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107、收集线索

　　将彧瑚留在有熊的东西打包收拾，玄徵抬起衣袖胡乱地将脸上的痕迹擦干。
　　走出小楼，他看见独自一人负手立于院子角落的伏稷。

　　察觉到玄徵的到来，伏稷停顿片刻后才悠悠转过头。
　　伏稷表面一副风平浪静，然而开口的瞬间略带鼻音的嗓音出卖了他。
　　“都收拾完了？”看着玄徵身后不多的几件东西，伏稷确认道。

　　玄徵点头，犹豫片刻后问道：“前辈不想留一件——”
　　以摇头打断玄徵接下来要说的话，伏稷回过头去不再看他，“我没有睹物思人的习惯。”

　　闻言，玄徵轻叹一声。
　　目光扫过有熊境内星罗棋布的古老民宅，他重新回头看向只剩背影的伏稷。
　　“……晚辈明白了。”他朝伏稷行了一礼。
　　带着彧瑚和那几件为数不多的行李，玄徵转身向着有熊的入口处走去。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对方走出稻田。
　　伏稷看着院角那处新埋上的土层，小声道：“来年再喝，何有来年……”

　　玄徵站在华清峰的护山大阵外愣住许久。
　　如今彧瑚再次回来，却再也不用化为龙形叫自己带进去了。

　　回到栖凤院，他一如既往地将彧瑚安置在二楼的卧房内。
　　将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整理，放好。
　　看着自莲花池边寄出的那两朵独占春，去往有熊又回到华清峰却始终未有开败的迹象，十有八\\九是彧瑚动了些手脚。
　　思索片刻，玄徵决定将其连带着土罐一齐放置于刚好能够晒到阳光的窗沿内侧。

　　彧瑚本就没有多少行李，哪怕早先在华清峰住了那么几年，也没在栖凤院里留下太多痕迹。
　　可只有玄徵知道，外头那棵银杏被他得空便窝在上头睡觉，压得老银杏不再从中间冒嫩芽。
　　灶房里的几个空酒坛，也都是他与彧瑚一同喝尽的。

　　榻上的彧瑚面色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一阵不知何时会醒的沉睡。
　　左眼角下那颗标志性的泪痣在睫毛阴影的掩护下看不真切。
　　傲气又略显冷淡的丹凤眼也全然没了那股咄咄逼人的进攻感，反而柔和得近乎于浅笑。
　　有几个瞬间，玄徵几乎都要怀疑榻上人并非彧瑚本人了。
　　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玄徵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螭龙佩。

　　自那日伏稷交还自己寒光剑后，螭龙佩便一直维持着盈盈发亮的状态。
　　只不过螭龙佩却再也不会像一前那般微微发热。

　　猛地记起怀中那枚或许是地皇一族器具的玉坠，玄徵突然间像是有了些头绪那般。

　　既然地皇一族精通与魂魄相关之法。
　　倘若自己沿此方向去翻找有关典籍，说不定能发现救回彧瑚的办法。。

　　想到这，玄徵顿时感到一阵鼓舞。
　　他走至榻边，轻轻握住榻上人的手，沉默片刻后，决定动身前往摘星阁。

　　奈何在摘星阁找了整整一晚，玄徵也未寻到任何相关的典籍。
　　除去顶层和夹层中的暗阁，他顺着剩下的每层挨个找了个遍，仅有的几卷与地皇相关的不是记载其以泥造就后世人，便是当初天柱倾塌之际，三皇是如何协作才得以让三界重归太平。

　　摘星阁长老看着他脖颈上的纱布便顿生心疼。
　　记起早上执剑长老与众人商量的事，他怕这位即将出任下一任执剑长老的小弟子不把自己的健康放在第一位，时间刚过戌正时，便把他从摘星阁中“赶出来”。

　　“长老？”
　　玄徵不明所以地看着态度突变的摘星长老。
　　摘星阁长老假意清嗓子道：“门中多了条新规定。这段时日里，摘星阁夜间暂不开放。”
　　“……为何？”玄徵抱着手里成山的典籍不解道。

