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扬有梦》赴杉生

12、第十二章

　　灰鸽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姐姐，人很漂亮，也很温柔，是那种男孩子一眼看过去就会注意到，也会喜欢上的类型。但在灰鸽高一的时候，一切全变了。
　　灰鸽高一的时候家里出了点变故，她本来就是单亲家庭，只有母亲含辛茹苦的抚养她们姐妹长大，结果高一的时候，母亲被查出来胃癌，中期。
　　这对她们来说仿佛晴天霹雳。
　　黎楠听到这里，微微眯了下眼睛，几乎是瞬间想到了灰鸽高一本来文科成绩比理科成绩要好，分科的时候，在所有老师劝她学文时，她为什么咬牙死撑着一定要学理，而且化学和生物成绩突飞猛进，一骑绝尘。
　　灰鸽当时死倔，一口咬定自己不上学了，家里钱给妈妈看病和姐姐上学，自己出去做工，但除了灰鸽，谁都不同意。
　　所以灰鸽跑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南下打工机会多，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拿了姐姐的身份证和一点钱，背着装满方便面和干馒头的书包，买了南下的火车票。
　　顺理成章的，灰鸽被逮住了，连人带东西一起被扣在了火车站的保安室，缩在位子上等家里人来接。
　　来接的人是灰鸽的姐姐。
　　姐姐先给警察道了谢，然后把灰鸽带出了火车站。
　　直到今天，灰鸽还能想起来那个把她从人群中揪出来的警察，当时是怎么叮嘱她们的。
　　“娃娃这么小，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读书哦，偷偷溜出来家里人会担心的嘛，别让他们操心噻。”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让灰鸽连同被姐姐带去吃牛肉面时，碗的上方蒸腾而起的白雾一起，记到了现在。
　　灰鸽大晚上偷跑出来的，摸索着去了火车站买票后一直在车站等车，火车是晚上发车，灰鸽整整一天窝在火车站，只吃了干馒头和干脆面，姐姐把她带去了面馆，给被饿了一天的灰鸽点了碗面。
　　就着蒸腾而起的白雾，灰鸽边吃边掉泪。
　　然后她透过白雾，看见姐姐温柔的笑了下，说：“鸽子，别担心，天塌下来有我呢，不怕。”
　　于是这个温柔的女孩子，用并不刚硬的肩膀，撑起来了这个家。
　　她那个时候刚大一，脱离了高考的束缚，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纷繁的世界，就被迫提前结束了轻松时光。
　　灰鸽和母亲被姐姐温柔的回绝了一切关于钱的话题，只说自己在勤工俭学，学校和国家也都有给的补助金，钱够用。
　　母亲和灰鸽不疑有他，接受了这个解释，直到三年后，灰鸽高考结束，去了大学。
　　了解到助学金和补助金发放机制的灰鸽对姐姐打回卡上的钱起了疑心。每年补助就那么多，根本不够填补治疗费用，更不用说还有灰鸽高中三年的资料费和生活费。
　　灰鸽周末偷偷去了姐姐的学校，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于是，18岁的灰鸽，目睹了姐姐的死亡。

　　她是跳楼的，学校最高的建筑是会堂，十层，她一跃而下。
　　流言迅速传开，说她私生活不检点，说她给别人当情妇，被人家正儿八经的妻子找上门，颜面无存，才跳了楼。
　　灰鸽不相信，流言里的姐姐，跟她认识那个人根本不一样，她不相信自己姐姐会给人当情妇，也不相信自己姐姐会自杀。
　　灰鸽报了案。
　　警察管不了，因为法医也去过，现场的录像也调出来了，同宿舍的同学也有证词，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姐姐是自杀。
　　灰鸽没有办法。

　　母亲听到了姐姐自杀的消息，在病房晕厥过去，尽管被抢救了回来，但病情还是很快恶化，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只剩灰鸽一个人了。

　　所有的一切、外界的所有声音都在告诉灰鸽，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根本不了解你姐姐，事到如今你孤家寡人是你们一家的报应。
　　但还有一个声音，在灰鸽的心底，悄悄发声。
　　它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我害怕什么呢？”

　　18岁的灰鸽空有脑子，却没有能力和人际关系。
　　但25岁的灰鸽，什么都有了。
　　灰鸽大学选修的药物方向，大学四年和毕业之后的三年，灰鸽依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出了名堂，甚至有了自己的实验室。
　　也是这个时候，灰鸽开始和警局接触，替他们破解新型毒品。

