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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终章 【正文完】 ...

  •   九月,壬寅。
      天气有些阴沉,不如三日前来得神清气爽。
      微微泛灰的云层像是要将整个人界装入一个匣子中,盖得严丝合缝,连风都无法穿透。

      玄徵推拒了玄屿邀他前去参与门中要事商讨,在栖凤院二层卧房的榻边守了整整一日,自将将日出之际到日落。
      却不见榻上人有一丝动静。

      他听不到彧瑚的心跳,察觉不到任何的灵力运转,更是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
      慌张地握住对方的手,依旧是冰凉如霜。
      玄徵不自觉地握紧彧瑚的手。

      仿佛只要他足够用力,彧瑚就会如同往常那般醒过来。
      然后抬手照着自己脑袋拍上一巴掌笑骂他手劲太重,骨头都快被捏散了。

      盯着榻上人看了许久,久到似是要将对方的模样映入心底。

      玄徵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
      鹘说“八十一日后”能不能醒,须得看彧瑚自己的造化。
      今日也才将将八十一日,或许……是自己太着急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如此心急,再多等上几日。

      为证实剑魄觉醒后隐约浮现于脑海之中的记忆,玄徵成日往摘星阁的暗阁跑。
      奈何暗阁中对当年那段魔域大举入侵人界之事也只是只字片语。
      并无太多细节记载。
      掰着指头记着日子,往后每日玄徵在空纸上记下日期前都要先走到榻边仿佛检查数遍彧瑚的状况。

      九月眨眼就过去了,日子进到十月。
      院里的银杏彻底变为金色,偶有几片等不及的杏叶提前飘落,晃晃悠悠落进莲花池。
      池里的鲤鱼妖似是望眼欲穿地盼着彧瑚回来般探出大半个脑袋,不在乎自己头顶上顶着片银杏叶,鲤鱼妖睁着它圆溜溜的眼睛在院中四处寻找。

      学着彧瑚的模样,玄徵靠坐在观星阁靠窗处的美人靠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得晃眼的银杏树。
      手边放着壶托师兄带回来的兰生,一旁还有两只斟满酒的琉璃酒盏。
      酒盏,是去年元旦二人偷溜出山时,彧瑚一眼相中后买下的。

      特意将连接卧房与观星阁的木门打开,玄徵时不时便稍稍往后一靠,关注着卧房内彧瑚是否有变化。
      看着榻上那张平静的脸,他又猛地回想起当年买酒盏时的二三事。

      彧瑚说好酒须得配好杯,否则味道都会差上几分。
      现在想来,伏稷前辈的酒具可都是土陶制成的,也不见他有半点抗拒,还时常拉着前辈喝酒。
      这分明就是为花钱找个借口罢了。

      为自己回忆起的过往低头轻笑,却在抬头看见彧瑚的瞬间,笑容又多了几分苦涩。
      回头看向手中的酒盏,他突然明白世间为何总有人嗜酒如命了。

      不知道彧瑚究竟何事才能醒过来,又或者……鹘前辈的法术其实并未成功。
      望着卧房里毫无动静的彧瑚,玄徵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

      他在心底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年末。
      在那之后,彧瑚醒来也好,不醒也罢。
      至少自己还能看着他,不至于像西陵一战般,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

      此后如同往常般,玄徵守着彧瑚一直到第二年的元旦前夕,却仍不见后者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元旦当日,玄屿和祁枢都曾来找过他,二人也都识趣地早早离开,并未待至夜里。

      玄徵独自坐在屋顶上,看着山中亮起点点灯火,听得隐约传来的欢快交谈声,心底百感交集。
      在屋顶放空许久,玄徵才纵身跳下,回到二楼卧房。

      行至榻边,他缓缓坐下。
      “彧瑚,今日便是元旦了。”

      怕彧瑚着凉般,玄徵伸手将他身上的被褥盖好。
      就这单手撑在彧瑚耳边的姿势,他俯下身去低声道:“福庆初新。”
      而后他停顿许久,像是刚找回自己的声音般略带哽咽,“……福寿延年。”

