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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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圈揽着奶奶的肩，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奶奶听后深呼了口气，点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
随后，奶奶缓缓说道：“腊月十二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子吃完饭，刚准备要拾掇碗筷，欣笑她走到窗户边接了个电话，没过几分钟，她就披上棉服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我赶紧撂下抹布，和弘厚追上去问，说是同学叫她有急事，马上回来。”
奶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和弘厚坐在客厅里等了将近大半夜，欣笑一直没回家，电话死活打不通，问和她平时关系好的那几个，她们也都说自己不知道，我们俩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就锁了门出去找她，走之前把钥匙搁在了门外的花盆里边，想着万一要是欣笑中途回来也能进的了家门。”
爷爷起身走到窗户旁，双手支撑着积满灰尘的窗沿，直直盯着窗外的远山。
玻璃窗正中央，本该贴着大红“福”字的位置，此刻只余下了些难以清洗干净的胶水印。
奶奶揩了把眼泪，哽咽道：“我们找啊找，找啊找……还叫上派出所的那些小伙子们帮我们一起找……这破地方能有多大啊？我们找了个遍！但就是哪都没有……哪都找不着她……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其中一个警察叫我和弘厚先回去，说他们找到欣笑后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让我们耐心在家等消息……”
我用余光瞥了眼爷爷因过于使劲而暴露出青筋的双手。
事情接下来的走向我大体已经清楚了。夫妻两人在家紧守电话，殷切的期盼着警察的好消息。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当天晚上等来的，竟是女儿徐欣笑的死亡通知。
当地警方借来了相邻管辖区的人手，展开地毯式搜索，最终在凤泽坝附近的臭水沟里捞出了一具女尸，经法医鉴定，确是徐欣笑。
爷爷奶奶坐派送的警车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警察早已在凤泽坝周围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线。尖锐的警笛声刺穿了匍匐在暗夜中的，景兴县的胸膛。
猛地出了这档子血案，再加上徐欣笑死的过于蹊跷，县民们终日惶惶不安，每个人都畏畏缩缩地蜷在各自家里。街市上的铺房、地摊等清仓的清仓，关门的关门，门锁的锁孔处嵌满了暴雨过后的斑斑锈迹。原本热闹喧哗的集市，现如今俨然成为了众人口中的鬼街，尤其是在凤泽坝周围的土墙和树桩上，满是用各色颜料涂抹的警示标语。
通过多层的调查和取证，当地警方将徐欣笑遇害的时间初步确定为一月七日的凌晨2:30到3:40之间。
并且暂时将此杀人抛尸案的嫌疑人锁定在了一位名叫谷煜诚的青年男性身上。
谷煜诚，徐欣笑的同班同学，明海中学全体师生眼中的不良少年，景兴县所有家长口中的坏孩子代表，人送标签□□小混混。挺拔健壮的身形，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黝亮的眼睛透着股狠劲。
一月六日晚，案发之前。谷煜诚和他的小弟们厮混在一起，位于湖康道的小酒馆内堆满了烟灰缸和滚落在各个角落的空酒瓶。大家正玩的尽兴时，谷煜诚的敌对帮派冲进酒馆，寻衅滋事。谷煜诚见情势不对，便趁乱开溜，不承想因拖欠账款的缘故被几个体型魁梧彪悍的酒保给拦了下来。
徐欣笑接到的电话是谷煜诚好兄弟打来的，满心记挂着谷煜诚的她在挂断电话后，来到了离家五公里，位于湖康道的小酒馆内，拿辛勤兼职攒下的钱帮谷煜诚解了燃眉之急。
事后，有目击证人指出，曾亲眼见到过谷煜诚紧跟着徐欣笑走出了酒馆，并一同消失在了湖康道附近。
得知杀人凶手很有可能是谷煜诚后，景兴县一时群情激愤。但除了目击者的一番言辞，警方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徐欣笑是被谷煜诚杀害的。
春节将至，景兴县却被笼罩在一团死亡的迷雾中，眼见此杀人抛尸案大有成为一桩悬案的趋势。
怪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除了欣笑的身影每晚都会出现在这对老夫妻的睡梦中以外，还有在青天白日里，开着条缝的衣柜门，突然掉落在奶奶脚边的书籍，被拆了线的毛绒玩具，电视画面不断闪现的黑白调频，自动播放秦腔的收音机，围堵在家门口，怎么驱赶也赶不走的一群流浪猫……