　　“这……”摘星阁长老犹豫片刻，“山中才将将经历过一场大战，众人皆是元气重伤。诸位又连夜奋战如此之久，这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
　　不大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的玄徵刚想开口，就听摘星阁长老说道：“还是以休整为首，这书，明日再来翻阅也不迟。”

　　迫于无奈，玄徵只好离开摘星阁。
　　临走前，摘星阁长老破例准他带了其中一卷书回去。

　　正月十五前的四天内，玄徵保持日出前往练剑坪，早课结束后便立刻前往摘星阁继续翻阅典籍，企图从中找到些线索。
　　直到被摘星阁长老赶出来时，再软磨硬泡地带出来一卷，夜间继续翻看。

　　玄徵心中一直留有一丝侥幸，他希望自己能做彧瑚再次睁开眼时所见到的第一个人。
　　加之栖凤院主楼一层的光线本就比不得二层，思来想去，玄徵干脆把一层书斋里的书案也给搬上了二层卧房内。
　　入夜后便坐在二层卧房里光线最为通透的窗边，细细翻阅从摘星阁中带回来的典籍。

　　十四夜里，他带回院里的是卷简述三皇所长的竹简。
　　照理说，暗格中所藏之物是绝不得带出摘星阁的。
　　奈何摘星阁长老拗不过他，只得许他将此书借出一晚，待明日仪式结束，便要将其以不透光的黑布包严实后重新还回去。
　　玄徵满口答应，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或许就在这卷书中。

　　将黑布裹着的竹简轻轻地放在书案上，拆开黑布，竹简这才得以见天日。

　　依照其近乎破破烂烂的磨损程度与上头斑驳的墨迹来看，这卷典籍应该已是有许多年头了。
　　就连卷名都已被磨去大半，上面只有隐约可见的两个间隔约莫一字的“皇”与“书”。
　　玄徵推测卷名或许是四个字，当然也可能更多。

　　趁着月色，点着灯，玄徵小心翼翼地翻开竹简，一点点地仔细翻阅起来。
　　同为因族人信奉才获得神力的三皇获得的能力却并不相同。
　　天皇伏羲氏好战喜剑，擅观星演算之术。人皇神农氏慷慨大度，擅长各类法术与百草药理。
　　而地皇女娲氏和蔼博爱，擅覆与世间万物以魂魄之术。

　　待玄徵仔细往下看，却看到一条出乎他意料的记载。

　　他以为地皇的神力与魂魄相关，则地皇的记载中必然会有关于复生一说。
　　然关于地皇的记载中对于复生只字未提，反倒是在人皇的部分，玄徵发现了些端倪。

　　关于人皇神力的记载中，卷中虽只用寥寥几笔，却提到了事关重要的东西。
　　“人皇曾模仿地皇为境内死物赋予魂魄。奈何此术极邪，代价极大，遂弃之，不再谈及。”

　　死物……
　　赋予魂魄……
　　玄徵回头看了一眼榻上一脸平静的彧瑚。
　　他不大愿意将彧瑚与“死物”二字联系在一起。

　　思索良久，玄徵将那卷竹简重新阖上包好，放于怀中。
　　左右毫无困意，他像是害怕吵醒彧瑚般放轻脚步下楼。
　　来到院中的银杏树上，纵身一跃，窝在了平日彧瑚最爱待的那个位置。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之时醒来时本就带伤的脖颈此时变得更疼了。
　　在树上吹一夜冷风不说，将醒之际又被覆在衣物上那层薄霜惊得打了个激灵。

　　玄徵抬手轻轻地揉着后颈，却听得院外传来脚步声。

　　“师弟。”
　　回头一看，来人果然是玄屿。

　　察觉到玄徵的气息在院子里，玄屿想都没多想就先开口喊道。
　　奈何跨进栖凤院半天都寻不得玄徵的身影，玄屿不禁有些奇怪。
　　“师弟，人呢？”