      像是怕被对方看到自己早已红透的双眼,玄徵低头。
      二人额头相触,留给玄徵的只有额间一片冰凉。

      半年来未曾等到彧瑚醒来,然心中的苦闷与难过却在察觉到额间那片冰冷时,顿时有如洪水猛兽般冲垮玄徵心底最后的防线。
      双手撑在彧瑚耳畔,压抑在胸口的情绪彻底决堤。

      “每次都是你……”
      “你救得了众生。”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而我却连你一个人都护不了。”
      视线模糊间,玄徵瞧见几滴泪珠滚落至彧瑚左眼下的泪痣处。

      长叹一声,玄徵闭上双眼。
      动作轻柔至极地在彧瑚的泪痣上印下短暂的一吻。

      *

      日子过到开春,太华山上空虽已逐渐放晴,拂过耳畔的微风却依旧带着微微的凉意。

      想着彧瑚已有大半年没有沐浴在阳光之下,玄徵决定带他去他最喜欢的银杏树上坐一坐。
      生怕对方因早春的微风受凉,他顺手捎上彧瑚留在天虞山的那件厚实的冬衣。

      老银杏茂密稍稍掩住二人的身影,也为其挡去部分寒风。
      抱着彧瑚窝在银杏树干分叉处,玄徵看着对方有如只是陷入沉睡般的面容,不自觉地开口道:“我想着你已经大半年都没出门了,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自然,除了不远处池里的鲤鱼妖外,此番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回应。
      毫不在意无人回应自己,玄徵继续道:“去年你出山后,我试着在树上睡过一次。没想到,此处的确适合打盹。”

      话音落地,院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闻声,玄徵转头看向院门的方向。
      来者是玄屿。

      在无意中听得玄徵方才那番言论后,玄屿有些手足无措地小声,“我是不是来得时候不大好……”

      玄徵将披在彧瑚身上的冬衣系好,又给他在树杈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他才纵身跃下银杏树。
      “师兄找我有何事?”玄徵波澜不惊地向玄屿走来,仿佛方才的话并非出自他口中般淡然。

      “我那个……”
      突如其来的冲击打散了玄屿的思绪,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半天后才开口道:“是这样的,今年九峰之境由鹤归峰举办。对方邀请我派五位长门一同前往,祁师……掌门让我来问问你,你愿意去么?”

      闻言,玄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银杏树。

      玄屿也不是不明白,见他这般反应,立即开口道:“我早就跟他说了你肯定不会去,他不信还非得让我来确认一趟。”
      “我这就回去跟他说。”

      玄屿转身意欲离开,却听玄徵在身后轻声道:“有劳师兄了。”

      “你……”停下脚步,玄屿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憋了半天,玄屿也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华清峰清气汇聚,没准……再等上些时日,他就能醒来。”

      想到一向不擅长安慰人的玄屿这般说道,玄徵轻笑一声。
      “托师兄吉言。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就算他不醒也无妨。”
      他面色淡然,语气中却是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委实想不到其他安慰的言辞,玄屿只得微微点头。
      转瞬间他突然记起件事,向外走的脚步停住,转身又走了回来。
      玄徵不解地看着他。

      “忘了跟你说,师尊传信回来了。”
      听玄屿提起师尊,玄徵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意识到师尊与前掌门也已离开山中半年将近一年。
      “说是他与掌……前掌门虽并未找到蓬莱仙岛,却发现了另外一处洞天之地。那处虽不如华清峰这般清气汇聚,却胜在人迹罕至,风光优美,前掌门便想在那处长住一段时日。”

      听得师尊二人无事,玄徵长舒一口气,“师尊他们没事便好。”
      玄屿不知想到何事,轻轻摇头。
      “你也莫要太过……”意识到此事不宜再提,玄屿立即闭嘴。
      敷衍着道别后,转身离开栖凤院。

      送走玄屿,玄徵转身回到银杏树上。
      看着彧瑚自顾自地小声说道:“没想到,竟已过去六年了。”

      *
      不同于栖凤院里的安静,今年一整年间的华清峰却是略显热闹。
      上半年谷雨时,玄屿与另外四位长老带着参会弟子前往鹤归峰参加九峰之境,不出意外再次夺得魁首。

