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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以什么身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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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星期一,上班的没精神,上学的也蔫巴巴。
林莫奈困却不能睡,她转学过来,不得不面对现实:她自学进度在老家远超别人,转到山城后,她却是进度最落后的那个。
她转学为了好大力气才办下来,入学第一天在老师办公室做试卷,结果出来,她的成绩简直刺眼,直接被分到成绩最差的高二13班。
林莫奈暗自赶进度,无奈老师每天都在讲新的,她仍落后一步。
她也因为成绩差,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右边是单桌的杜煦,听说智力偏低,班里不少人以欺负他为乐。
左边都是大高个子的混子,每天睡觉是最安静的时候,可以说,全校的混子几乎都在这班。
林莫奈想往前调座,班主任却不愿给她换,话里话外都是她成绩差,前排都是成绩好一点的,她上分提升排名才有可能换座。
今天后排又是睡到一片,林莫奈乐得清静。
可惜下课后,体育委员左子明又来后边打闹,撞到她嬉笑着道歉,还说是她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
确实,林莫奈纤瘦,肤色白,眉眼间总藏着隐隐的愁绪,不笑时浑身透着清冷孤寂的味道,有一丝纤尘不染的干净。
作为后来的,她自带疏离感,没有故意和任何人亲近。
林莫奈第一天报道到现在,左子明每天都在她身边晃悠。
现在又撞到她桌子,书本掉地上,他捡起逗她:“叫哥,就给你。”
林莫奈面无表情地看他:“给我。”
“叫哥啊。”他故意在她头顶晃,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还开他玩笑是不是喜欢林妹妹。
林莫奈懒得理他,拿别的书继续看,左子明又来抢书,还扯过她书包。
啪嗒一声,黄褐色的梨子从包里掉落,咕噜噜滚到一旁。
“林妹妹也不穷啊,还带水果来的呢。”有人捡起,丢给左子明,他作势要咬一口,林莫奈有些火大道:“给我!”
大家嬉笑不当回事,她霍然起身,众人没反应过来,一脚狠狠踩在左子明的脚背。
一声惨叫,伴随着国骂三字经,林莫奈夺回自己的东西。
“操,有病吧?”
“是,我有病,离我远点。”林莫奈落座,注意到前排的人,用同情可怜的眼神看她。
上课铃声这时响了,左子明一瘸一拐往回走,放狠话:“MD,你不道歉,这事儿没完。”
林莫奈上课时,旁边的杜煦频繁看她,她皱眉,他不敢再看。
快下课,杜煦往她桌上放了个纸条,写着:他真的会打人,可疼了。
后面画了个小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哭,四周小人举着板凳,椅子、拖布,凶巴巴地打他,怎么看都像是杜煦的写照。
林莫奈看他一眼,他咧嘴傻笑。
她摸了摸桌堂里的梨子,被摔得软了一块,她捏了捏,脑子里闪过陆沉水那张冷淡的脸。
陆沉水那么凶,她都不怕,她还怕谁?
她昨晚还见义勇为,撞倒砖垛救了个小姐姐,她才不怕。
她给自己打气,倒不是真的怕,只麻烦,她很怕麻烦任何人。
老天开眼,一上午,老师们跟交班似的,教室里没断人。
左子明每次出门、回来,都会恨恨地看她一眼,走路还有点瘸。
林莫奈默默地掏出书包里层的小刀,放在兜里。
中午时,老师走了,同学们也开始散了,左子明没走,站在原位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杜煦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教室冷清下来,林莫奈写完最后的笔记,准备吃饭时被他一把拽住头发。
“道歉。”
“放开。”
他拽得她头发生疼,嗤笑道:“大家闹着玩,你TM来狠的,是不是玩不起?”
“你玩得起,你这是在干嘛?”林莫奈抬头,眸光凛冽,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左子明被她刀子似的眼神看得头皮麻了一下,被激怒道:“你一个新来的,不知道要合群是吧?想尝尝被孤立的滋味?”
林莫奈在农村也见过这类人,劫道不让她回家,管她要钱。
她挥舞大棒子,发疯地全给打了,那帮人后来不敢抢她了。
“没工夫陪你玩。”林莫奈让他放手,他恼火地使劲儿拽她头发,没想到林莫奈只是脸颊泛红,没喊疼,连眉头都没皱,猛地抬腿,膝盖撞到他下面,疼得惨叫,破口大骂。
林莫奈转身出门,后排的杜煦看傻了,也看爽了,傻笑两声,他反倒被揍了一顿。
午饭,是离学校很远的一家沙县小吃。
她每次只吃一份面,3块钱。
天气冷,吃完饭也没暖和过来,林莫奈来这边很少能吃到饱,母亲给的钱有限,她省了又省。
她脚踝还有些疼,雪地光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林莫奈昨晚一冲动,从亲戚家跑出来,亲戚没找过她,家里人估计也没问过。
她快走到校门口,瞧见一辆豪车停在那,左子明站在车边,本来要钻进车里,又直起身指着她的方向。
前边车门开了,一男一女下来,眯着眼看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不等林莫奈反应,女的上前一巴掌打过来,她本就瘦削,站不稳,直接被扇倒在地。
女的破口大骂,骂她不要脸,没家教,嚷嚷着让她找家长,必须给个说法。
林莫奈好不容易站起身,男的也过来推她一杵子,冷声道:“你为什么踢我儿子?踢坏命根子,你赔得起吗?”
