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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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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玉湖跟随风予逢一路向西北前进,因为风予逢担心战事,所以路上一直不敢耽搁。
从小在绿柳红花的扬州长大的李玉湖,一开始只觉得荒漠的西北别有一番旷味,但是越往前风沙越大,经过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路段时,李玉湖的心也越发荒凉。
要不是有风大叔在身边,李玉湖真不知自己一人独自前行,会是什么情景。
想到这里,又不得不佩服这些行军打仗的人。
“晾马城就在不远了。”风予逢指着前面隐隐约约的一座城池说道。
李玉湖心中无比欣喜,终于要到晾马城了,这一路真是太辛苦了!气候干燥,风沙又大,自己虽然不是娇气的人,但到底水土不服,尤其是刚开始那会儿,脸部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让李玉湖很不适。
幸好风予逢拿了一罐油膏给她:“你们江南的人个个细皮嫩肉,来西北不涂点这个,恐怕不出两日,白嫩的脸就如同龟裂的大地一般。”
“这是什么?”
“一种木油膏,擦完之后,虽然脸部会变得黄黄的,但是很能防干燥,而且一洗就干净。”
“这是大叔自己做的吗?”
“算是吧,因为要把脉,要处理伤口,双手不能粗糙,平时我也擦这个用来保养双手。”
想到这儿,李玉湖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层油保护着,水分不再流失,虽然肤色不再白皙,风一吹又沾上黄沙,整个人都仿佛老了不止十岁。但是,以这张脸走在晾马城里,倒是不会有人怀疑自己是个娇□□子。
“看!有人来迎接咱们了!”风予逢的语语,打断了李玉湖的心思。
向城门望去,有三骑人马正远远地从城内奔驰而出。
“这是迎接我们的?”李玉湖狐疑地想,一介军医,也有这么大的排面么?
“是的,看他们的装束便知是军队里的,在上一个驿站,就有人放了信鸽,他们一定是来接我们的。”
不多时,三骑人马走到面前。
李玉湖见走在最前方的那个人,身上穿着黑色衣袄,肩上披着铁灰甲胄,胸前系着十字甲,银色护心甲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更威风的是背后的大红披风上下翻飞,看起来极尽威武。
身后两个小兵虽然装束不如前头的人,但是依稀可见他们两肩的披膊上是一个鹰头状的图案。
李玉湖心中肃然起敬。
三骑人马勒马停住,再干脆地翻身落地。
风予逢和李玉湖见状也跟着一起下了马。
为首的男子长了一张很友好爱笑的面孔,笑容舒展,笑声爽朗,给人阳光活泼之感。
他快步走过来,叫嚷着:“风老,盼星星盼月亮地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我还以为您习惯了游侠江湖,不再出现了呢!这次能请动您出山,想必朝廷没少花功夫。有您在,我们兄弟可就有依靠了。”
“几年没见你这臭小子,嘴巴还是这么能说会道。”风予逢拍着他的肩膀,“长高了,也长结实了,听说你已经是校尉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谁能想到你以前可是给我生火熬药的臭屁小孩呢!”
“哎风叔,就别提当年了好么,好歹也要让我在陌生兄弟面前留点脸面。”说罢,看向李玉湖。
风予逢赶紧介绍道:“这是我的小药徒胡雨。这是军中的沙平威沙校尉。”
李玉湖抱拳,道:“见过沙校尉。”
沙平威是个自来熟,揽过李玉湖的肩膀,说:“走,小兄弟,带你进军营。”
李玉湖还没有被陌生人这样揽过,一时有些不习惯地,她动了动肩,绕到自己的马前。
沙平威也没在意这些,和风予逢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一边慢行一边热情地说话。
风予逢这会子倒是变得客套起来,道:“这次还真是有劳沙校尉大人出城迎接,风某真是受宠若惊!”
沙平威哈哈大笑,然后撒娇一般说:“风叔你是故意要折煞小侄罢。以前并不觉得你是一个会讲客套,会这些繁文褥节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跟我爹一样了,文绉绉的。真该让你早点来晾马城,也免得我爹闷得慌,说话都没有人陪。”
“沙诸葛现在如何?”
“他老人家一切都好,前几天还念叨着您呢!”
“袁将军呢?”
“大哥他自然也是好的,还是大哥差我来接风叔的呢!”
