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69、祈县69-竹马青梅

　　叶通和谢氏自然不相信林轩会做出“投毒”的事，但此事涉及皇家，四皇子在投毒案中死去，这件案子，无论过去多少年，皇家都必须查出个结果，查个明白。

　　叶通深知皇子中毒案背后牵涉重大，这不是叶家这个“白丁”能说什么做什么的，叶通隐忍不发，只暗中利用在朝里的人脉，尽量寻找真相。

　　私下里，叶通这个久经商海的“老狐狸”，在妻子谢氏面前，为好友的冤屈落下了男儿泪，他心痛地对谢氏说，林轩，不论是人为臣、为人子，还是为人夫、为人父，都可以称得上是个仁人君子，林轩有天赋、人勤奋，是个极好的大夫，如果他活着，还能救治许多许多病人，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

　　谢氏也是商贾家族出身，有见识，明世理，她心里也清楚，林家其实是储位之争下的牺牲品。

　　叶家一直在暗中寻找被通缉的林子心的消息，叶通知道，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就罩在头上，他猜想，有暗卫和影子杀手埋伏在江南，伺机而动，就是静待林家小郎君的消息。

　　叶通内心矛盾，一方面希望能找到林子心，把他保护起来；一方面又希望找不到，因为找不到就意味着林子心暂时还是安全的，自由的，他怕他找到林子心，反而会害得他暴露。

　　叶通和妻子谢氏一直牵挂着林家唯一还活着的小郎君，无法安心。

　　四年前，谢氏病故，临死前仍然不忘叮嘱夫君和女儿，要他们如果得到林家小郎君的消息，一定要告诉她。

　　母亲故去之后，叶北都每每为母亲烧香祭拜，想到仍然没有林子心的消息，就觉得难过。

　　“六年了……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叶北都伤心地说道，“……他那么怕冷。”

　　昔日，林家的两个儿子，几乎每年都会来江南道游学行医，往往会来杭州叶府拜会，叶北都跟林家的两个儿子都很熟悉，是青梅竹马的友情。

　　叶北城劝姐姐，“小郎君虽然娇养，人却不娇气，他很坚强，会努力活下去。”

　　“他能去哪儿呢……”叶北都喃喃道。

　　“五皇子也一直在暗中派人找他，也许五皇子那边会先得到消息。”叶北城说道。

　　叶北都想了想，说道，“现在，能洗脱林家罪名的关键，就在五皇子身上，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为了他自己，为了林家，不过，他自己也难，这我知道。”

　　当年的皇子投毒案中，除了死去的四皇子，这桩案子间接伤害最大的，就是五皇子李旭，他原本就不被当今圣上所喜爱，而被卷入案件里的林家，又与李旭有重重关联，表面上皇家虽然把李旭当成是投毒案中的受害者，其实上，李旭一定被圣上所怀疑。

　　叶北都轻声道，“林家会被卷进储位之争，恐怕都是因为李旭，当然，这也不能怪李旭啊，他又怎知他的娘，和小郎君的娘，会是一对好友呢。当孩子的，又没得选择。”

　　说到这里，叶北都露出一丝苦笑，摇头叹息，“不知道这到底算是缘分，还是命运的安排。太医林家，既非文臣，亦非武将，一向保持中立，不偏不倚，没想到到了这一代，竟是如此……就算林叔叔向圣上表明心迹，圣上也未必相信。”

　　这时，叶北都看向叶北城，说道，“咱们杭州叶氏，也是如此，叶氏忠于天晟、忠于朝廷、忠于圣上。叶家一向从不偏向任何一位皇子，居中守正。现在，储位之争已然显现，我们叶家，也要小心行事。”

　　叶北城听着，问道，“姐姐，那你喜欢李旭吗？”

　　叶北都微微一笑，“喜欢啊，就像他喜欢我一样。”

　　叶北城笑了，“你们两个，可以算得上是‘识英雄重英雄’了。”

　　叶北都告诉弟弟，“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我最讨厌的人啊，就是不管认识不认识我，只是单单先知道我，然后轻飘飘地一声‘女人’，用这两个字就否定了我的一切的那种人，我最讨厌了！”

　　叶北都说道，“一个人，有多大的本事，便办多大的事。这能力、本事，是男子女子，有何关系！我比谁差了吗？这些年来，我跟随在父亲身边，经营叶家生意，我有哪一点儿不如人！”

　　叶北城一见姐姐动了气，连忙安抚，“莫与那眼皮子浅的人一般见识。”

　　叶北都，有女如父，她和叶家前几代的家主一样，一般时，喜怒皆不形于色，总是微笑着。此女十分内秀，自有心机。叶通悉心教导、栽培女儿，就是因为他知道女儿是个经商的好人才，有本事，有手段。

　　这些年来，叶家家族内部，不论是族人，还是叶家那些大掌柜们，已经都承认了大小姐的能力，将来，叶通宣布让女儿担任叶家下一任的家主之位时，相信叶氏一门，无人反对。但是于外，还有不少人，瞧不上叶北都的女儿身，只因为是“女子”，便两眼一蒙，看不到叶北都所做出的一切成绩，否定叶北都的一切才华和能力。

