不到呢。”
边伯贤注意到朴灿烈一直到游览结束都失魂落魄的。导游招呼大家上车回程,他的一只脚刚踏上车就被朴灿烈揪下来,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伯贤,再陪我试一试回音壁吧。”他没有拒绝。
下一秒他们在北京空空落落的风里奔跑,好像要和后面经纪人的叫喊一起消散在风里似的。
他们在原先的位置站定。此时暮色四合,秋天的北京正在经历最好的时段。后来边伯贤一生中再没见过那样红的天色,红得像下一秒就要坠地的玫瑰花瓣。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然后他的左耳听见墙上回荡的音节。
边伯贤——我爱你。
下一秒,边伯贤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着回音壁说:
“我也爱你。”
七
那天之后他变得不敢看朴灿烈的眼睛,朴灿烈却偏偏更喜欢专注地望着他。边伯贤能感到绯色渐渐染上自己的脸。
颁奖礼的音乐和掌声尖叫声继续混杂着,边伯贤却清清楚楚听到黑衣人说:“你今天做得不好。”“……”“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有的是机会。黑衣人的声音和谁的声音重合起来,边伯贤被记忆的海水灌得昏沉,在一片模糊中努力分辨出熟悉的声线。
“以后有的是机会。”朴灿烈在红墙碧瓦的蓝天底下对他说。明明自己也不高兴,却还是努力让声调听起来欢呼雀跃,妄图唤起边伯贤一个笑脸。
那是他们出道的第三年,hit曲发表的第二年,也是他和朴灿烈确定关系的一周年。正好是假期,两张首尔到北京的机票就成了朴灿烈的周年礼物。“再去一次吧,就我们两个。”边伯贤觉得自己永远拒绝不了朴灿烈右侧嘴角那个笑。
他点了头:“好。”
他们私底下很少一起出游。一是没时间,二是讨厌狗仔的跟拍。韩国就那么大,首尔自然更小,谁知道哪个角落就会撞上不怀好意的镜头。
韩国对边伯贤来说什么都好,在采访里他说下辈子还要生在韩国,朴灿烈跟着说那他也要。但是这个自恃文明开化的国家却不能容忍一点儿不一样的爱。在公司年会上听到那个手握国民CP的前辈对同性之爱发表一番“粗鲁但真实”的评价并博得同桌人的大笑和赞赏时,边伯贤就已经深刻地明白了。
所以面对朴灿烈一起去汉江边上走走的提议,边伯贤总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他打小在汉江边上见过多少对拥吻的情侣。江面上吹来的风吹不散少年身上的麝香味道,他边伯贤控制得住自己,可他不能保证那个人控不控制得住。
可现在站在的不是同一片天空下了啊。北京的这一天天空格外的蓝,浓得化也化不开。很早,他们是开园的第一批游客,回音壁圈起来的广场上空空荡荡,分外素净。面前皇穹宇没有人的遮挡,也显得更高更圣洁了。边伯贤想,在那么高的汉白玉台阶上往下俯瞰,就是词典里“清清白白”“一览无余”的感觉吧。
只他们两个。边伯贤环视了一周柔软的回音壁,他听说中国古代烧砖要往里面加很多黏米。他的心里涌上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朴灿烈,吻我。”
可边伯贤没有得到那个亲吻。在朴灿烈的手刚刚温柔地捧上他的脸时,强光闪烁,边伯贤闭着眼睛也感到瞳孔烧灼。他迅速地推开了朴灿烈。
——台阶之上汉白玉栏杆的孔里,推出一个黑洞洞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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