李玉湖听到袁将军的事,心里一惊,耳朵不由自主支楞了起来,不过听完这一句,他们又讲别的去了。之前李玉湖暗叹这风予逢果真不是一般的人物,能劳驾校尉大人前来迎接。如今一听,便想着,也难怪,与主帅与谋士都是旧相识。
别看沙平威乐呵呵的,看起来似乎没心没肺,实际上也是一个细心人,时不时回头跟李玉湖说话:“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晾马城吧!”
“是的。”
“行军打仗环境都是很凶险恶劣的,一旦打起仗来,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可能在荒野里连日行军,就地安营扎寨。不过你也别担心,现在这会儿还好,军队驻扎在城镇里面一处比较好的绿洲上,环境还是很不错的。”沙平威热情地介绍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李玉湖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尤其自己亲身一路过来,亲见了这大西北的环境,亲自吃了一路的风沙之后,对这些将士的付出,更有一番敬意。
“不辛苦,男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无尚的荣耀。只是这段时间,也要辛苦胡兄弟跟着部队了。”沙平威一边骑马,一边回头说。
“应当的。”李玉湖回道。
一入南边的城门,李玉湖便打量着,晾马城的城镇建设,正是标准的西北模样,泥土砌墙,屋顶都是平顶式,街边也不见什么绿树,粗犷味扑面而来。
这里有人居住,有商贸往来。虽然大战在即,但城内的人也并没有因此而担心受怕,依然有序地生活着。
跟着沙平威一直向北行去,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到了大军驻扎的营地。
李玉湖一来便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湿润感,这里的确是一处绿洲,西北的春天来得比较晚,但这里的草地已经长成,杨树正在长叶,帐营后方有一条溪水流过,滋养得这里的草木也很有精神,草地上还有不知名的小花,看得叫人心情愉悦。整体看起来,这儿和小江南一般。
据说北面不远便是薛延陀的境地,任何时候他们都有可能来犯,大军驻扎在此,可真是首当其冲。
可正是有前方将士的保卫,后方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李玉湖跟着沙平威逛了一圈大后方,远远看到前面有一群将士正在井然有序地练兵,她望了望,试图从中寻找袁不屈的身影,但并没有找到他。
*
自第一次见到袁不屈,时间已经流过了九年。
李玉湖还记得那时候跟着娘从乡下回扬州给爹过生日,原本说那几日袁不屈都在外地做事,娘俩便赶着回来了。
可是不想庆生的饭吃到一半,袁不屈提前回来了,爹便慌忙将自己藏在房中,不许出来。
她也隐约知道自己一直在乡下躲着,是因为什么。
她还没出生便订好的婚约,她将来要嫁的人就在一墙之隔,即便爹娘都说不会把你嫁给他的,但是个人都一定会好奇他长什么样吧。
她在房中按捺不住,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那时候的袁不屈,又黑又壮,轮廓是清晰的,正跟爹汇报着什么,可是爹似乎不满意,破口便大骂,他只低着头,不吭一声。
孩子天性的善良,倒令她同情起这个无父无母,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壮小伙。
后来随着听闻他参军,又接连高升,崛起成为将军,娶妻娶妾,又亡妻亡妾,这些事情对渐渐长大的李玉湖而言,都是很遥远的事情。直到父亲为了聘礼,要把自己嫁给他。
李玉湖心里是有些怨恨父亲的,便赌气说不嫁。真的嫁过去了,李玉湖从心底却还是有一些期待。直到那天,听说这个男人,只是把看上了自己的身强体健,好生儿育女。李玉湖感觉自己颜面荡然无存,便千里迢迢过来了。
其实一开始,李玉湖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想一入军营便找到袁不屈,可是进来之后,她又觉得,也许,不必急于一时罢。
这又是为什么呢?
李玉湖也说不出原因,她这颗不擅长分析细腻感情的脑袋瓜,也装不了那么多的东西。反正不想见就是不想见,既然不想见,那就先不见吧。
“胡雨,你便在药房里做些简单的粗活。”风予逢说道。
“好的师父。”
“有空的话,多看一些医书更好,你不是会识字吗?”风予逢拿过一本《神农本草经》给她,问道。
“呃,师父,我认字不多。”李玉湖翻了翻这本厚厚的医书,感觉头有些大,又想着如果是冰雁姐姐的话,一定读得津津有味。
“也罢,我看你也挺聪明的,先前我教你的那些医学药草知识,你都是一学便会,跟着我慢慢学也行。”
“好,谢谢师父。”
说是药房,不如说是药帐,毕竟都是帐篷扎起来的,称不上房。
不过各类药材还挺多的,李玉湖家的武馆也有一个药房,里面的药都是常见的跌打损伤之类的药,与这里的情况还挺相似的。
她所处的营区属于大后方,与将军的营帐隔了好几里,而且那里戒备森严,除非自报家门,否则别想进去找将军。
李玉湖第一晚就睡在药房里,风予逢叫人给她搭了一个简易的床,而他睡在军中一早给他安排好的单人帐。
“就委屈你睡这里了。”
“谢谢师父,我不委屈。”
睡这里胜过与士兵睡一起千万倍啊!怎么会委屈!
