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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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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杜冰雁这几日都陪着老太君去各处商行走访巡视,随行的还有方大婶与柯世昭。
齐天磊虽不放心,但他处在“病弱”状态,不得不留在府里。
柯世昭一向喜欢在老太君面前装模作样假仁假义,这几日几乎是亦步亦趋,生怕走开半步错过什么,一有什么问题都抢着回答,介绍各处商行的营业情况时,也一副了如指掌的腔调。
老太君对这个外孙自是十分满意,不住夸赞。
至于方大婶,杜冰雁觉得这个老妇人的态度也颇为玩味。
她对杜冰雁是有所提防的,每当杜冰雁想了细细了解一些情况时,方大婶总是能三言两语推挡回来。这种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杜冰雁非常不悦,但杜冰雁到底是个大家闺秀,不便与其相争,只得扮演一个贤惠乖巧的孙媳妇。
说起来,方大婶是老太君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齐府管家,她比老太君年轻几岁,是府中地位较高的旧仆,更是老太君的左右手,现如今各商行的账本,她都有经手。
她的大孙女方小巧,现在是柯世昭的贴身侍女,但离侍妾的名分也不远了。
如果有朝一日柯世昭继承了齐府的家产,那么方小巧无疑就是这些家产的女主人,方家全家都会由仆变主。
回来与齐天磊私下一讲,他凝重地说:“方大婶也不好招惹,她早已经被柯世昭收买了,这次两个人想必也暗地里达成共识,要将齐家三少奶奶排挤出商行经营的核心圈,只允许你在圈外游走,要让你对齐家的生意说不懂么也懂一点,但是离熟知又远得很。这点恐怕老太君也没有看出来,她近年来对这个外孙可是放心得很哪!”
“是啊,如果他们一直将我排在外,而我接触不到最核心的东西,拿不出最关键的证据,在商行里也没有什么用。”杜冰雁也说道。
“不打紧,你在里面走走过场都好,只要能让他们把目光转移在你身上就好,这样我们在后面操作,他们才会放松不管。”齐天磊淡定地说。
杜冰雁对齐天磊有着莫名的信任,所以一直没有问他的计策是什么,现如今见到齐天磊正一步一步地铺开,杜冰雁也更进一步有了底气,便道:“这些事并不难,现如今他们的确防我防得很死,如果你有后招,那么可以放心出。”
“冰雁,你似乎从来不问我,究竟我们还有什么对策,还有什么后招。”齐天磊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
“我若知晓太多,未必是好事,反倒容易在他们面前露出端倪。”杜冰雁何等聪明,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懂。如果全部都知道了,少不得做戏时会有顾虑,说不定对整盘棋都无益。
“因此,我只要在明面上做个听话懂事的孙媳妇就好了。”杜冰雁俏皮说道。
齐天磊点点头,笑道:“齐三少奶奶确实是个冰雪聪明之人,所以他们一定绞尽脑汁想着防犯你呢!”
“不过你放心,”齐天磊认真地说,“必要的时候,你一定会知晓的。算算日子,刘大哥也应该快到洛阳了罢。”
“嗯,希望他这次能找到如月姑娘,最好把如月姑娘一并带回来。”
“是啊。对了,过几日,我会为你向老太君告个假。”齐天磊说。
“告假?做什么?”
“去别馆修养几日!”
