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在肖想？》一只咸味鹌鹑

2、第二章

　　《仲父传》讲的是春秋战国时期一展风华的“风险投资大牛”——吕不韦的故事，他用投机商业的手段投机政治，从玩弄钱财的商贾变身为权术谋略的大家，曾任秦朝相国，辅佐秦庄襄王和秦王嬴政两代王君，并帮助秦始皇登上帝位。其气魄之大、眼光之远、心计之深、创意之妙、谋划之周、收效之丰……都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嬴政还是潜龙时期便被尊称为“仲父”。
　　他的生平经历曾令谢以萧痴读，并无限感慨，因此这次《仲父传》的剧组联系到她想帮忙润色剧本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剧本拿到手，谢以萧更是用超凡的劳模精神，当晚通读个遍，用了不到三天就改了一版，纠正了一些细节的史实错误。
　　甚至还凭着自己对吕不韦的理解yy了好些演员，青年演员杜耿近年来演技直线飞升，一双丹凤眼时而狠厉，时而传情，用来表达吕不韦的谋算真是恰到好处。但实力派影帝胡军风格大气磅礴，举手投足间尽显相才，更能凸显吕不韦的运筹帷幄。还有嬴政早期对吕不韦依靠，后期对吕不韦忌惮，这其中又信任又犹疑的情绪很不好拿捏，能驾驭多变风格的刘子韬最为合适…..
　　谢以萧还和副导演黄纯交流了自己的想法，对方竟也坦言在人选上和自己想的差不多。黄纯还透了底，这次拿到大投资，势必要做个良心正剧，给国内古装历史剧正正风气，立下块新里程碑。
　　谢以萧看着近年来屡次斩获电影节最佳新人导演、最佳创意奖的黄纯身兼副导演并与自己直接接洽，剧本原编剧是由编剧界首屈一指的团队打磨出来的，对这部剧也是很有信心的。
　　而颜老听到这话，却破天荒的拍了桌子，破口大骂“还妄称立下里程碑？！我看他们是打算树下一块明晃晃的耻辱碑！”
　　刚开始，谢以萧看着自家老师气到发抖的胡子是很疑惑的，不太懂颜老气在何处，又为何看不上这剧本。
　　颜老转头问她何为历史，如何评价历史人物时，她也觉得老师这次未免有些上纲上线，扯得太多了。
　　可当她不情不愿的认了错，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后。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颜老言辞激烈的发问。
　　“吕不韦一生称得上是传奇，但也是有功有过。这剧本一味称赞，但他邯郸献姬，归秦为臣虽智谋无双但终归是小人行径，如此不义之行你们大肆赞扬，叫看的人怎么想？传扬又的是些什么价值？更别提凡是吕不韦失意的事儿，在这剧本中都是只言片语的带过，是叫人觉得如吕不韦般就能成功吗？是告诉大众玩弄权势就能翻云覆雨吗？！”
　　还有末了颜老恳切又略带失望的对她说的“历史不是儿戏，历史人物不是任人戏弄的筏子，看历史要客观，要利于当代，这是我一早就嘱托过你的。你年纪小，写这剧本权当是青春幻想大过慎重考量之作，我不怪你，今儿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和导演说，该怎么改。”
　　谢以萧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私心里，谢以萧承认自己确实偏心吕不韦，总觉得吕不韦有超人的胆识和谋略，靠着自己的奇巧心思在战乱纷繁的春秋战国有了立足之地，是她心中能够流传千古的伟人。
　　但今天听了颜老一席话，她忽然觉得臊得慌，是啊，怎么玩弄权术就值得敬佩了呢？她跟着老师翻阅二千册史书就是为了歌颂弄权之人吗？
　　她坐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方刻有她名字的印，这是她刚入博士时，颜老亲自为她刻的，印身上刻着一株兰花，用隶书刻下“史格”二字，彼时颜老叮嘱她“做历史的，在古时候都是有学问的人，有学问的人就要有自己的品格，执笔严谨，利于当代就是历史人的品格。”
　　她摸着微微凹下去的二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谢以萧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拨通了副导演黄纯的电话，想约他当面聊聊剧本。黄纯也重视剧本，不过这一天在城中的一座商场拍戏，二人只能约了下午两点在商场楼下的咖啡厅谈。
　　谢以萧赶了早，到的时候商场已经被重重保安戒了严，一楼的咖啡厅开在商场外面，成为热情粉丝们唯一躲避初春艳阳的庇护所，早已人满为患。
　　她瞧了瞧这阵仗，商场不让进，咖啡厅进不去，只得给黄纯打了电话。
　　很快有助理下来接谢以萧，拿着工作证带她过了安保，引得一片粉丝瞩目。
　　“唉，她怎么可以进去啊！”
　　“刚刚在我旁边唉，早知道商量商量，也带我进去好了。”
　　“好羡慕她能看到我们响哥呀！”