      下半年的金秋之际,门内又迎来一批将将通过三才试,准备拜师入门的小弟子。
      三才试前夕,祁枢找上门来。

      “我并非门中长老,怎么能出席拜师会。”玄徵推卸道。
      自己还只是门中一届寻常入室弟子,并无资格收徒。

      祁枢却不这么认为,“门中执剑长老之位空缺,是隋师兄特意留与你的。”
      闻言,玄徵摇头,“师兄既执剑长老,门中执剑长老一职从未空缺。”

      “可你也得承认,以你的实力,出任门中执剑长老之位实乃绰绰有余。”祁枢不知为何,语气中有些不同以往的强硬,“即便你不是长老,也理应在拜师会上露面。”
      “祁枢……”玄徵被他说得有些头疼,“为何非得要我出席拜师会?”

      祁枢停顿片刻,缓缓道:“就当我与隋师兄认了你的这番话。你身为执剑长老的师弟,难道不该看在隋师兄的份上出席拜师会么?”

      听到这,玄徵才算是明白。
      玄屿依旧把自己当作代理执剑长老,这才托祁枢来说服他。
      倘若他在拜师会上收到徒弟,那玄屿便有借口将执剑长老一职让与他。

      深知对方跟自己一样认死理爱较真,玄徵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答应此事。

      三才试结束,拜师会当日。
      坐在玄屿旁边的玄徵心不在焉地看着走进来的小弟子,却没想到第一个入坎泽殿的便是心魔攻山时,与自己在离火殿中交流过的那位偏胖的小弟子。
      对方规规矩矩地步入殿内,眼神在扫过玄徵的瞬间顿生欣喜。

      将自己全然当作旁听的玄徵坐在殿上听着祁枢一本正经地与对方一问一答,谁知话头却突然被抛向了自己。

      “既位列第一,在座诸位之中,你可有意向?”
      区区一年,祁枢已然有了一派之主的风范。

      小弟子犹豫片刻,“弟子想拜苏……”
      “苏”字到嘴边停顿半晌,小弟子这才想起来。
      他并不知座上那位“苏师兄”的道号亦或是全称,就知道对方是执剑长老座下的二弟子。

      纵使小弟子说不全名字,从他方才入殿时的眼神便能看出,他想拜的肯定是玄徵。
      玄屿面上一副波澜不惊,实则偷偷瞄了一旁走神的玄徵许多眼。

      “苏师弟,既然这位小弟子想要拜你,你可有意向收他?”祁枢替玄屿把话问了出来。
      猛地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玄徵这才悠悠回神。
      “拜我?”玄徵看着殿下的那位小弟子反问道。

      见他看向自己,小弟子连忙压低脑袋想给玄徵留下个好印象。
      “还、还请恕弟子狂妄。”

      玄徵沉默片刻,“我不过是一介区区入室弟子,并非长老,不应收徒。”
      听他这般说,小弟子心中顿生沮丧。

      见小弟子的脑袋压得更低了些,玄徵补充道:“你若是一心习剑,不如拜入执剑长老座下。他比我,更适合做你师父。”
      这番话说得祁枢无法反驳,一旁的玄屿更是无可奈何地转头看着他,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不得已,祁枢清了清嗓子,看着殿下的小弟子圆场道:“你意下如何?”
      小弟子思索片刻,觉得拜入执剑长老的座下也不错。
      况且他们二人又是师兄弟,自己往后或许也能经常见到“苏师兄”。

      思来想去,便是应了玄徵的话,拜入玄屿座下。

      拜师会结束,玄徵回到栖凤院。
      坐在二层卧房的书案前,他再次记下当日的日期——永徽五年,谷雨,癸巳。

      靠着椅背,玄徵略带笑意地望着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
      “彧瑚你知道么,隋师兄在今日的拜师会上收得一位小弟子。”回忆起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玄徵轻笑一声,“我记得他,是去年心魔攻山时与我交谈过的其中一位。”

      “他似是希望我能收他为徒。可惜我只是一介寻常入室弟子,不应收徒。”他仰了仰脑袋,“何况,我分不了那么多心。”

      秋日的夜里万里无云,空中的皎月也在中秋迫近之际变得愈发圆润。
      明晃晃的玉盘衬得周边繁星黯然失色。
      “彧瑚,云散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

