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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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亮，姄儿已经起床，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周身的绫罗绸缎换成了粗布衣衫，头发只是随便挽了个妇人髻，没有簪花。虽然朴素，倒也收拾得干净整洁。天生一副好看的脸蛋儿，并没有因为装扮的简陋比其他姬妾逊色半分。那些漂亮的衣服和珠宝都都收进了柜子，还是她的，只是平日里不允许随便使用。
小翠和荷花已经到前院儿帮忙打杂了，只有送饭的时候才会过来。她们跟了自己，倒是委屈了。
姄儿从井里打了半桶水，多了她提不起，把抹布浸湿拧干开始擦家具。这整个专供夫人居住的独院儿都归她一个人打理，扫地、浇花、擦桌椅。千秋不许任何人帮她，两个贴身丫头被谴到前院儿帮忙打杂，往往要很晚才会回来。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双层阁楼，外加一个小花园，往往做完就中午了。下午，她要去阁里的后院和下人一起刷马桶，一直到晚饭的时间才可以回来。活计虽然脏累辛苦，不过正好给她打发时间，省得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胡思乱想。
在最初的伤心欲绝之后，姄儿已经学会了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她再怎么小心，都会免不了磕磕绊绊，要么就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要么就手在墙上桌角蹭破皮儿。几年下来，她的手虽然没有积起厚茧，但也不复当初的嫩滑。
到晌午的时候，小翠送饭过来，照例的青菜白饭。
姄儿朝小翠温柔地一笑。倒是小翠感情丰富，每次看到饭菜眼眶就红红的。
姄儿吃饭的时候，小翠拿起扫帚要帮忙扫院子，被姄儿阻止了。
“这一点点活儿，我自己就可以做了。你们在前院儿有很多活儿要做吧？歇着就好。”
姄儿吃完饭，小翠收拾了碗筷，没有急着走。姄儿又催促道：“你回前院儿去吧。吃饭的时辰，去晚了就没了。”
“荷花会帮我留的。”小翠一噘嘴。
“哎，”姄儿叹了口气，“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不要分心神照顾我。她们不敢欺负我，都把气撒到你们身上，你们要自己小心些。回去吧。别给人落下口实。”
泪水从小翠眼角滚落，她赶紧转过身去，不让姄儿看见。
“那，小姐，我就先过去了。”小翠端了碗小跑离开。
荷花是半年前刚买进来的丫头，而小翠则是姄儿的贴身丫环，从小和姄儿一起长大。小翠见不得姄儿吃苦，曾经因为顶撞千秋被毒打过几次。姄儿费了很大劲儿才让她隐忍下来。她偶尔会偷拿些肉和点心给姄儿，但因为其他的姬妾盯得紧，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刚开始过这种生活那会儿，姄儿久未吃肉，馋得不行。小翠给她偷肉回来，她一不小心吃多了，上吐下泻好几天，伤了脾胃，从此再不敢贪吃。
姄儿看着小翠远去的背影，倚靠在门框上发呆。
姄儿在神仙阁里地位很特殊。
外面的人不明白，里面的人可很清楚。
她是神仙阁里地位显赫的阁主夫人，整个神仙阁，除了阁主虞千秋，就是她最大。可是，她却过着比最下等的丫头还不如的生活，穿的吃的都劣质到了极限。
神仙阁里美女如云，虞千秋姬妾成群。下人们也颇会看主子脸色。谁得宠谁就较人尊贵一等，而不得宠的人往往会受到得宠的人甚至奴才的欺负。只有姄儿例外。就算她只是个挂名的女主人，就算千秋接连数月也不到她房里去一次，就算她天天刷马桶，也没有任何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正因为如此，虽然她的吃食粗糙，但厨房一次也没有给她馊掉的饭菜。
姄儿所在的东院儿，除了小翠和荷花，没有千秋的允许，其他人等一律不得随便踏入。
以前新来的人偶尔会有一两个仗着恩宠正浓，坏了规矩，被千秋惩罚之后，便没有人敢再犯。后来再新来人的时候，管家会提前教会她们规矩，免得出事。那天那名叫依依的舞女运气不好，送她来的人不明白情况，没有事先和管家勾兑好，以致出现那样的意外。
长期下来，东院儿俨然成了神仙阁的又一禁地。姄儿身边，只剩下小翠和荷花，但也不是一直陪着她。渐渐的，她也变得沉默起来。
姄儿变得安静之后，东院儿就更像没人居住一样了，静得可怕。于是，姄儿睡觉的时候都会摆一串夜明珠在床头，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害怕。
千秋虽然有很多女人，但他还没有一个子嗣。阁里的长老多次在他面前提及这一问题，都被千秋打太极唬弄了回去。
姄儿想，或许千秋是讨厌孩子的。如果千秋哪天改变主意了，她想要为千秋生下第一个孩子。她让小翠打听过了，其他的姬妾，包括当下最得宠、坐拥独院儿的诗诗和寒烟，也像自己一样喝了那种汤药，都不会有孩子的。
姄儿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她和千秋的孩子。她真的是太寂寞了。
可是，她不敢跟千秋说。她怕跟他说了，他们的关系会恶化到比现在还不如，那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所以，她在等。就算千秋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开，就算他无端刁难自己，要自己穿粗布衣、做下人的粗活，只要他还不自觉地关心自己，那她就还有机会。千秋，只是还没有想通而已；只要他想通了，他们之间横亘的问题就解决了。