一开始两人权当是因悲伤过度而随之产生的幻觉，大都是些偶然事件，但后来的种种迹象却让他们意识到，女儿徐欣笑其实一直待在他们身边，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又或者说，只要杀人凶手还未被警察抓捕归案，并得到他（她）应有的惩罚，徐欣笑是不肯合眼的。
让他们确信以上所有猜测的，是在正月初一，也就是春节当天，发生在奶奶身上的一件事。
那天下午，奶奶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海中全都是女儿的音容笑貌，在她想到这样一个鲜活的女孩竟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还是以如此惨无人道的方式被剥夺，她未经犹豫便做出了决定，打开库房的门，从置于墙角的尼龙袋里取出一小罐农药。
在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自己死还是陪她一起死的抉择中，显然，她选择了后者。
但就在她准备吞咽农药的瞬间，靠墙的桌子倏地断了一条腿，桌面上摆放着的电视机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倒落在地。
奶奶在刹那的震惊后，便跪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喊道：“是你吗……是你吗欣笑……你回来了是不是……你不忍心看着妈妈死对不对……我可怜的女儿……都是爸爸和妈妈的错……我的女儿要怎么办啊……我和你爸该怎么办啊……”
在那个午后，奶奶似是把这辈子以来积压在内心的悲恸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爷爷走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幅情景，奶奶红肿的眼角处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两人隔天便开始寻找阴阳先生，从县城内找到县城外，辗转各地，每每遇上一个，就会将徐欣笑的案件从头到尾讲述一遍。只是这样的循环往复，并没有如期望般那样，让他们获知事件的脉络与真相，而是带给了他们永无止境的碾磨与痛苦。
就在不久前，这对老夫妻从别处探听到了婆婆所在的僦渡社，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门询访。他们迟疑着不肯笃信婆婆的主要原因，是婆婆不收取任何形式的酬谢。漂浮于疾世这么多年，经千锤百炼换来的经验令他们难以置信，竟真的有伸长脖子等馅饼的事。
婆婆听后，慈蔼地开口问道：“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请问家里有欣笑的照片或者是贴身物品什么的吗？”
爷爷边走边说道：“有的有的。”说完立即跨步走进卧室，取来了一厚本相册。
奶奶抑着眼泪，掀开遮罩用的白布，从徐欣笑房间的衣柜里面拿出一箩筐整理好的物件。
我缓缓翻阅着相册，小风趴在茶几旁，探头琢磨着筐子里的粉色密码本。
相册记录了徐欣笑从七岁开始的点滴生活影像。有手握毛绒玩具的写真，和好友的自拍，参加文艺演出的舞台照，毕业时的班级合影，踏春时的抓拍……
奶奶注视着一页一页的相片，低声说道：“自打我俩结婚以来，就一直没怀上孩子，去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吃了很多治疗的药，也试过一些村子里的偏方，但不管怎么折腾，就是不行。市里的医生说是可以培育什么试管婴儿，我们哪儿能掏得起那么多钱啊。最后，想着领养个孩子也总是个办法不是，好歹能留下个根儿，老了也有人照看，就找熟人帮忙联系了县里的孤儿院，那会欣笑刚过完七岁的生日。”
我担忧的看了眼婆婆，早该料想到的是，婆婆她能将自己的情绪完全遮掩。
其实婆婆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年轻的时候谈过几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后来也如世人所向往的那般，与心爱之人携手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奈何命运之神终究是没有赏给她几分薄面。
婆婆偶尔会感慨道：“看来，是我没有资格归属于某一个人罢……”
翻阅到相册的后半部分，照片上的女孩笑的热烈，像是怦然绽放的山茶花。
只是那双棕褐色的瞳孔此时正流着血泪。
凄厉的尖叫，不断逼近着的口哨声，被压折的荒草，满是污渍的长裙，无边际的黑夜……
此时眼中的景象和梦境严丝合缝地重叠了起来。
我收回手，轻合上相册，不忍再翻看下去。
婆婆“吸取”了其他物件的能量后开口问道：“冒昧，能带我们去白宁道的墓园看看吗？”
爷爷奶奶瞪大眼睛盯着婆婆，想必是惊异于婆婆为何会在无人告知的情况下，准确指出徐欣笑尸体的埋葬之地。
我瞥了眼奶奶手腕上的银白色珍珠手链，是得过去一趟，欣笑它早就已经等候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