原来当时刘若谦治好齐天磊的病,与齐天磊相谈甚欢,又听说齐府中的诡异事,便留了下来,时常借着在山中疗养有益病情的机会,带齐天磊出府。
老太君对孙儿的病情是一向不含糊的,还拨了钱款,在郊外造了疗养的别馆供他们使用。
杜冰雁思索一会儿,料想他们也不是真的去疗养的,但此时也不便问,只得点头同意。
哑妹齐燕笙因这几日与冰雁熟悉了,时常来新苑找嫂子。
这日上午,她抱了一只白色的小狗过来,打着手语告诉嫂子,这是她从街上买来的。
杜冰雁见燕笙妹妹与小狗相处得十分融洽,便说道:“妹妹你真是招小动物喜欢。”
齐燕笙嘿嘿地笑,却又说不出话来。
杜冰雁感慨万端,这个妹妹当真乖巧可爱,单纯善良,不似柯牡丹那一众女子心机颇深,德行也不够贤淑。据说她是喝错了药,导致哑的,听力完全没有问题。倘若她能开口说话,一定比现在更招人喜欢,未来出嫁,尽管她是庶女出身,但以齐府的家大业大,她也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
午饭后照旧要跟随老太君前去商行,今天要去的商行是柯世昭主管的“大利”,这家商行主要经营桌椅等家具,原先也不是不赚钱,但是赚的不多,在柯世昭的打理下,经营状况越来越好,成为他手下获得最多的商行。
还未到商行,老太君便拍着杜冰雁的手,含笑说道:“冰雁哪,过两天你便在这家商行驻点,先跟着表弟学习经营之道。表弟可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跟着他慢慢学。”
说罢又对柯世昭说:“世昭,你表嫂往后就要在这里学习了,你可不能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想法,什么都不让冰雁学。”
柯世昭自然从善如流地答:“那是自然,往后表嫂有不懂的尽管开口问,表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冲冰雁飞了一个眼色。
杜冰雁对他近日来的刻意靠近,隐晦的言语,弄得极不舒服,但又不得不谢道:“那以后就麻烦表弟了。”
站在商行门口,大门及牌匾做得相当气派,让人一看就知有实力。杜冰雁观察了一下附近,发现“大利”商行的两旁房子门上,已经贴上了封条,上头挂着“家具”的招牌,看来是同行。
为何会关了门,难道他们经营不善?莫非是“大利”生意太好让别家经营不下去,不得不搬走吗?
但是大利所处的位置,正是林州的繁华大街上,在这里即便不做家具生意,做别的生意,也是能赚钱的。
杜冰雁不解地瞧了瞧,摇摇头,准备进大利。
这时候,柯世昭凑了过来,得意地道:“表嫂,我已经买下了左右这两家的地皮,正等着装修呢。在今年底之前,‘大利’就会被我扩张成为十四间商行中最大的一间,到那时,纪家也要对我忌惮三分,‘鸿图’更是不能在林州立足!”
杜冰雁尴尬地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赞了句:“表弟果真能干。”
正说着,突然从街对面冲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怒喊道:“姓柯的!你这个没人性的奸人!还我爹娘的命来!”
一边喊着一边双手握着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冲向他们而来!
杜冰雁吓得花容失色,小喜挡在小姐前面,柯世昭也第一时间躲开了。还好的是这个少年并不是很强壮的人,三两下便被随行家丁还有店员打倒在地,几个男人都是身强力壮的人,将少年打翻在地后,还踩着他的背和头。
少年的脸被埋在地上,但他依然努力地侧过头,嘴角流着血,用微弱的声音喊道:“柯世昭,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老太君受了一点惊吓,但她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只皱着眉头,颇为不悦地问:“世昭,怎么回事?”
“老太君,你们先进屋内,这个小乞丐是个精神失常的家伙,时常上门敲诈,总说我害了他爹娘,可实际上他爹是个赌鬼,借了这条街上很多人的钱都没有还,听说是被追债的人打死的。欠我的钱也没有要回来,如今他却说是我打死他爹的。”
“哦!”老太君点点头,说,“敲诈之事断然不能应允。”
“是呢,世昭明白,不过这个小乞丐也着实有些可怜,我会赏他几口饭吃,打发他走的。”柯世昭假仁假义地说。
“嗯,你做得不错。尽快打发了他,不能让小乞丐挡了我们的生意。另外不必送官了,惹上官非总归不好,不能坏了齐家名声。”老太君吩咐道。
“好。老太君您先进去罢。”
老太君点点头,方大婶扶着她进了屋子。
而柯世昭邪笑一声,挥手说道:“你们让开,我来亲自打发这个小流氓。”
家仆都是柯世昭的人,一听便退到了一边。少年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但他依然拼尽全力站起来,柯世昭却抬脚,狠狠地往少年胸口踢了过去。
少年喊了一声,面孔朝天又倒了下去。
“住手。”杜冰雁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走过去说道。
小喜连忙跟上来。
“你别踢了!”杜冰雁劝道。
柯世昭才发现她没进屋,便双手抱胸,轻笑道:“表嫂,你真是好慈悲的心肠,却忘了刚才他可是拿着匕首要杀我呢!这种人,不能轻饶了!”
“表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答应了老太君打发他走,看他这般瘦弱,若被打死了,出了人命,官府一定会追究的,终究会连累齐府的名声。”杜冰雁说道。
柯世昭轻佻地笑,凑到杜冰雁跟前,说:“看在表嫂的面子上,我便饶了这个小畜牲!”又走到少年郎跟前,居高临下地说,“但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说罢他便对家仆说:“我们回商行!”