　　这让心高气傲的叶北都很气愤，暗中攒着一股劲，她就是要当这个“天下第一女富豪”给那些轻视女子的人看看。

　　叶北都告诉弟弟，“所以我才喜欢李旭啊。李旭看人，就是看这个人，他才不管什么男的女的，只要有能力，他就欣赏你、敬佩你。你看李旭跟我说话时，就和面对父亲、面对你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无分别，他没有因为我是女子，就格外客气；也没有因为我是女子，就不客气。他一视同仁。”

　　说到这个“一视同仁”，叶北都瞬间又想到了林家，林家家训之一，便是“一视同仁”，叶北都露出一丝回忆的微笑，叹息道，“大郎君和小郎君，亦是如此。李旭在他们身边，在林家，学到的都是让人称赞的品格。”

　　叶北城笑道，“你最初，是因为大郎君喜欢李旭，你才喜欢李旭的吧。”

　　叶北都并不否认，“对。我原本不想与五皇子多结交，都是因为大郎君。我知道他是大郎君看中的人，那一定有他优秀的地方，我才愿意认识他。结识之后，发现这人，确实不错。”

　　叶北都对叶北城说道，“就看这李旭，从不看轻女子，从不说‘女人能干什么？’，将男人女子视做一样，他就比那些蠢人、愚人，能得到更多的支持力量。”

　　叶北城说道，“所以你才把云照姐姐推荐给他。”

　　叶北都点头，“唉，云照一腔热血，一腔抱负，只可惜身为女儿身，她能怎么实现理想？若是身在北燕、北莽，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她又身在天晟。也只有李旭，他不在乎什么性别年龄，他只看能力。云照跟在李旭身边，才有机会追求她的理想，才有展翅高飞的可能。”

　　叶北城说道，“我以为你不愿意云照姐姐去，毕竟，太危险了。”

　　叶北都笑了笑，“她有她的追求，我怎么好阻拦，我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我若不支持她，还有谁会支持她呢。我们这些女子，成长的道路上充满桎梏，举步维艰，也只有互相支持鼓励。我担心她、牵挂她，但是我了解她，知道她理想所在，既然有机会，就让她去吧。”

　　叶北城叹道，“云照姐这一去，恐怕三年、五年，甚至更久，都不能回来。”

　　这些，叶北都自然知道，她微笑着，把头靠在了弟弟的肩上，叶北城握住姐姐手。

　　今天，从温镖头那儿得知又有杀手加入了追查林子心的队伍里，这让叶北都心绪纷乱，难以平静，许多前尘往事都被一一唤起，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叶北都轻声道，“恨不得现在就能找到小郎君，保护起来，或是尽快送出天晟。可是，做不到啊，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叶北城劝道，“我们会找到他的。”

　　叶北都说道，“比起我们，李旭应该是现在最想保护小郎君的人。唉，他们的亲人，都不多了。不过，李旭只有尽量壮大他的力量，他才能做得到。当一个人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的时候，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转过脸，叶北都看着弟弟，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脸，说道，“我也一样。我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好你，保护好父亲，保护好整个叶家，还有那许多族人。”

　　两姐弟相依在一起，叶北都不由吐露心声，“……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林叔叔在，娘亲或许就不会那么早死了，她可能还能多陪父亲几年，我们也能多在她膝前尽几年孝，可是……现在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如果林叔叔还在，我一定要请他给父亲看诊，开几个调理身体的方子，可是……已经不能了。这天下不是没有名医，我江南亦有好大夫，可是……我最相信的还是林叔叔。”

　　叶北城低声道，“宫中失了那么好的一个大夫，他们不也……真是……”

　　叶北都一笑，“那可是储位之争。你且想想古往今来的储位之争是怎么惨烈的情形吧。这，才刚刚开始。”

　　叶北城把头靠进姐姐怀里，两姐弟一时都沉默了。

　　拥抱了弟弟一会之后，叶北都轻轻拍了拍弟弟，说道，“好了，别撒娇了。”

　　叶北城羞地一下子笑了，连声道，“我没有！”

　　叶北都说道，“我还有事，你且去吧。”

　　叶北城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瞧瞧，让厨子做些点心来，哦，我去瞧瞧父亲。”

　　叶北都笑道，“对，你去陪陪父亲。”

　　两姐弟从内室里出来，叶北城出去了，叶北都重新坐回议事厅，外面等着的家仆们开始一个一个地进来向大小姐回话。

　　就在江南杭州府的叶北都、叶北城两姐弟思念亡母的同时，远在河西道祈县的林子心，同样在思念着他故去的亲人们。

　　趁着陆星白天应差不在家，林子心拿他那个青瓷小茶盅盛了土，充做香炉，点起香，默默祭拜起来。

　　跪坐着，林子心看着眼前袅袅飘散开的烟气，陷入了回忆之中，父亲、母亲、兄长的脸，仿佛一一在眼前浮现。

作者有话说

　　说书人：发现上一章的一个错别字，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