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3、坦白

　　一边是偶遇好看仙长，激动不已。一边是不见小公子回来，惶惶不安。

　　苏二公子回到苏宅已是酉初，别家同他一道出门玩耍的早回去用了晚饭，他这才将将踏入苏宅大门。
　　平日里这个时辰本应当是苏宅前厅最热闹的时候，两位长姐跟着二位夫人学的有模有样的，在正厅忙碌着布置桌椅碗筷。孟氏同林氏则会在东厨和正厅之间往返，一盘接一盘品相极佳的家常菜就在四人的来来回回中这么陆续上桌。
　　今日这前厅却显得格外冷清：桌上放着用帐子盖住，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得一如既往整整齐齐的桌椅碗筷，却怎么都不见往日里来回忙碌的两位姐姐和二位夫人的身影。就连大哥，爹爹还有二叔都不见了人影。

　　苏二公子正低头纳闷着，忽然听见后堂方向传来了长姐一声响彻天际的惊呼，“二弟，是二弟回来啦！”
　　话语间，苏家三兄妹都从后堂快步走到了正厅围住了苏二公子，一人一句叽叽喳喳的，“你跑哪去了！这么晚都不回来可急死我们了。”二姐姐做出一副想要好好揍他一顿的架势，最后还是没舍得动手。

　　“二弟你去哪了，这会儿才回来。我们大家正商量着要出门找你去呢。”苏大公子满是担忧的说。
　　“我……”苏二公子正准备开口向哥哥姐姐们解释，余光瞥见后堂徐徐走出来的四个大人，心里一惊，又闭上了嘴不打算再说些什么。

　　大人们见苏谨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又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地被几个哥哥姐姐围困在正厅，就当他是一时贪玩便也没多说什么，招呼了几人落座，这才一起用了晚饭。
　　饭后孟氏依旧不大放心，又把小儿子拉到里屋问道：“谨儿，今日怎么那么久才回来。我听隔壁说徐家同你一道出门游玩的那位三公子，可是申初就回到家中了。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小公子对孟氏的话左进右出，歪着脑袋盯着墙角那盆半开半阖的雪青菊，似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向娘亲解释自己偷溜出城这件事。

　　方才太过匆忙，孟氏并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就招呼所有人落座用了饭。这会儿终于有时间，孟氏见他眼神放空歪着头不说话，便细细地把这小儿子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这一检查就发现不对劲了，小家伙腰上多了个东西：一块上好的白玉镂雕螭龙佩，瞧着这做工精致得很，也不知道他往哪弄来的。

　　“罢了，我先去将你爹叫来。”孟氏叹气，想来今日小儿子怕是在外遇上了什么事了，只是不知怎么地不愿意同自己说。怕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得先去寻平日里与他颇为亲近的苏裕茗来。

　　孟氏起身走出了里屋的时候，苏二公子还搁那琢磨：到底该怎么告诉爹娘，今日晚归主要是因为自己一时贪玩溜出了城，还险些丢了小命。
　　他这边正抱着脑袋琢磨着呢，不一会儿孟氏推开了门，侧身让苏裕茗进屋，她自己却留在了屋外没进来。

　　小公子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这才回了神。看到爹爹来了，他脑子一转决定实话实说。一来，从小就被苏裕茗教导做人要以诚信为本，二是这经商多年的苏裕茗，最拿手的一项可就是察言观色，就自己这点三脚猫的水平，说谎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边苏裕茗刚刚坐定，正准备开口问他今日发生了何事，余光就瞧见了这小子腰上挂着的那块上好玉佩。好家伙，玉料晶莹剔透不搀丁点杂质，这可是上等的好料，寻常人家怕是戴不起这么好的玉佩。

　　他被这么一打岔，来的路上想好了的那套说辞全给忘了个精光。开口就问道：“你这玉佩……”
　　“爹爹我……”
　　二人前后开了口，意识到对方也出了声，又同时闭上了嘴。屋内瞬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这玉佩哪来的？”最终是苏裕茗按耐不住的先开口问道。
　　“爹爹，您让娘亲也进屋吧。今日的事，我同你们一道说。”