那少年接连被打倒在地,却依然意志顽强,此时又挣扎的坐起身,忍着疼痛,冲着柯世昭的背影,拼力喊道:“柯世昭!只要我黄竟棠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报家仇!”
柯世昭原本已经走了几步,一听这话,又转过身,哈哈笑道:“笑死人了!就凭你?黄竟棠,你爹要不是好赌成性,将家产败光,你会成为小乞丐么?你爹欠了我的钱,我还念在他已经死了,不愿找你父债子偿,如今你却要杀我,你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流氓呀!”
“你──”少年怒喊一声,气得吐了一口血。
“好了好了,表弟,你还是回商行吧,再闹下去生意都做不起来了。”杜冰雁调停道,“万一这个小乞丐真的死在商行大门前,不光不吉利,齐府也会受连累的!”
做生意的都忌讳这个,柯世昭听罢,只得愤愤回屋。
杜冰雁和小喜也摒退家仆,又在小喜耳边说了几句。
小喜听罢,点点头,走到少年跟前蹲下,少年看着这个漂亮姐姐,擦了擦嘴角的血。
小喜拿了一点钱给他,小声地说:“黄竟棠,我们小姐让你去东长街的如月药房取药,你若真有冤,会有人帮你的。”
黄竟棠看向不远处的杜冰雁,杜冰雁温柔地朝她点点头。这个姐姐,华丽又贵气,让人有一种无法拒绝的力量。
“记得,去如月药房,就说找三石大夫。”小喜又再三嘱咐。
三石大夫是一个暗号,留店的陈秋明一听,便知是齐天磊派来的人。
黄竟棠收下钱,蹒跚地走了。
小喜问道:“小姐,你说他会去吗?”
“一定会去,他无路可走,而我处处为他说话,他应该会信任我。”
回到齐府,与齐天磊说起这事。
齐天磊赞道:“冰雁,你这件事情做得太好了!这个少年如果去药房找了陈秋明,陈秋明一定会好好治他的伤,并且会说服他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他可是揭发柯世昭恶行的有力证人,相信日后一定能帮我们大忙。”
杜冰雁点点头:“但愿如此。”
“对了,我已经打算后天去别馆疗养,到时候你随我一同前去。”
“这么快?”杜冰雁有些迟疑。
“怎么了?我还担心你太闷呢,商行之事,繁琐又累心,我呀,早就想去透透气了。”齐天磊说。
“倒不是说快,只是我想确认一下黄竟棠有没有得到妥善安置。他看起来那么瘦弱,却那么要强,万一又去找柯世昭的麻烦,或者柯世昭想起来愤愤不平,找人把他了结了,那么就真的太迟了。”杜冰雁担心道。
“冰雁,你真的善良。”齐天磊赞道,“这样吧,我明天差人去如月药店问问情况。”
“最好是如果发现他没有去,主动打听找找他的下落。”杜冰雁提醒着。
“嗯,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杜冰雁脸色一红,娇羞欲滴。
黄竟棠拿着小喜姑娘给的钱,第一件事并不是找如月药店,而是去街边买了吃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怎么吃东西了,如今伤成这样,胸口又隐隐作痛,咬下一口肉包子,和着嘴里的血腥味一起吞了下去。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肉包子,真的很香啊,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小时候爹爹只是个木匠,但因为手艺精湛,在乡下有口皆碑,家中虽不富裕,但也不缺钱,他的娘亲便时常买了肉做肉包子给他吃。
一家三口,温馨无比。
慢慢的,爹爹经营起了一个家具店,又带了一些徒弟,给人做家具。他也从小孩童,变为小少爷,一直在外求学,唯一的遗憾是娘亲因病去世了。
后来爹爹想多挣些钱,便从乡下来了城里,却不想刚进城,新店才开张,柯世昭便害得他家破人亡。听爹爹的徒弟阿青说:“是柯世昭的大利商行,找我们订做一批家具,可是在一来二去的协商中,柯世昭的人拖着师父去赌博,并且在赌场上做局,让爹爹把店都输给了他们。”
“师父一向是个老实的人,哪里吃得了这个暗亏,输掉了店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多次找柯世昭理论,最后竟被柯世昭的人打死了。”
黄竟棠擦了擦眼泪。
阿青一直劝黄竟棠:“不要再去找柯世昭了,万一有个闪失,恐怕你爹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
可是他又哪里听得了劝呢?
他才十六岁,没有功名,不会技艺,也不懂经营之道,除了刺杀仇人,找不到第二条复仇的路。
吃完包子,黄竟棠有了一点儿力气,便带着伤痛去东长街找如月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