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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不要想太多!(修bu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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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罗按绑匪前一日电话里的要求,带着一箱子赎金,踩着4点半的钟声进了火车站候车厅。他环视一周。
和没什么“犯罪经验”的江与城不同,他没花几分钟就找齐了混在人群里的警察,还看到几个颇有嫌疑的人——没带行李,手里拿着手机、或揣在看上去装着硬物的荷包里,在他进门时盯着他看,却在他看过去时迅速移开视线。
门罗在候车大厅中央等了几分钟,便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一个压低了声音的男声说:“你到你左手边小卖部门口,在花盆里找一张车票,然后马上检票进站,车在4:45开,2分钟后就要停止检票了。赶紧上车,然后等下个指令。”说完,没等他回复,便径自挂断电话。
门罗没敢四处打量,他依言走向那家超市,只是在路上与一个缩在墙边抽烟的年轻男人对上了视线时,左手飞快笔画了一串手势:大拇指向上,然后变为两根手指——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表示他听出来打电话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
那年轻男人得到暗号,也没多看门罗,状似不经意地摸摸下巴,随即在大厅里“闲逛”了起来。
门罗走到超市门口的花盆边,拨开花盆里南天竹细密的枝叶,果然找到了一张4:45发车开往长安城的车票。再一看手表上的时间,门罗不再迟疑,立马转身快步走向检票口,两个在检票口里等了许久的人也快速跟上。等他们到站台时,绿皮火车已经快开车了,还等在车厢门口的乘务员忍不住大声招呼他们快一点。
婉拒了想要帮忙的乘务员,门罗一个人拎着五六十公斤重的箱子上了火车的10号车厢,另外两个人没有跟上,而是在门罗上车后就近上了8号车厢。10号车厢人很多,但好在绑匪“贴心”地买了张硬坐票,门罗“赶”走了以为自己能白捡个座的中年人,拉着箱子坐下。没多久,车厢一震,火车开始慢慢加速。
门罗没多张望。他闭上眼假寐,实则在回忆一天前接到绑匪电话后的那场讨论。
周六下午3点多,门罗终于等到了绑匪的第二通电话。说话的人和周五傍晚的第一通电话一样——是和他女儿一起失踪的保姆郝淑芬的声音。当时门罗正在刑侦支队的会议室,孙戎队长迅速安排了技术人员来做定位,而门罗则按了免提键接听。
电话那端传来郝淑芬有些干涩呆板的声音,她说出:“把赎金都装在一个结实的箱子里,周日下午4点半准时到杨城火车站候车厅,只能门罗一个人来。”仿佛在念一段写好的话,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门罗和孙戎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慎重。门罗开口,试着套出更多的话:“那我的女儿呢?你们怎么把她还给我?”
几声沙沙声从电话那边传来,紧接着郝淑芬继续说道:“按照我们的要求做,我们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她在哪里。”
“她在旁边吗?我要听听她说话。你要让我给钱,至少得让我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感觉到对方有挂电话的念头,门罗抢先一步说道。
对面沉默了一阵,这次郝淑芬的声音有些迟疑:“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们自然也会做到。你可以选择不信,那你就再也别想见到她。”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门罗再拨回去,但对方已然关机。
门罗克制不住捏紧了手机,难掩自己一瞬间涌上来的愤怒和绝望:“他们怎么敢!他们为什么不让露露听电话?难道是……”
“冷静!”孙戎伸手捏紧门罗的右肩,“先别慌!”
“队长,”这时负责技侦的警员插话道:“刚刚定位到城东长兴大道附近,但是他们在向北移动,速度不慢。”长兴大道是南北走向贯穿杨城城区的主干道之一,杨城火车站也在这条路附近。
另一旁彭兴阳副队长马上反应过来,问孙戎:“这样看来,他们很可能在一辆车上。队长,要现在马上通知那附近的交警队去设卡排查吗?”
