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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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桅帆船穿过多佛尔海峡，向北驶入北海，大不列颠岛蜿蜒的东部海岸线显露在地平线上。雅柏菲卡靠在船沿上，低下头，看见海水在日光下闪烁起波光。船身划开水面，所过之处带起蔚蓝的波纹。他上一次乘船出行还是那一趟药师岛之旅，只是那次航程不远，中途还碰上了意外，根本没来得及让人好好体会海中航行的乐趣。雅柏菲卡很少有类似的机会。碍于特殊的体质，他很难和委托人相处，又习惯了单打独斗，送去教皇那里的外派任务，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一般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去药师岛是因为与鲁格尼斯老师有关，去威尼斯剿灭暗黑圣斗士大抵就属于“别无选择”，至于尚未开始的这一次——又是与鲁格尼斯老师有关。
帆船在奥尔德堡港靠岸，英格兰东部萨福克郡境内，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雅柏菲卡背起黄金圣衣，随着人潮一同下船。色彩单调的大衣难以罩住青年挺拔的身形，遑论明亮而柔软的长发与过度俊美的脸庞，哪怕是再行色匆匆的过路人也不免停下来多看两眼。雅柏菲卡没有在意这些，脑海中还在回忆这一趟漫长的海上旅行：他要收回先前的看法了，这其中毫无乐趣，无聊至极。
雅柏菲卡下了船，左右看看，走到一个不影响他人的角落里。他刚刚站定，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标准三件套、头戴高帽的绅士。这想必就是他的接应人，写信到圣域去的约翰帕特尔律师。果不其然，来者走到雅柏菲卡面前，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您好，先生，是来自圣域的——鲁格尼斯阁下？”
“我是他的弟子。”雅柏菲卡摇了摇头，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动脚步，与面前的人拉开距离，“鲁格尼斯老师已经过世了。”
“啊……很抱歉。”律师摘下帽子，收起笑容沉默了几秒，几乎像是在为逝者默哀。
雅柏菲卡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装模作样的礼节。他皱了皱眉，转过身率先迈开脚步。
“无需多言，先生，我们应该尽快到目的地去。”
律师一愣，随即快速追了上去，引他去早已备好的马车处。上了车，雅柏菲卡仍然始终注意着不与他人太过接近：车厢内空间狭小，他便尽可能地往角落靠过去，同时告诫同乘一辆车的律师，为了他的生命安全，最好小心谨慎地与自己保持距离。律师不解其意，但出于对圣域人士的天然敬畏，他选择了遵守忠告，亦不去追问。
“我是约翰·帕特尔，菲茨罗伊伯爵夫人的代理律师。教皇冕下想必收到了本人的来信。”撇开了初次见面的一些小意外，律师终于有机会向坐在车厢另一边的圣斗士做自我介绍，“如信中所言，伯爵夫人在遗嘱中写道，她将把一部分遗产交予圣域的双鱼座圣斗士。”
雅柏菲卡点点头。他亲自读过了帕特尔律师的来信，因此清楚地知道，信中的“双鱼座圣斗士”指的是鲁格尼斯，而非是雅柏菲卡。“那位伯爵夫人……我记得，曾是鲁格尼斯的一位任务委托人。”教皇对着纸上的人名回忆道。那是十几年前，雅柏菲卡还年幼时的事情了。教皇翻找出了当年的任务记录，又与雅柏菲卡一起反复看了几遍鲁格尼斯亲笔的报告，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如今伯爵夫人病逝，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而送上一点心意，似乎也说得过去。雅柏菲卡没有想那么多，他甚至不打算应邀过去接收遗产——横竖也不过是金银财宝、油画古董、或者一小亩土地。雅柏菲卡不需要这些，圣域也不需要。但教皇始终心有不安，仍觉得遗漏了什么信息，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沉吟良久，谨慎起见，他决定派雅柏菲卡去看看。
于是，才从威尼斯回来不久，刚刚养好伤的雅柏菲卡只好收拾行囊，搭了最近的船直奔萨福克郡。“相安无事最好，但若是真有意外情况，一定要小心行事。”临行前，教皇如此嘱托。
时间回到现在。雅柏菲卡在帕特尔律师“怎么称呼”的询问下简短地答了个名字，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问回去：“伯爵夫人要交给圣域的遗产是什么？”
“遗嘱的宣读要在今晚的告别仪式之后才会进行，先生，不要着急。”律师抬起手掌下压，做了一个“稳住”的动作，“您是鲁格尼斯先生的继任者，那么便也是这份遗产的合法继承人。我作为伯爵夫人钦点的代理律师，一定会确保它们完整地交到您的手上，请放心。”
雅柏菲卡很想说，他完全不在意能不能拿到遗产，只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单纯是伯爵夫人的报恩行为，还是如教皇所担忧的那样另有隐情。他自己更倾向于前者，并且也希望任务内容同船上那段旅行一样无聊——无聊往往意味着没有节外生枝的朴素的和平，哪怕他白跑一趟、毫无收获，总归好过遭遇战斗、引发不幸。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在心中埋怨起贵族社会这些没有意义的丧葬规矩。
