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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洗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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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周遭重归静谧,脱轨的时间齿轮回到原位,顺着既定的轨迹,继续亘古不变的规律跳动。
模糊视线的汗珠,终于抵不过地心引力的牵引,随着眼皮阖动,脱离不算太长却相当浓密卷翘的睫毛。
垂直落下,“啪”的撞击地面,碎成肉眼难辨的水花烙印。
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衬托下,显得无比清晰。
“你还好吗。”
压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语调,平淡且冷漠。
汗湿的手在裤子上来回擦了几次缓解紧绷的情绪,褚寒露问:“刚才的……是雾?”
“是,也不是。雾,带来的怪物。”顾赜说。
“……现在怎么办?”
用手背拭去额头细细密密的冷汗,褚寒露干涩的问。
“我要出去。”
“出去?”
“对。你,也要出去,不过不是现在。”
顾赜没给褚寒露继续发问的机会,颀长精瘦的身影悄无声息间移动到门口,仿若大型猫科动物般轻盈、矫健。
背部紧紧挨着坚固的防盗门,微侧过头,耳朵贴在门上,凝神聆听。
在褚寒露眼中,顾赜整个人都与黑暗及防盗门融为一体。
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没有等大脑分析出冒险跟着顾赜是否值得,身体已然诚实的做出选择。
褚寒露蹑手蹑脚的靠近顾赜,僵硬的动作略显笨拙。
由于门的宽度不容许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贴靠,褚寒露便在离顾赜半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整个人牢牢贴着壁橱门。
褚寒露不知道顾赜在听什么、能听到什么。
反正他自己,除了控制不住的心跳与喘息什么都听不到。
紧张与恐惧,不断堆积,让褚寒露有放声嘶吼的冲动。
就在褚寒露几乎要被自己逼疯时,顾赜有了下一步动作。
右手贴着防盗门,慢慢移动到门锁上,小心翼翼的转动。
尽管顾赜已经尽可能将动静压到最低,开锁声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中,依旧清晰且突兀。
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开启的门锁,却像是怎么都转不到尽头。
褚寒露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安装电子锁,又很快把这念头掐灭。
因为他想起了网上查到的消息,如此紧迫的时候,失灵的电子锁绝对是灾难性的。
门锁终于转到尽头,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将内外两个空间连接起来。
“害怕吗?”
稳稳控制着防盗门,顾赜压着声音问。
“有点。”
防盗门随着顾赜的力量缓缓开启,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怪兽张开它的巨口。
门只开了容许一人通过的空间,顾赜压低身形,闪身到门厅。
目光所及之处,被熟悉的黑褐色笼罩。
顾赜几乎要以为,这一天的生活是午夜虚幻的梦境,幸福而短暂,梦醒时,依旧身处无尽的逃亡与杀戮。
温度更低了,且有越来越低的趋势,仿佛瞬间从秋末到了冬初,即将迎来深冬酷寒。
暗淡的月光没了踪影,眼睛几乎失去作用。
褚寒露从未见过如此黑暗的夜晚,又或许,暗的不是夜,而是某种侵蚀了时间与空间的存在。
看不见、摸不着。
但褚寒露就是知道,有什么东西从门外渗透进来,一点一点,吞噬他的家。
拖着步子,艰难的走到分割内外的地方。
褚寒露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几步之外的顾赜,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甚至不能分辨,究竟是真看到了轮廓,还是单纯的意识产物。
“你能看到吗?”
极低的声音如线般钻进耳里,褚寒露知道是顾赜。
眨了眨眼睛,依旧一片漆黑,褚寒露用同样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不能。”
手里突然被塞了个东西,褚寒露伸手摸了摸,这形状、这触感,他爸爸最趁手的菜刀。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令褚寒露不习惯的向后仰,又很快克制住,顾赜不知何时到了身边。
肩膀被握住,顺着对方的力道,褚寒露退回门内,接着门被掩上,只留了约莫一掌的宽度。
褚寒露听到顾赜说:“你先待在这里,不要闭眼、不要被恐惧左右。雾,会强化你的身体,但别让它侵蚀你的灵魂。”
握着菜刀,靠在墙上,一瞬不瞬的盯着门缝处。
褚寒露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但他觉得,已经很久很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褚寒露确实感觉看的比先前清楚一些。
但他无法确定是否仅仅是错觉。
褚寒露很紧张,从那句意义不明的话之后,他再没听到任何动静。
褚寒露不确定顾赜是不是还在门厅那里,他希望在,因为褚寒露一点也不想独自一人待在这样的环境中。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但理智又告诉他,顾赜不在,真的只剩他一人。
蓦的,凄厉惨叫与玻璃破碎声交织着划破寂静,像是某种开关被按下,世界骤然间恢复嘈杂。
褚寒露从没听过这样的叫声,如此惊恐、如此绝望。
夹杂着“救命”的惨叫声,在褚寒露的感官中持续了很久很久,时高时低、有男有女。
本应是完全不同的声音,却在此时此刻糅杂在一起,再难分清属于谁。
或许还有其他动静,只是传到褚寒露耳里,都变得模糊不清,能听到的,只有那几乎超出人类极限的绝望呐喊。
褚寒露很害怕,握着刀柄的手不断打着颤。
汗水黏糊了掌心,几乎握不住刀,他想擦一下手,却又没有勇气。
因为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绷断脑中过紧的那根弦,把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顾赜……”
终于无法继续忍耐,褚寒露低低的唤着唯一可能回应他的人。
“顾赜,你在吗?”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手抖得更厉害了,眼睛无比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中满溢而出,又或许,早已决堤。
“顾、顾赜、顾赜,你应应声好吗?”
从未如此卑微过,褚寒露一遍又一遍,哀哀恳求着。
他多想关上门啊,只要把门关上,将一切恐怖的、危险的都隔绝在外,他就不用如此害怕、如此卑微。
但不能。
混沌的头脑已经无法思考为什么不能,只是单纯知道,不能关门,不能闭眼。
有些东西无法逃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