“没爹没妈教你,我教你!”女的烫着大波浪,染成黄色,一把扯过林莫奈的领子,骂道:“你TM打我儿子,谁给你的勇气?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个没人养的烂货!”
林莫奈哪里禁得住两个大人撕扯,门口经过的人,都走远点指指点点看热闹。
最后不知是谁叫了保安,保安劝说,两人才作罢,手指点着林莫奈:“叫你老子过来,这事儿没完,看我让不让你赔得倾家荡产就完了!”
下午,班主任赵桂芳也批评她了。
即便听她解释的理由,也表示:同学之间打闹,哪能下狠手。
边说还边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语气有些嘲讽地说:“你一个农村来的孩子,从哪学的踢人家男生那里?踢坏了怎么办?人家要传香火的。”
对于林莫奈脸上和手上的剐蹭和青紫,赵桂芳认为并无大碍。
找家长这事没得商量,林莫奈回到教室,大家又是用那种同情和可怜的眼神看她。
杜煦照例缩在角落,林莫奈看他鼻青脸肿,有种同病相怜的悲惨,半晌问了句:“他打的?”
中午她走了,只有左子明和杜煦在。
晚上放学,人陆续走了。
最后只剩下杜煦和林莫奈,杜煦歪头看着她。
她收拾东西,默默离开。
回家路上,经过的第一家超市,有电话。
明天找家长……林莫奈的步子灌了铅似的。
她几次放弃,又几次折返,冻僵的指尖慢慢按下一个一个数字。
心悬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脑补母亲接到电话对她的训斥和责骂,林莫奈的手僵在那,老板注意到:“忘记号码了?”
她摇摇头,按下最后一个数字。
嘟,嘟,嘟……她完全是多虑了,打了两遍,没人接,她放弃了。
中午一份面,撑到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
林莫奈沿着街边往回走,行色匆匆的人都包裹得严实,她孤零零地站在路口等红灯,路灯蔓延到远方,像是她看不到尽头的人生,最后是一片黑蒙蒙。
还没到山城烟酒行,她心里已经跳出那五个字。
林莫奈今天回来得早,这边的店铺都开着,白底红字的牌子渐近,她也放慢了脚步。
她也说不上心底在期待些什么,偌大的山城,与她有关的地方,唯一留下愉快印象,只有这家烟酒行。
烟酒行旁边是家烤串,北方凛冬烧烤店的客人不少,这才刚下班的时间,隆隆热气从门缝往外钻,一股子焦香味。
奇特的是烧烤店旁边立着一块红牌子,誊写黑压压的字,大意是如果你初到山城,无依无靠,又遇到难处饿肚子了,可以进店说来一份“10元盒饭”,就会得到一份可口的饭菜,吃完之后可以直接离开……
林莫奈头一次看到还有免费的,她站在门口,还没进去,人已经开始窘迫了。
尤其店里的人不少,她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大家都给钱了。
其实回家也可以,她慢慢往前走,边走边回头,回家也可以煮面吃。
她已经吃了三天的面,除了周六早上。
山城烟酒行门口挂的圣诞老人亮起来了,在夜色里闪闪发光,挺漂亮的。
林莫奈没看出来,陆沉水那种冷性子的人,还挺有仪式感的。
晚餐时间,街上飘着饭菜香,她的胃饿得难受。
一想到明天还有请家长的问题,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风吸走。
烟酒行斜对面也是一所高中,此刻还有学生从里面出来。
林莫奈低头往前走,北风灌进她的衣服,她的衣服圆鼓鼓,她像是一把奇异的伞被撑起,风一大都要吹走她。
她的脸被冻僵,不得不转身缓一下,林莫奈意外地看见山城烟酒行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陆沉水此刻也正好偏头看她,视线隔空遥遥相望,林莫奈心底莫名的空落落被填满,她又想起昨晚被他救了,那种安心感……她第一次体验到,竟然是在陌生人身上。
陆沉水叼着烟,突然冲她招招手。
她低沉的心扬了扬,这世界还有人需要她。
冲她招手,而不是挥手告别,让她走。
她站在台阶下,扬起头看他,巴掌大的脸冻得红红的。
陆沉水瞥见她脸上的青紫痕迹,淡声道:“赢了?”
她鼻腔猛然泛酸,眼圈也红了,但泪水硬生生憋着,他啧了一声:“输了?”继而嫌弃道:“可别说认识我,丢人。”
她红红的眼睛看他,他冷冰的神情,在暖黄的路灯下,透着一丝暖意。
她一直不说话,陆沉水深吸口气,像是拿她没辙,终于服了软似的,无奈道:“有事就说,我不会算卦。”
“陆沉水。”她很郑重地叫他名字。
他不说话,视线没离开过她红红的脸,那片青紫太刺眼了。
“我……”她支吾,“我、我能请你……”她一定是穷途末路了,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垂下头低声说:“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他扬声:“听不见。”
她抬起头,一股脑说出来:“陆沉水,我能请你装一下我的家人吗?就是我和人打架,老师让我找家长,但打架真不能怪我,你帮我去应付一下可以吗?”
她假装不在意结果,但神色不安,紧绷的手臂贴紧身体都出卖了她。
她生怕他拒绝,便涨红脸抢先说:“不方便也……”
“几点?”
“啊?”她愣了愣,旋即有巨大的欣喜涌过来,悬着的巨石压下来,“你同意了?”
他还是冷淡的样子,懒散地问:“那我以什么身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