次日一早,李玉湖醒来,洗漱完毕。这里的气候竟有些不像是西北,湿润扑面,自己也终于不用涂抹油膏了。
沙平威一早便骑马过来,给风叔捎来了老爹让带的一壶好酒。进药房时,李玉湖恰好收拾妥当要出去。
“你是!”沙平威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玉湖,“你是胡兄弟?”
“是啊!”
沙平威仍然不敢相信地凑上去,看着她洁白无瑕,吹弹可破的肌肤。
“与昨日完全不一样!白白嫩嫩的。”
“沙校尉,早啊!”她喊了一声,避开了那种直勾勾的目光。
“胡兄弟,昨天你可是蜡黄蜡黄的。”
“那是我连日都涂抹了师父给的油膏,会有一些显黄,一路风沙那么大,不涂不行,我也有几天没有洗脸了,所以看起来很不好,现在把这些脏物洗干净了……”李玉湖解释道。
“不对不对,你这皮肤也太白嫩了,胡小弟,你真的是男人吗?如果是的话,你一定是投错了胎。”沙平威嚷道,甚至不由自主拿手指去戳李玉湖的脸。
李玉湖反应敏捷,巧妙躲开了。
风予逢此时也走进了药房里,他带来几个馒头给李玉湖,见此情形,便说道:“平威,我这个小徒是江南人,那里很多后生都长这样,皮肤好一些并不奇怪。”
“是不奇怪,只是我们军营里个个皮糙肉厚,实在少见嘛!”沙平威笑道。
“你呀,现在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你爹时常说你如果有袁将军一半的沉着稳重,就能独当一面了。”风予逢批评道。
“我袁大哥已经够严肃了,我可不能再天天板着个脸。是吧,胡雨。”
李玉湖有些尴尬,赶紧从师父手中接过馒头。
“对了风叔,这是我爹给你的酒。据说是本地高粱酒,特别有劲儿。”
“我已经戒酒了。”风予逢说道。
“咦?我没有听错罢?酒鬼风神医居然戒酒了?”沙平威问道,“风叔为何要戒酒啊!”
“上次喝酒误了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将军开恩,我可能早被杀头了。”
“难怪你这次愿意出山,原来是把酒戒了,没有后顾之忧!”
“也是也不是,这壶酒就放这里吧,可以用来清洗伤口。”
沙平威说:“也好,那我先回营了。”
“对了平威。”风予逢叫住他。
“还有什么吩咐吗?”
“胡雨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李玉湖不解地看着师父,想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找“杜兵”的事。
没有想到师父如此为自己的事挂心,自己却欺骗了他,良心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撒出去的谎,是不能收回的,当然要想办法继续撒下去啊。
沙平威听完,疑惑地说:“杜兵?好像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张兵李兵倒认识几个。我回去翻翻名册就行了。”
“数万兵士的名册啊!”李玉湖有些讶然地问,“你真要翻啊?即使翻了也未必有哦,毕竟我听说他是报的其他名字参军。”
“这样啊……”沙平威也是个胆大心不细的家伙,停顿片刻想了一会儿,又说:“那我先去给你打听打听吧。”
这二日,李玉湖都在药房安静地磨药煎药。
两军并未正式交战,所以伤员也不多,来看病的人……不对,怎么多了起来?风予逢有些奇怪了。
可是一看那些进来看病的士兵,根本都没有病,而是一个个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地盯着李玉湖的脸去看。
长此以往,军中要乱啊!
“徒儿,往后你就蒙上这个口罩在药房做事吧。”趁着李玉湖掀开药罐,被药呛了猛烈咳嗽,风予逢拿了一个医用的白色面罩给李玉湖。
“好的师父。”李玉湖没有理解师父的用意,只以为是用来隔离气味,还有咳嗽乱飞的……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