　　接触开始后的半年，灰鸽被一个警察私下联络，让她帮忙查看一种药物。
　　灰鸽心脏直跳，她直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药物分析很快出来了，算是一种迷药+自白剂的混合体，应该是比较老旧的药物，分析单里没有出现任何近几年出现的更好用的替代品。
　　药物副作用也很大，精神恍惚分裂都有可能，而且——它被用于人体后，无法查出。
　　灰鸽一向敏锐的脑子此时有点不敢转动。
　　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光明正大的进了警局档案室，翻到了七年前的卷宗。
　　姐姐的卷宗，被人篡改过。
　　很微小，甚至如果灰鸽学的不是化学，根本无法察觉。
　　但恰好，灰鸽就是学的这个，并且恰好接触到了这个药物，灰鸽想，可能是老天有眼，终于怜她不易，给她指了条明路。

　　一路顺着查下去，中间也遇到过困难，甚至被威胁，被迫放弃实验室去外地避风头，但灰鸽始终没有放弃。
　　直到避风头的时候遇到了穆子遥，得到了穆子遥事务所的助力。
　　抽丝剥茧，步步为营。灰鸽和穆子遥她们，用了一年半，彻底查出了真相。
　　但这个真相，不是当时的灰鸽和穆子遥能爆出来的。

　　穆子遥和灰鸽查探事情时手段是合规的，但是，这个案子、甚至是很多个案子背后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惩戒的。灰鸽甚至想过自毁，来拽着这个人一起沉沦，但被穆子遥劝下来了。因为即使自毁，幕后黑手，也不一定能得到惩罚。
　　也是在这个时候，灰鸽注意到了顾扬。
　　顾扬当时刚被调过来，去过实验室几次，灰鸽当时不方便直接露面，只是暗中观察到了，但灰鸽没太在意，即使后来知道顾扬在查落水女孩的案子，灰鸽都没能把这些和她姐姐的案子联系起来，以为顾扬只是暗中调查另一个案子。
　　直到顾扬殒命，徐长离被吸引来查顾扬曾经查过的凶杀案，从而误打误撞，和穆子遥不打不相识，开始对两个人各自手里的资料起了疑心，从而真正的、全面的了解了这整个利益链。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单多琴用自己身为局长的权利，私下将缴获的迷药+自白剂的东西卖了出去，被买家用来操控自己看上眼却又不听话的女孩子，灰鸽的姐姐就是其中一个。慢慢的，单多琴联络了一批富豪高官，又找到了一个皮条客当中间人，专门坑蒙拐骗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当脔宠。这个时候还是单纯地交易，直到后来，他们琢磨出了新玩法。
　　他们开始不满足于乖巧的禁脔，而是开始有意识的猎艳。最方便的场所，就是游泳池。
　　也是这个时候，闹出了人命。
　　一个二世祖，在封闭式游泳池强行占有了一个单纯来游泳的女孩子，女孩子反抗的太激烈，脑袋撞到了旁边的栏杆上，人当时就没气了。
　　二世祖吓得不清，湿淋淋的淌着满身血水，见鬼似的逃回了家。
　　当天晚上，二世祖就做了噩梦，梦到那个女孩子来找他索命。
　　吓醒以后，二世祖直接找到了单多琴，直言要单多琴救自己，单多琴会一点浅显的术法，又仗着有玉佩护身，直接招了女孩子的魂，拘禁了起来。
　　二世祖记性没长多久，胆小了一阵子，竟然有点开始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他和身边几个朋友一合计，开始同单多琴谈起了生意。
　　无外乎就是，他们几个继续在泳池猎艳，遇到贞烈的意图报警的，就直接搞死，再由单多琴把魂魄拘了，完全无后顾之忧，只需要付出一笔钱。
　　禽兽不如。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出了傅卿胥这个意外，单多琴招不来傅卿胥的魂，他们这才心惊胆战的，沉寂了下来。

　　灰鸽知道这之中的事情之后，又在徐长离的叙述中琢磨明白了顾扬是在干嘛，灰鸽很自责，责怪自己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进一步拉他入伙，否则顾扬也不至于落得个身陨的结局，于是现在，灰鸽试图补救一些，所以在跟单多琴的交锋中抽出手来，为顾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故事结束了，事情也非常明了。
　　黎楠沉默着没说话。
　　灰鸽讲完这一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微笑着看着黎楠，说：“这些事情我在心里藏太久了，谁都不敢说，今天也算是倾诉了个痛快。”
　　“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就先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黎楠敏锐的察觉到了灰鸽语气里的叹息，问：“你接下来，准备干嘛？”
　　“可能找个喜欢的地方，继续开个小诊所？”灰鸽思考了一会儿，“应该是要离开伏岩市了，这个地方承载了我太多难过，我不太喜欢这里了。”
　　黎楠轻轻颔首，道：“那我就提前祝你，往后诸事顺遂，幸福平安。”
　　灰鸽浅笑着收下了黎楠的祝福，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