　　谢以萧扶额，感觉背后数百只眼睛早已将她看穿，她不追星，对娱乐圈的了解仅限于热搜，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这么大阵仗。只能心中默念，姑娘们冷静冷静，我不是来抢你们偶像的。
　　进了商场，助理忙和她解释“谢姐，咱这不是大咖在场嘛，安全起见才封了全楼，没成想咖啡厅就爆满了，这才麻烦您进来谈。”
　　刚才谢以萧进商场时已经听了这位助理作自我介绍，名叫王德阳，是剧组的场务，想必是刚被打发下来接人的，并不了解谢以萧来的起因和目的，但与她接触却十分熟稔，谢以萧不得不感叹，时常与人打交道的娱乐圈人士确实比她们这些坐惯了板凳的更会待人接物。
　　上了三楼，远远就看到一群人操弄着摄像机、反光板、毛茸茸的收音器等设备在拍。黄纯坐在不远处的简易棚子里盯着监视屏，一手握着剧本，一手拿着传音机不停地说着什么。
　　王德阳带着谢以萧进了棚，简单招呼过后，坐下了等这场戏拍好。
　　没一会儿黄纯喊了休息，让剧组人员调调设备，坐到了谢以萧身旁。
　　算上上次接剧本时的初见，这只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简单寒暄过后，谢以萧开了口“黄导，咱这剧本得改。”
　　黄纯挥挥手，有点惊讶“小谢呀，这剧本交到你手里，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原来孙编剧不是学历史的，这方面当然是你来把关。”
　　谢以萧想了想，以往接到的剧本大多是些小制作，请不起及其专业的编剧团队，只能找找她们这些学历史的看看，即便宜又靠谱，因此在剧情上的发言权还是很大的。
　　但这次《仲父传》的剧本却集高配导演、高配编剧、高配演员于一身的大制作，她清楚，实际上自己在剧本中的作用也只是修订史实，包括剧组找颜老看剧本，其实只是为了让剧本多次打磨，将来宣发时也有了个“春秋史大牛指导剧本”的话题，能搏出一个“良心剧”的口碑。
　　这么来看，其实黄纯也只是在征订史实上给了自己很大的自由权，至于“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这 种话只是在给她面子，但……她想了想昨天老师那些殷切的话，看着黄纯开了口，掷地有声。
　　“我是说，这剧本得大改。”
　　黄纯明显愣了。
　　谢以萧解释道“现在我们的剧本情节连贯、跌宕起伏，但看上去总像个‘爽文’。这种剧本拍出来会受观众喜爱，但如果我们是想要给国产历史剧立下里程碑，恐怕做不到。”
　　黄纯扬扬下巴，示意谢以萧继续说。
　　“目前，我们围绕吕不韦的故事进行讲解，把他的传奇一生生动地讲述了出来。我想，这更像是带着崇拜色彩的人物传记，而不是历史正剧。我们想讲的难道不是吕不韦背后军阀混战、列强割据，成王败寇又独具魅力的春秋战国时期吗？要传达的也绝不能是奸佞宵小通过玩弄权术登上高位，而是历史之洪流滚滚，大浪淘不下的是忠义之人与进步之势。”
　　远处有人叫黄导，黄纯不理，而是看着谢以萧，半晌问道“谢编剧想怎么改？”
　　谢以萧拿出昨晚通宵整理的资料，上面有着用吕不韦生平的时间表明确的标出了各个年份的重要大事、原因分析、历史影响。
　　“黄导，我们依旧可以用吕不韦的视角来叙述，但视角要更广，不能只局限在事件本身，而是讲述地透彻。”
　　她向后翻，“吕不韦一生传奇，但行了许多不符礼义廉耻仁爱忠孝之事，也有过很多次失误和翻车，我们必须要讲，也要评价。这部分可以用当时忠义之士对他的反对和批判做引导，也同样可以做到情节跌宕。而吕不韦的结局，我们的评判，是个悲剧。”
　　谢以萧也知道时间有限，只能把改的剧本中抽象的思路和情感态度讲明，她看着黄纯，心里惴惴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这分历史人的品格在商业化的电视剧制作中价值几何。
　　半晌，黄纯开了口“谢编，不瞒你说，前两天我们托人把剧本送到了一个春秋史大家手里，对方看了两眼，直说能赚钱，但不可能称为历史剧的丰碑。我想问题可能就出在你说的地方。”
　　谢以萧点点头，知道黄纯说的大家就是颜老，但并未点破二人的师生关系，想来剧本并不是黄纯直接送到老师手中的。
　　黄纯继续说“我直说吧，赚钱是所有人的目的，投资人凭什么投我们？凭的就是这个项目，这个剧能带来的收益，投资人不会在意这个剧能给国产历史剧、国产电视剧留下什么，它只在意赚钱。”
　　赚钱才是商业电视剧的目的……谢以萧的心凉了半截。
　　黄纯却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别怕，谢编剧，我们在意。”
　　“我们学导演的，也想赚钱，也想出名，但最想的是留下个好作品。杨元森导演找到我的时候就说想一起拍一部巅峰的国产历史剧，你们是专业的历史人，你们指出来来的错误，那就必须得改。剧本你先回去弄，剩下的我来交涉。”
　　谢以萧心头一暖，差点掉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