姄儿伸了个懒腰，摧了摧酸疼的肩背，站起身继续劳作。她最近觉得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头经常昏沉沉的。就像站起来这个动作，要是急了，眼前就会发黑。
下午的活儿其实不多。和她一起工作的大婶见她可怜，揽了大部分活儿去。姄儿非常感激她，曾经一次想暗地里送她些首饰以示报答，可大婶不敢收。姄儿想了想，也就作罢，要是给大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傍晚的时候，突然下雨了。姄儿没有带蓑衣，回到东院儿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
小翠和荷花睡在楼下的仆人间里。她们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见姄儿已经歇下，便没有向她请安，胡乱地擦了擦身子，倒头就睡。
到夜里，姄儿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的，非常难受。但她始终没有发出大声的呻吟，一个人在床上熬着。
丫头们发现不对，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姄儿全身烫得吓人，眼睛死死闭着，嘴里微弱地叫着“爹、娘”。
小翠慌了神，赶紧去请杨大夫过来。荷花打来冷水，拧了布巾敷在姄儿额头上。
杨大夫诊了脉后，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翠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杨大夫，小姐这是怎么了？求求您，一定要把小姐治好。”
“哎。夫人这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积劳成疾，又染了风寒，得好生调养，不然……”杨若飞顿了顿，“我这就给夫人开个方子，你随我去药庐取药。一会儿你在我那边搬个小炉子过来，就不用跑到厨房去煎药了。”
“好的好的，谢谢杨大夫。”小翠一个劲儿地给杨若飞鞠躬，跟着他走了出去。
杨若飞便是三年前给小翠疗伤的大夫。小翠那时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多亏杨若飞医术了得，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姄儿被千秋带回来后，也得了他不少照顾，对他非常感激。
荷花等他们离开后，换了块布巾，盯着床上说胡话的姄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她转过身去，走到书桌旁，写了个小字条；再来到窗边，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无声地吹着。
过了一会儿，窗台上竟飞来一只不起眼的灰色小鸟。荷花把它捧在怀里，抚摸着它的小脑袋，而那只小鸟似乎也通人性，半眯着眼在荷花的手心轻轻啄了啄。
“彩儿乖，把这个纸条给主人送过去。”荷花把纸条绑在小鸟的腿上，轻轻呢喃，“路上小心，要是被人抓去红烧了我可不管你。”
那只名叫彩儿的灰色小鸟在窗楞上扑腾了几下，飞向茫茫的天际。
小翠取药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负责前院儿的管事。
“你这死丫头，竟敢偷懒。你抱的是什么东西？偷的？”
小翠一向讨厌这些势利鬼，理都不想理他。
管事见小翠竟敢无视自己的存在，抓住她就要打。小翠反身一脚踢向他下阴：“夫人病了，我赶着给她熬药。你敢把我抓去干活儿，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要了你的脑袋。”
管事的捂着下阴痛得说不出话来，小翠呸了一声，抱着药和炉子，转身就跑。
中午小翠去取饭，又是青菜白饭。一想到自家小姐病着，虽然喝了一次药，却还没有恢复意识，小翠就没来由的委屈。她当下也不管小姐曾经对她的告诫，摔了盘子，跑去找千秋理论。
小翠闯进去的时候，虞千秋正拥着两个美姬用膳。
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十个人吃都足够。两个女人紧紧贴在千秋身上，衣衫半褪，露出大片□□，一人端酒，一人夹菜，伺候着千秋的膳食，不时因为千秋的抚摸发出阵阵难耐的呻吟。
小翠又羞又气，对千秋的恨意更深了。
千秋挥退了押跪着小翠的两个护卫，等着她开口。
小翠跪在地上，强逼自己忍下心中的愤怒，慢慢说道：“夫人病得很严重。”
小翠顿了顿，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到千秋因为她的话手一顿，眉头拧了起来。她等了会儿，见千秋没有反应，眼眶一红，继续说道：“杨大夫说夫人需要静养，奴婢斗胆，请阁主暂时免去夫人的劳作，让厨房给奴婢一些米菜，熬些容易吞咽的东西……”小翠说不下去了，越说心里就越伤心，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滴。
“小林子。”良久，千秋唤了自己的贴身小厮，“你随她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任取便是。”想了想，他又站起来，走到小翠跟前，抓着头发把她提起来：“回去告诉你主子，没有我的允许，她要是敢死，我就把她从棺材里揪出来奸尸。”说完，他一挥手，把小翠摔出厅去。
小林子向千秋鞠了一躬，跟在小翠身后走了。
两个美姬端着酒杯，再度贴了上来。
“滚！”千秋骇人的表情吓得两个娇滴滴的美姬瑟瑟发抖，赶紧退下。
千秋转身看到那一桌的酒菜，每一盘似乎都在张口指摘他的不是，让他没来由的生气，一把把桌子盘盏掀翻在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