孙戎摇头:“不忙。现在安排不一定来得及,而且容易打草惊蛇。况且定位还总有一点误差。”随即他又想到什么,对门罗说:“既然他们在车上,很可能没带上梦露,这样他们自然没办法让梦露接电话。她应该还是安全的。他们的目的是钱,而且连不好控制的大人都没杀,也就不会对梦露动手,至少在确保能拿到赎金顺利脱身之前,不会自毁一张保命符的。”
“但我们现在还没办法确认郝淑芬是不是他们一伙的。”门罗马上指出一个漏洞。
现场一时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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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刚接到报警时,孙戎第一时间便派人排查了周五去学校接人却一同失踪的郝淑芬的身份背景,但没查出什么不妥,除了一点,她小灵通的通话记录显示,在周五中午1点半左右接到了一通电话,这个电话的号码是她之前从未通讯过的,整条通话时长不到一分钟。在那之后不久,小区保安看到她驾车出了门——是往常她用来接送梦露的车。
“你对郝淑芬了解多少?”孙戎问门罗。
门罗思索片刻回答:“不算多。她来我家有三年了,平时不大说话,但人很利索,做事不拖沓,也很少出错。介绍她来的朋友说她是丰平镇人,有个丈夫几年前离家出走了,她儿子在读职高,现在也该毕业工作了。”
“和我们查到的差不多,她儿子现在在一个修车厂跟着师傅学手艺,跟着师傅住,她现在是一个人租住在桃花山北麓那片棚户区,小何去看过,人不在。她在丰平镇的老屋也是空的。”彭兴阳补充道。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众人都沉思不语,还是门罗自己打破了这沉默:“就算和她有关,她也不会是主谋。如果是她想动手,机会很多,她没必要用这么一种自己脱不了身的方式。”
队员方平之提出一个想法:“孙队、彭队,我们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先放下,想想明天火车站怎么行动?要是能抓住一个两个绑匪,直接逼供,不是更好?”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提出自己的想法。
“选择火车站这么个人流量大的地方交接,而且拿的是一个大箱子,他们怎么确定自己拿了钱能跑掉?”
“难道是他们想拿了钱直接上火车跑?不会这么蠢吧?上火车容易下车难啊,到地方一堵门,谁都别想跑。”
“他们强调了只许门罗先生一个人去,也许他们已经猜到门罗先生报了警,但是觉得手里有人质,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有恃无恐。”
“或者雇一个不知情的人,把东西拖到一个地方,并且保证周围没有别人跟上,然后拿上东西走人。”
“这样还是太冒险了。参与计划的人越多,不可控因素就越大。更何况用这样的办法没必要到火车站。”
……
众人讨论着各种可能性,都觉得不十分完美,有漏洞可循。
“或许他们就没想这么细呢?这群人敢冒法律风险绑人,还怕这点风险?”何淼有些丧气地说。
刚刚一直沉默着的孙戎这时候开口反驳道:“不要小看他们,这伙绑匪很谨慎,而且很聪明。昨天到今天这两次打电话,他们都没有说话,而是让保姆来开这个口。今天他们甚至是在移动的车辆上打电话。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可以通过电话定位到他们。”
“如果是我来做的话……”门罗突然开口,“我会买一张车票,在快开车的时间把票给交赎金的人——不需要直接给,让他上车,然后在火车行进的中途,让他把装钱的箱子扔出火车。这样的话,不需要和交钱的人直接接触,因为事先无法确认是哪辆火车,警察也不好埋伏,而且火车线路那么长,更不可能在沿线设伏。而他们只需要算好时间,等在下面捡钱就行。”
“有道理啊!”
“这办法天才,没什么破绽,那我们不是抓不住他们了?”
队员们对门罗的犯罪计划纷纷表示赞同,但也表示,因为计划太完美,反而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孙戎提议:“这个思路是对的,那我们再来完善下这个犯罪计划。他们会怎么安排人手,哪些地方可以是突破口。”说着,他走到黑板旁,用白色粉笔粗粗地画了一个长方形表示车站,再画了车站外的主路和小路。“我们现在需要4点半之后所有在杨城停靠或出发的火车的班次……”
“要全天的班次表,还有不在杨城停靠,但也经过杨城的火车。”门罗插话道。
“那就全天的、所有经过杨城的火车班次和行使方向、沿途站点等等。第二是杨城火车站的详细地形图,包括窗户的位置、内部布置等等,还有火车站外的道路、房屋建筑情况,小何、黎子,你们俩去找这个,要快。然后……”
支队队员们很快行动起来,黑板上的线条越画越复杂,一个方案也渐渐成形。
彭兴阳研究了一会儿黑板,提出个问题:“以火车站的建筑形态来看,大厅里的情况基本不可能从外面观察。你们说,以绑匪的精明程度,明天他们会在哪里给门罗下一步指令?”