　　“师兄早。”
　　随着话音一并落地的还有银杏树上的玄徵。
　　“……”玄屿愣了片刻，“大清早的你怎么在树上？”
　　“没什么。”玄徵敷衍着，“树上还挺好睡的。”

　　“啊？”这话听得玄屿更懵了。
　　玄徵不再作更多解释，反问道：“师兄你是来叫我去乾坤殿的？”

　　“嗯。”玄屿点头，“这不是怕你又睡过头么。”
　　听他提起自己三番四次做过的事，玄徵不好意思地抬手蹭了蹭鼻尖。

　　“你去准备吧，我在这等你。我们待会一块去。”玄屿径直朝着石桌走去。
　　玄徵应了一声，转身欲往洗漱之际，抬头看了一眼主楼二层卧房的方向。

　　正月十五的华清峰虽不像山下那般欢庆元宵佳节，却也免不了沾染上山中众多俗修带回来的烟火气。
　　除了九峰之境，只有在掌门继任时才会启用的乾坤殿今日也是热闹非凡。
　　不仅山中各峰的长老，其座下弟子，还有门内所有的俗修统统汇聚于此，皆是为见证天下第一峰即将迎来的下一任掌门。

　　辰正，随着乾坤殿巍峨庄严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殿外的众人终得再次目睹乾坤殿内的一切。
　　各峰长老早已端坐其上，门中所有入室弟子分立于殿下两侧。
　　玄徵和玄屿的对面便是祁枢。

　　然祁枢从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就不曾抬头，直至大殿正上方的静珩喊出他的名字。
　　他似是在犹豫，出列的步伐并不似往常那般坚毅。

　　缓步走上殿中，祁枢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静珩。
　　“自今日起，祁玄翊即出任华清峰掌门一职。”
　　照常理，此后通常会简述前一任掌门为何不再担任此职的缘由。
　　华清峰数百年的历史中虽也有掌门因一些奇怪的理由不再担任此职，可无一例外都会将其公之于众。

　　奈何静珩似乎并无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殿外的人群有些嘈杂，祁枢略为不解地转头看向静珩。

　　谁知静珩毫不在意殿外人群的议论，反而伸手拍了拍祁枢的肩。
　　“祁玄翊乃前代掌门唯一一位入室弟子，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

　　此话一出，殿外的人群果然安静了不少。
　　他们并非不知此事，只是静珩的处理方式在众人看来未免有些太过……不合规矩。

　　“既无异议，那便宣读下一事。”

　　听静珩如是说，站在玄徵旁边的玄屿往后退了半步。
　　玄徵不解地挑眉看着他。
　　瞥一眼殿上的静珩，玄屿转过头来看着他比嘴型。
　　“一会儿该你上去了。”

　　玄徵一愣，随即摇头轻笑。
　　看来师尊还未与师兄谈及此事。

　　“隋玄屿。”静珩的声音打断了殿下交头接耳的师兄弟二人。
　　玄屿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将旁边的玄徵推出去，却见玄徵纹丝不动，看着自己小声说道：“师兄，师尊叫你名字了。”
　　“开什么玩笑。”玄屿压低声音说道。

　　玄徵不再说话，只是向玄屿打了个眼神要他看殿上。
　　将信将疑的回头，只见师尊的目光确是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玄屿心里顿时一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静珩，试图说服自己师尊看的是自己身后的玄徵。

　　见大徒弟半晌不动，还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静珩觉得有些好笑。
　　静珩以只有殿内人听得清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玄屿。”

　　配合着静珩的再一次呼唤，玄徵抬手拐了玄屿一下，把对方从震惊中唤醒。
　　踩着飘忽的步伐，玄屿慢慢地来到静珩面前。
　　静珩轻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后如同方才那般平淡地说道：“自今日起，贫道将不再担任华清峰执剑长老一职。该职则交由贫道的大弟子，隋玄屿出任。”

　　直至静珩话音落地，玄屿才如梦初醒，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师尊！不可由弟子出任此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