      身后传来一声听不真切的单音,玄徵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榻上的彧瑚。

      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榻边,他大气不敢喘地紧盯着彧瑚。
      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地模样,就连身上衣物的皱褶都如早先那般毫无变化。

      玄徵颤颤悠悠地伸手,想要以此去确认方才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指尖移到彧瑚鼻息的瞬间,却又像是被灼伤般飞速收回。

      许是自己的执念太深,竟出现了幻听。
      玄徵自嘲般摇头。
      彧瑚鼻间依旧如同去年接他回来时那般,哪怕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不曾有过。

      三日后,十五月圆,正值中秋团圆之际。
      玄徵起了个大早下山买来一坛兰生,回山后又准备了几道小菜。
      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中秋,唯一与以前不同的,只有桌上多出来的一只斟满酒的酒盏。

      托彧瑚的福,近些年来玄徵的酒量是愈发见长。
      从最初的“半杯倒”,到现在,他已是可以独自一人喝完整整一坛兰生。
      当然,倘若喝的是彧瑚所好的杜康,他可能依旧只能喝两三盏左右。

      对着天上的皎月举杯,再放低手上的酒盏与桌上另一只碰杯。
      仰首将盏中兰生喝尽,玄徵将将放下酒杯,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声音。

      “小道士学会吃独食了,一个人喝酒也不叫我?”

      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玄徵没敢立刻回头。
      他怕自己回过头去,只能见到空无一人的院子。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见院中人不理自己,后者思索片刻,向着石桌走去。

      愈发明显的脚步声刺激着玄徵的听觉。
      地上的银杏叶随其脚步声发出咔嚓的声响,玄徵依旧不敢回头。
      他只道是梦境太过真切,又或是自己真的思念对方到连感官都出了问题。

      直到对方自他右肩上方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盏抬至鼻尖轻嗅。
      “兰生啊,你还真是喜欢这酒。”

      那声音离他太近了,近到玄徵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看到对方再次消失,便干脆选择了最窝囊的一种办法。

      对方似是很不满他的反应。
      轻轻咋舌。
      “怎么,两年不见,连我这张俊脸都不想看见了么?”

      见玄徵依旧没回应,对方有些恼。
      抬起手中酒杯一口喝尽,转而俯身,迅速覆上玄徵紧闭的双唇。

      “唔!”

      仿佛重现那日彧瑚特地前来华清峰告别的一幕,玄徵先是以为自己真是陷入魔怔。
      却又在后一秒意识到,覆在自己唇上的温度竟是如此真切。

      他刚想睁开眼,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往嘴里灌入一口兰生酒。
      并非自己主动喝下的酒味顿时呛得玄徵忍不住想要咳嗽。

      察觉到他被酒呛到,对方心满意足地迅速退开些距离。

      没了覆在自己唇上的阻碍,玄徵连连咳了数声。
      待他缓过来,定睛仔细查看,才看到身旁坐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月白色身影。

      他依旧有些不可置信,平复了许久的心情后才小心翼翼地唤道:“彧瑚?”

      “不然你以为是谁?”彧瑚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睡了很长一觉。
      他话题一转,挑眉问道:“难不成还有别人这么招惹过你么?”

      听出他语气中的意思,玄徵再也顾不上别的,迅速起身抱紧对方。
      似是要将彧瑚揉入自己的身体般,将对方嫌自己手劲大一事抛掷脑后,玄徵极为用力地拥着对方。
      感受着怀中的温度,和对方平静的心跳声,他喜极而泣。

      被玄徵这般热烈地拥抱搂得生疼,彧瑚犹豫片刻后伸手轻抚对方的后背。
      “……差不多行了,别鼻涕眼泪都往我身上抹。”

      听到如此熟悉的回应,玄徵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在院中相拥近一刻,直到彧瑚被他抱疼了,玄徵才不依不舍地放开他。

      看着对方略显乏味地举着酒盏,玄徵不由自主地抬手蹭了蹭鼻尖。
      “我……我以为你不会醒,就只买了兰生。”

      彧瑚愣了片刻,举着酒盏轻笑道:“兰生……也不错。”

