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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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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恕意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回去的。
孟氏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叫她痛苦万分:
“你两年无所出,给时儿纳姨娘也是为了我们李家着想,你可不能学那些善妒的妇人,绝了我们家的户啊。”
等她被清荷搀着回到流霜居,看到桌上放着的绿豆桂花糕时,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那是李时喜欢的。
她知道自己应该贤惠大度,可......
到底意难平。
她是钦州知府王宴之女,姿容清丽,性格乖巧,因父亲与户部尚书李元是同窗,长到十三岁,便由父亲做主,与李元之子李时定了亲。
父亲说,李时是李家独子,两家又素来亲厚,她嫁过去必定富贵安康、一生顺遂。
待长到了十六岁,王恕意便被李家长长的迎亲队伍接到了京城。
与世间的大部分女子一样,嫁人之前,她也期盼着能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成亲之初,丈夫李时确实与她很是恩爱,那段时日,如众多新婚小夫妻一样,他们出双入对,恩爱有加,羡煞旁人。
可是,随着自己两年无所出,婆母对自己越来越不满,李时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体贴恩爱。
如今,婆母张罗着要纳妾,而丈夫李时却......同意了。
王恕意不禁心里泛苦,她拿起高足盘上的一块绿豆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糕点清香可人、甜而不腻,她吃着,只觉得,随着那甜味透过舌头窜进身体,一颗心仿佛也变得不那么苦了。
*
过了三日,李时方回了府。
他先去前厅给父亲李元回话,旋即,换了衣裳,前往清心阁给孟氏请安。
“时儿!”孟氏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从头到脚的好好看了看,关心道:“黑了点,一路上都顺利吧?”
李时身穿一身玄色圆领长袍,头发用玉冠束起,身量修长,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摸样。
他恭敬道:“都顺利,儿子这回虽只是替娘娘运送些小玩意儿,但也算见过各地的风土人情,长了见识。”
李时的堂姐李清嘉是当今圣上宠爱的婕妤,近日,喜爱上了吃南边的杨梅,便有意差专人做监管运送的差事,被李时给揽了下来。
杨梅容易腐坏,前朝时都需人快马加鞭送至京城,才能使宫里的贵人们吃上少量新鲜的。
现如今,只需将杨梅以冰块保存,放入船内,通过先帝开辟的运河,不过七八日,就可直达京城,甚是方便。
孟氏拉李时坐在身边,摸着他的头发,笑道:“差事虽小,但杨梅为娘娘喜爱之物,让你去办,可见娘娘对你的器重。”
李时点头,确实有好些个想要巴结婕妤娘娘的人想要这个差事,但谁让他是娘娘的娘家人呢,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旁人咬碎牙齿都没用。
王恕意怀里揣着绣好的鸳鸯荷包,在一旁站立许久。
此时,她颇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谈起,只能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听着母子两个说话谈心。
李时仿若刚刚瞧见她,唤了声:“恕意。”
王恕意抬起一张清秀的脸,走近两步,对他慢慢扯起一个笑容。
她今日一身藕荷色百褶如意月裙,头发梳成随云髻,簪着一个珍珠碧玉步摇,行走之间,步摇轻轻摇晃,衬得她如新开的荷花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她甚少如此用心打扮,李时不由得看痴了,想拉着她的手说些悄悄话,但碍于孟氏在,只好作罢。
孟氏瞧他们两人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心中不快,拍拍李时的手:“时儿。”
李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恭敬应道:“母亲。”
孟氏拉着他的手,面上换上一副笑脸:
“信上给你说的事也该快些办了,莲儿已经等了你许久,可不能再耽误了,明日便行纳妾之礼吧,也好早早的了了为娘的这段心事。”
王恕意立时捏紧了帕子,浑身僵硬,轻抬一双眼看向李时。
妻子在此,却要谈及纳妾之事,李时微微觉得有些尴尬,但在孟氏的注视下,他仍旧点了点头:“一切照母亲的意思办。”
六月份的天气,王恕意却觉得寒意开始从脚底往上涌,将她整个人冻得不能动弹。
孟氏笑着拍李时的手:“好!好!也让你媳妇回去准备着,明日可要劳烦她招呼客人呢。”
李时抬头看向王恕意,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好好怜惜。
他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一回来便要纳妾,还要她这个正室夫人去招呼客人,确实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但孝道比天大,母亲的话,他无从辩驳,不得不遵从。
一会儿回去,他好好的安慰她一番就是了,妻子是最温顺贤良的人,想必她定能理解他的苦衷。
打定了注意,李时笑着回孟氏:“是,儿子儿媳是最孝顺不过的,定不让您操心。”
孟氏扭过头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王恕意,仿佛在等她的回答。
王恕意如芒在背,她心中纵有千般个不乐意,此时也无济于事了。
他们母子二人已早早的将事情定下了,哪里容得到她来多嘴?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王恕意心内一阵翻江倒海,强撑着走上前来,与李时并肩站着,木然道:“夫君说的是,母亲的话,儿媳......遵从。”
孟氏满意笑笑,拿起一旁的团扇轻轻扇着,对着他们夫妻二人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可有的忙呢!”