科顿庄园坐落在距离奥尔德堡港不远的山间平原，当年罗伯特·菲茨罗伊伯爵和夫人埃莉诺结婚时，伯爵的兄长：继任格拉夫顿公爵称号没多久的查尔斯·菲茨罗伊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弟弟与弟媳。此后，伯爵一家就在这座庄园里住了下来，在萨福克郡的这一片封地上，一直住到了现在。也许数十年前，新婚夫妇入住的时候，科顿庄园还是崭新的。但数十年后的今日，呈现给雅柏菲卡的已经是一座浑身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旧宅邸了，尤其是那座钟楼。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正是整点，半空中响起了六下钟声，尽管声音尚还算悠长悦耳，却已经满是陈旧的味道了。他看了一眼钟楼，整座庄园最高的建筑物笔直地立在晚霞间，像是红色海洋中的一座灯塔。
“已故的伯爵夫人很喜欢这座庄园，她一生中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帕特尔律师说着，率先下了车，然后站在门边，对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双鱼座圣斗士做了个“请”的姿势。
伯爵家的长子哈罗德·菲茨罗伊先生亲自出来迎接了来自圣域的尊贵客人。他的父母均已过世，如今只待正式的授爵通知下来，哈罗德先生就将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第二代的菲茨罗伊伯爵。哈罗德并不算年轻了，还蓄着也许是时下流行的络腮胡，让他的脸看起来平白老了十岁。雅柏菲卡也不太懂，大概他们总觉得年长者更容易获得尊敬。
哈罗德的热情没有得来相应的回报。这是自然的。雅柏菲卡拒绝了这位绅士伸过来的手，也没让任何人拍上自己的肩。这让哈罗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难看，但他忍了忍，没说什么，很快又在帕特尔律师和仆从的提醒下领着客人进屋。
“母亲的告别仪式即将开始。您可以先将行李放下，我们为您准备了客房。”
“不必。”雅柏菲卡盯着长长的回廊尽头的阴影处看了片晌，扭过头来又一次表示了拒绝，“请直接带我去出席仪式。”
哈罗德与身边的仆人同时瞥向圣斗士背在身后的箱子，又很快收回视线，对视一眼，最后，他们自然也又一次地妥协了。
“作为埃莉诺·菲茨罗伊伯爵夫人指定的代理律师，我将在此宣读夫人亲笔写下的遗嘱，并全程监督遗嘱的执行。”
帕特尔律师郑重地取出一张信纸，站在台上，将信纸两面都分别展示给所有人看。包括雅柏菲卡，但他完全没有看过去，只是安静地站在墙边，默默地打量着这间房屋和坐在台下的人们。这里是庄园附属的一间小礼拜堂，所有与逝者有关联的人物此时都聚集在这间中殿，参加一场庄重肃穆的告别仪式。但显然，少有人的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哀痛，哪怕伯爵夫人的棺椁就在帕特尔律师身后安放着，她本人的画像也就挂在墙上，一双青草般绿色的眼睛注视着所有人。雅柏菲卡不知道这位画师技艺如何，画像与埃莉诺·菲茨罗伊夫人本人有几分相像，但从那双涂满绿色颜料的眼睛来看，这必定是一位柔善、温和又虔敬的女人。暂且不论任务，不论雅柏菲卡此行的目的，他理应在葬礼上为这位逝者送上真诚的哀悼。愿她的灵魂终能获得安宁。
帕特尔律师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雅柏菲卡收回心思，也专注地聆听。
“依照菲茨罗伊夫人的遗愿，她所留下的绝大部分财物和地产都将交给她唯一的儿子：哈罗德·菲茨罗伊先生继承。”
这句话说完，律师停顿了一下，而坐在下方第一排的哈罗德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除了，她要将自己全部的首饰交给始终陪伴在身边的女仆领班：特蕾莎·威廉姆斯女士；将这间礼拜堂圣器室中的全部物件交给晚年给予她许多安慰的伊蒂斯修女。”
又是一句话结束，雅柏菲卡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坐在第二排靠边的两名女士，其中一位身着黑白两色的修女服饰，正合拢双眼，双手交握于胸前，口中似乎在默念祷词。
“最后——”
雅柏菲卡转过头，看到帕特尔律师放下了那张纸，双手撑在台上。
“为了报答圣域在十五年前对伯爵夫人以及整座科顿庄园的无私帮助，她愿将庄园的钟楼以及其中的一切赠与双鱼座的圣斗士。”
话音再落，所有人的视线——帕特尔律师、哈罗德·菲茨罗伊、女仆领班和修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宾客，统统都看向了墙边负手而立的俊美青年。而雅柏菲卡顶着混杂了不解、好奇和妒忌的复杂目光，也忽然间站直身体，惊诧地回望台上的律师。
这与他想象中还不一样、很不一样。
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古董油画，而是——
一座钟楼？
一座钟楼？！
他要一座钟楼做什么？！
八点钟了。钟楼上传来八下钟声，遮掩了于此地一同响起的清亮嗓音。
“愿光荣归于父，及子，及圣神……阿门。”
跪坐的少女伸出白皙的左手拇指，拨过一颗玫瑰念珠。
“……天主圣母，请为我们祈求，使我们堪受基督的恩许。阿门。”
修长的右手捏紧十字架，向高处举了举。
“吾主耶稣，请宽恕我们的罪过，救我们免于地狱永火，求你把众人的灵魂，特别是那些需要你怜悯的灵魂，领到天国里去。”
忽地传出一阵海浪的翻滚声。少女眨了眨眼，抬起头向高处的窗望过去一眼，却只从那里看到了漆黑的夜空上闪烁的几片星光。
她合起双掌。
“——阿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