　　苏裕茗再好奇也只得耐着性子让孟氏进了屋，二人双双落座之后，小公子把头压低直盯着脚尖，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今日没有去东市，我们溜出了城……”他一边说一边把手藏到了背后，生怕座上的两位一个不高兴捉他过去抽手心。
　　好一会儿，见爹娘不似他预想的那般生气，他才继续道：“我们在城郊比赛搭房子，谁搭的高搭的好，谁以后就是老大。我想着去找些好看的小石头来，结果没想到在途中遇到了群怪物，把我追到了银杏湖边……”

　　苏裕茗和孟氏听到这，二人似是记起了什么般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

　　“不过幸好，有位很好看的仙长出手救了我，这个玉佩就是他送给我的信物。”也不知道小公子对“送”这个字是有些什么误解。
　　这过程被他说的倒是挺轻松，听他说的两位可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苏裕茗心想：好小子，还挺会做生意。人家救了你，你还顺手拐带了人一块上好玉佩。不过也只是想想这话并没说出口。
　　倒是孟氏，听完后儿子的这番话后抓住了苏裕茗搁在椅背上的右手，转头看着他仿佛在问要不要告诉他什么事。
　　‘我该告诉他什么呢？’，苏裕茗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半晌，见丈夫没动静，孟氏只得自己开口，“谨儿，有件事我们瞒了你很久，我想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孟氏这话说的小公子心里一惊，以为娘亲要告诉他，自己是他们从河里捡来或者山里挖来的，要不怎么和大哥那么不像呢。小孩子习惯了喜形于色，虽然他自小跟着苏裕茗学了许多为人处世之道，又是经商之家，相比同龄人也确实更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对于至亲，终归是没那么强的防备与伪装。他只得瞪大了眼睛，茫然地来回看了看孟氏和苏裕茗。

　　孟氏见他这副模样，就觉得打心眼里的心疼这小儿子，怎么就偏偏让自己孩子遇上这等事呢。
　　孟氏一边想着一边轻声说道：“你刚出生那年，我们家里来了位道长。他说你及冠之际恐命途有变，又告诉我们要是想救你一命就把你送到东边那座太华山，去华清峰修道试试。”

　　“今日你说你在城郊遇到了怪物，又有仙长出手相助……”孟氏顿了顿，似是在斟酌用词。一旁的苏裕茗听夫人这么一说，这才回忆起了有那么桩往事，顺着夫人的话往下道：“这、今日之事，莫非……是仙长专程来提醒我们的？”
　　说完又对着小儿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向前来。

　　小公子这么一听更摸不着头脑了。
　　‘我不是捡的，那这事又有什么必要瞒着我呢？’一肚子疑惑的走向爹娘。

　　孟氏见他歪着脑袋，愈发显得可爱也愈发的心疼他，牵起他的手叹气道：“娘和爹也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你若是不愿去那个华清峰修道，留在家中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便是了。”苏裕茗也在一旁附和，“不论你及冠之时会有何灾祸，我们都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虽然孟氏这段话听的苏小公子迷迷糊糊的，但自己爹娘这么一说，小公子自然是感动的眼睛都快红。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一点——从前有个道长来过他家，还让他上华清峰修道。这个道长，难不成就是今日救了自己的那位？那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很快就可以见到那位叫“玉壶”的好看仙长了？

　　见苏小公子低沉着脑袋，双眼微红，两位大人觉得小家伙应该是也舍不得他们，不想上山的。
　　孟氏便与苏裕茗对视了一眼，苏裕茗心领神会地转头望向小儿子开口问道：“我们与你说了那么多，现在就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了，这太华山华清峰，你想不想……”
　　苏裕茗这话音还未落，就听得小公子抢答道：“我想上山修道。”

　　什么？！

　　猛地听到这话的二位差点没背过气去。

　　整个永平坊的邻里都知道这苏宅的苏二公子生得一副好皮相，嘴又甜，特别招人喜爱。坊中几户家里有女儿的都存了等过些个时日就上苏家找小公子说亲的念头。
　　可这世事难料，谁能知道这苏二公子刚满十岁不足一个月，还未尝过人间至苦至幸之事，就被家里人给送上山修道去了。至于是哪座山，长安以东——太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