她用扇面指着李时:“你啊,才刚回来,明日又要迎莲儿进门,可莫要听人与你嚼什么舌根,好好歇息才是正经。”
王恕意听婆母这样拐弯抹角提醒自己,心中酸涩不已,只得咬着嘴唇低头不说话。
李时面上一愣,下意识地去看妻子,随后尴尬一笑,朝孟氏道:“是。”
孟氏挥挥手,让他们回去。
王恕意脚下虚浮,才出了清心阁的门,下台阶时便一脚踏空,差点摔倒。
李时连忙将她扶稳,刚想着开口与王恕意讲话,转脸瞧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恍惚,万般话语便堵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等到了流霜居,他对底下人吩咐道:“都退下吧,没有吩咐不必上前来。”说着,一把将恕王意拉进屋内,关上了门。
清荷小潭等一众丫头互相看了看,点头称是,各自退下。
等到了屋内,王恕意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李时坐到床边,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软言安慰道:“恕意,我的好夫人,别哭了。”
王恕意听见他这样劝自己,想到他刚刚答应纳妾的摸样,心中委屈更甚,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流地更是凶猛,不一会儿,将擦泪的手帕都沁湿了。
李时也知她委屈,将王恕意搂进怀里:“我与那周莲表妹并不熟悉,平日见了也不一块说话的。”
他顿了顿,转言又道:“只是她家出了些事,一个女孩儿独自一人也无人照顾,纳她不过是应了母亲的意思,给她个安身之所罢了。”
真是如此吗?
王恕意抬起一双泪眼,抽泣说道:
“我知道周表妹可怜,可咱们可以把她接到我们家住,你放心,吃穿用度绝不会亏待她,回头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当个正头夫人,这样不好吗?做什么非得让她给你做妾呢?”
她泪眼婆娑,抓着李时的衣袖,急切的望着他,希望能从他嘴中听到一个“好”字。
......
可她到底是失望了。
李时目光闪躲,身体不住往后缩:“可,可这是母亲的命令......”
王恕意慢慢松开手,看着床上和合如意图案的被褥,喃喃道:“你是不是也怨我?”
李时摸摸鼻子:“怨你什么?”
王恕意扶着床沿:“怨我......两年了,也没能给你生个孩子。”
李时不做声。
王恕意抬眼看他,原来如此,原来他与婆母一样,也在怨自己。
她自嘲着笑了笑,亏她还对李时抱有希望,原来他也对子嗣一事存有怨念,只是不似孟氏那般表现得那么明显罢了。
她摸着怀中准备送给李时的鸳鸯荷包,片刻,抽开了手,终究没有拿出来。
就这样吧,她劝自己。
还能怎么样呢?接着反对,让他也厌弃自己吗?
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李时瞧着王恕意的脸色不对,仿佛带着一种他不熟悉的冷淡和哀愁,心里不太好受,他双手放到她的肩上,让她面向自己,发誓一般说道:
“恕意,我对你的心如何,你还不知道吗?周莲就算进了门,也比不过你去,你是我惟一的正头夫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王恕意对着李时,听着他的情话,心里竟有一丝悲凉。
这样的誓言不知能存在多久?
她不知道。
良久,她口中回道:“好。”一双眼睛里却充满悲伤。
李时没注意到这些,他将王恕意搂在怀里,只觉得终于安抚住了她,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