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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光破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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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江雾葱蒙。
李元徽坐在船头就着苍灰的水雾拭斧,她这柄斧名叫玉碎,形似宣花斧但斧柄只长一尺八,斧锋长六寸,斧面被对侧成尖刺样凤头延伸过来的凤羽花纹覆盖了一大半,有些粗犷而锐利的美感。
昨晚折腾了一整夜,捞人救人再把人安置下来已然丑时。她翻了几个身勉强睡着,但没睡几个时辰就醒了。醒来发现捞的那人高热不退,于是让南山再熬了一碗药给他喂下,自己坐在船头赏天光。
春日里的清晨是有些凉的,无论是苍苍袅袅的江雾还是烟波浩渺的江水,她的胳膊随意搭在船帮上,衣袖轻挽露出皓腕,细长的手指在水中随波逐流。
待到第一缕日光穿透薄雾,水畔山花渐现迷踪,依稀能看清山中一丛丛绿影时,南山撩起帘子对李元徽拱手,“主子,人醒了。”
于是李元徽撑着船板站起来顺顺衣袖,又随手把套上皮套子的玉碎斧丢给南山。她一步跨进船舱,路过南山时他极小声道,“看不到东西。”
李元徽想,这可有点麻烦。
船舱很小,她让南山放下了榻边的纱帐,纱帐厚薄适宜,能看清人但又不至于太过清晰有失于礼。
李元徽踏进去没出几步那人就转头“看”了过来,隔着纱帐,倒是瞧不出来这人像是瞎了。只能看清他靠坐在床上,头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身上搭着一床软被。
李元徽有一瞬间想起来大启二年那个夏天,顾庭芝被她从护城河囫囵捞上来,才十岁的少年脸色煞白,昏迷中本能的抓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她遣人给顾相府送口信,回过头就到看少年睁开眼睛,松开了她的半截袖子。不过那时他眼睛倒没有瞎,还能虚弱地笑喊她一声:“徽姐姐。”
一晃竟也是好多年前了。
她停在榻边,腕上的银链叮铃,“顾大人。”
“久违了。”李元徽说。
顾庭芝闻声默了片刻,半响才吐出无声的两个字,“殿下。”
他身上的刀伤很多,腿也断了一条,还有些在江里颠簸磕的血口。岷江里暗流复杂,这样落进江里也能活,瞎了哑了也许是留下一条命的报酬。
李元徽拿出绢帕细细拭去手指上残留的水珠,看到了他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的情景,倒是没想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这船上太过简陋,等过了这段水路便带你去医馆瞧瞧吧。”她说。
顾庭芝伸手向外探,只摸到细细的纱,于是干脆把帐子揭开一角,抿着嘴点了点头。
李元徽这才清楚看到了他的脸,一张苍白冷硬的脸,眼睛很明显的没有落点。
李元徽二十岁离京,印象里的顾庭芝还是十四岁的朗朗少年,正值招猫逗狗的年纪,据说整日整日的逃课,气得顾相七窍生烟。
李元徽偶然间遇见过他,在宣阳坊外的一条巷子里。她与季淮踏马缓行,顾庭芝从巷子里转出来,恰恰与她打了个照面。她勒马望进巷里,看到了四五个护卫摞在一起哎呦痛呼。
李元徽长他六岁,加上自小就认识,关照颇多,即便他已满十四,身量也有了瘦长挺拔的苗头,在李元徽眼里还是小孩儿。
她忍不住揶揄问他,“好一个俏郎君,又逃学啊?”
彼时正值午后艳阳高照,阳光十分刺目。少年闻声抬头,看了好一会才认出来人,也是那样沉闷地答了一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