孙戎:“我们的电话定位不精细,在站里站外差别不大。一般情况下大厅里人很多,他们如果是大厅里给门罗打电话,有一定被偷听到的风险。”
门罗反驳道:“但在大厅外,他不能保证我是否按他们的指示行事,意外情况下我如果不能及时上车,那他们之后的计划都白费了。这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他们肯定会更仔细。我觉得他们会安排人等在大厅里,确认我是否即使到达以及出发。”
孙戎:“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不需要确认你之前的行动如何,只需要保证你登上了目标火车。他们可以安排人在你的车厢里。这样还能确保之后的行动顺畅,如果你没有按指令扔钱,他们甚至可以找机会偷走钱。”
彭兴阳:“但在火车上有一个风险,只要一打电话,就会被定位到,那真是瓮中捉鳖了,不如在火车站灵活。除非他们大意了,觉得我们想不到他们的行动,来不及安排人上车。”
“不,我是说,一个人在随便什么地方打电话给门罗,另一个人在车上确认。”孙戎解释道,不过随即他又说道:“没关系,这个等明天一接到电话就能知道了。这两个办法他们总得选一个,除非他们真的敢就在捡钱的地方傻等,那样太被动了,不符合一个绑架犯通常想掌控全场的心理。”
和孙戎搭档多年的彭兴阳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所以我们两头设伏,总能逮住一个。”
“还得快!我们现在不知道绑匪一伙有几个人,但他们总要留一个人在人质旁边。我们得在这个留守的人发现不对之前逮住人,及时问出地方!”孙戎越说越快,思路飞转,“明天这样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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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罗在脑中反复回忆着昨天和今天的电话,这是仅有的几次和绑匪的“直接”接触,每一丝细节都很重要。
“他们很谨慎,而且非常聪明,会是惯犯吗?如果是惯犯,从杨城现有的犯罪记录上来看,这帮人应该不是本地的。
“不是本地人……这张车票是到长安城站,从杨城到长安城有600多公里,他们就算要拉长战线来掩人耳目,也实在不必要买这么远的站。这应该不是巧合,他们很有可能是长安城来的那帮罪犯,因为熟悉,所以选在在这一路段下手,也因为熟悉,所以下意识地买了这么远的站。这和他们表现出来的谨慎有些不符啊……不过也可以解释,一个团队里水平有高有低很正常,也许买票的人就没这么谨慎。嗯,这很合逻辑。”
门罗掏出手机,用短信把刚刚自己对绑匪的身份猜测发给了孙戎。
随即他又想到:“但我要小心‘作家心理陷阱’……现实和故事里精心安排的桥段可能差距很远。如果不是惯犯,那会是和公安系统有联系的人吗?所以才这么了解警方的电话定位能力及其漏洞……”
于是他紧跟着又追了一条短信:“个人判断,仅供参考。”
虽然时常因为脑洞清奇而受到警员们的夸赞,但门罗对自己的水平是有着清醒认知的。他清楚自己或许在推理小说界排得上二流,也曾为写好故事而到基层警局“实习体验”过,但小说家、尤其是推理小说家对“反转”、“伏笔”的追求往往会让他们过于关注细节,不够务实,而作者习惯的“上帝视角”也会让他对于逻辑合理的猜测过于信赖——可现实往往充斥着过多看似“不寻常”的细节,从而导致很多看似“不合逻辑”的事发生。门罗常常分不清楚,他的一些突如其来的想法,到底是直觉还是受到他作家思维的影响。比如……
“‘我们’?昨天郝淑芬在电话里说了两次‘我们’,即使在我对她说‘你’的时候,她也回复的‘我们’……这不是男人的说话方式,这群人里应该有个女人!而且还是个能指挥郝淑芬如何说话的重要角色!”门罗突然从回忆中抓住了点什么,“所以……咦,所以什么呢?”
门罗发现自己又陷入了过度纠结细节的“作家心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