      *

      想到小道士终日只呆在华清峰内,只有接到委托时才会下山,彧瑚突然记起他长安城的家人。
      末了还可以顺带去看看伏稷和鹘,给那二人一个惊喜。
      “你若在山中无事,不如同我去山下走走。”

      玄徵有些惊讶于对方此番提议,却也欣然答应。
      他既非长老,座下也无弟子。
      若是以红尘修炼为由下山,也并非不可。

      两人说走便走,只是彧瑚无法恢复原型,不能像往日那般随玄徵一同出入。
      玄徵本想找祁枢再讨一个皎鳞令,谁知彧瑚二话不说,提着一个小酒坛,毫无阻拦地走出了山门。

      “这……?”玄徵不明所以。
      彧瑚摊手,“我上次就是这么出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他依旧站在原地满脸诧异状,彧瑚皱眉,“赶紧的。能出来不就行了,管那么多作甚。”

      走出山门,玄徵本能想御剑。
      他抽出背后的寒光,一边解着黑布条一边问道:“我们要去何处?”

      “收起你的剑。”彧瑚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走去。“我们划船去。”
      玄徵被他这话说得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你好歹也是个喜好书画的人,怎么就不懂放慢步伐,悠悠地去欣赏欣赏人界的风光呢?”彧瑚回头瞥了他一眼,顺势抬手拆下玄徵的发簪。

      玄徵没料到他会有这般动作,头顶的道士髻顿时变为与彧瑚一般的高马尾。

      见他长头发散落,彧瑚像是小把戏得逞般轻笑一声,再重新将簪子放回到玄徵手中。
      “下山就该有个下山的样子,又不是在山中还有门规束缚着。”

      既然对方这般说,玄徵也就随他去。
      收起寒光,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酒坛。

      二人悠哉游哉地下山。
      太华山中风景正如玄徵十岁那年来时般草长果盈,苍劲峭壁之上草木红黄参半,热烈非凡。
      不同的是,来时他孤生一人;去时有人作陪,并肩而行。

      来到山脚县城的渡口,彧瑚忘了自己身上没钱,却一贯出手阔绰地要买下一条船。
      好在离山时玄徵带足了银两。

      将银两付给船夫,二人登船,先上船的彧瑚倒是极其自觉地立马找地方坐下来。
      见状,玄徵轻笑一声。
      将手中酒壶放于脚边,自觉地拿起长篙,充当起了船夫的角色。

      “郎君欲向何处?”玄徵将船撑离渡口,语句与船夫学得有模有样地问道。
      “上京。”对玄徵的变化感到颇为新奇的彧瑚顺着他的话答道。

      *

      行至约莫半途,玄徵划得有些口渴。
      他向前迈了几步,弯腰拾起被彧瑚放在手边的酒坛。
      拿起酒坛的瞬间他便发觉彧瑚早已将酒喝得只剩最后两口。
      他索性仰首,将最后两口兰生喝尽,却在还未来得及下咽时听彧瑚匆忙提醒。
      “诶诶诶,酒快没了,你留一口给我。”

      到嘴的酒怎么留?
      玄徵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般轻笑一声。
      他将手中长篙卡在船边,俯身便往斜靠在船篷内彧瑚的双唇印下去。

      没料到这小道士如此记仇,彧瑚被突如其来灌进自己嘴里的液体呛得脸色有些泛红,抬手就照着他后背捶了一下。
      待到玄徵退开,彧瑚轻咳着说道:“臭小子,你打算呛死我啊。”

      玄徵倒是毫不在意地摊手,做出一副无辜状,“可明明是彧瑚你要我留一口给你的。”
      “坛里就剩两口酒了,我只能这样给你‘留一口’了。”

      这才短短两年,小道士就学坏了。
      彧瑚被方才那口酒呛得眼角泛红,看向船尾处装得一副若无其事撑船的玄徵,却又只得无可奈何地轻哼一声。

      渭河之上,一位白衣郎君缓缓撑船。
      船篷边偶尔显露的月白色衣角昭示着船上不止一人。
      白衣郎君束作马尾的长发与衣角随风飘散,嘴角还挂着一丝抹不去的笑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终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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