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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世记忆 ...

  •   我一直是个很会快乐的女孩,身边的人都喜欢我的笑容。我的名字是花音,我今年十八岁了,可是这个名字却只跟了我九年。九年前我的名字是“丫头”,我没有家人,与我相依为命的是一个年老的乞丐,他一直宝贝似的抱着一把破旧的二胡,我叫他爷爷。在我五岁的时候,爷爷告诉我三年前他是在一片废墟中找到我的,地上全是大火烧剩的瓦砾,他本是想捡些值钱的东西典当了果腹,却拣到了我。说的时候爷爷眼里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泛着泪光。我不知道自己是大火的幸存者还是被故意遗弃在那的,我也没想过找寻自己的家人,我是丫头,我跟着爷爷乞讨,学字,学唱,卖唱。
      穿不上新衣,吃不上美味,也不时有些恶乞丐会欺负我们,我总是奇怪为什么每个恶乞丐都没有出现过第二次,我对爷爷说时他只是笑笑,告诉我不用害怕。也有不少真正好心的人帮着我们,有一次我拾到了王大娘的钱袋,还给她后,她要儿子给我们盖了间小屋,于是我和爷爷告别了那座破庙。一些小酒馆也允许我们进去卖唱,而只象征的收几个铜板的费用。渐渐地与左邻右舍都熟识起来,每次卖唱回来帮人买个菜打个油的是常事,大家也总是故意多做一些饭菜要我们帮着吃。隔壁的王大娘最是喜欢我,她经常抚着我的头发,笑着说要我将来给她做孙媳妇。我看看那个在玩泥巴的王大毛,暗暗吐了吐舌头,而爷爷只是笑笑,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没问,也许他过些日子就会告诉我,就像告诉我我的出身一样。咬下一口热乎乎的包子时,我常想,现在真是幸福,永远这样多好。
      九岁那年,爷爷染上了风寒。记忆中爷爷很少生病,就连我偶尔生病喝了爷爷的煎的药也很快会痊愈。可是这一次爷爷的病很严重,喝过药一点起色也没有。冬天刚过,家里没什么节余,我握着仅省一点碎银,来到了小镇上最有名的药铺。老板好心的给我算了最便宜的价钱。手中还剩十几个铜板,想着该给爷爷买些什么补补身子,一个出神就撞在了前人身上。
      “对不……”我边道歉边抬头,看到一个高高的少年,眉头微微皱着,身后还跟着四个家仆,面生的很。心中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路边停着的马车,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手中的药包与铜板也飞了出去。然后,一片阴影遮在我头上。
      高高的少年俯下身,伸给我一只手。
      我楞楞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下一秒我听见了一声马嘶,看清了马蹄下的东西后不禁大叫起来,马上要扑过去抢救,可是后衣领一紧,自己还是乖乖的留在了原地……我的药!这下,铜板不知所踪,药也毁于马下,我抓着高高少年的衣袖,肯定地告诉他“你要赔我的药还有钱!”
      “真是不识好歹,要不是少爷救你,你早就~~~” 少年身后的一名家仆说着要上前赶走我,却被少年拦下。他看了我好一会,然后也很肯定地说“好。”他的声音沉沉的,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暗暗舒了口气,重新扬起笑容,用力抓着他衣袖泛白的手指松了点,但一直没有放开——无视于他家仆的白眼。高高的少年依旧是微微皱着眉,看不出歉意也没有不奈,我皱皱鼻子,“你长的又不丑,应该多笑才对啊。”
      “……”少年以沉默回应。四名“跟班大哥”一脸惊异。我笑着,将陌生的他们带回了我和爷爷的小屋。
      少年赔给我的远比我要求的要多,他给爷爷服下一颗充满清香的药丸,很快的,爷爷不再剧烈的咳嗽。他还给了我一包银两,在爷爷眼神示意下我收下它,并带着一个跟班大哥上街购买吃食。
      回来的时候,隐约看到爷爷眼中有泪光,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没问,反正,以后总有一天爷爷会告诉我的。
      可是,我没想到那天晚上竟会是和爷爷的永别。我记得那天爷爷很开心,还吃下了半只烧鹅喝了几杯清酒,微笑着抚着我的头说,爷爷就爱看你笑,丫头越来越俊了,等多赚些钱,给你裁身新衣……但是爷爷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怔在床边,不敢也不愿相信,汹涌而上的泪在眼中打转,视线中的爷爷还是像往常一样慈爱,只是不肯睁开眼来看我,抚着我的头说爱看我笑了……
      那个时候,小屋中走进一个和这里极不相称的人——昨天那个高高的少年。他仿佛知道出事了般,平静地探了探爷爷的鼻息,将被单覆在爷爷身上。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了他的衣袖,扬首紧紧盯着他的双眸,问道:“昨日,你给爷爷吃了什么?”
      少年还是没有任何波动,挥手阻止了四名家仆上前,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然后从怀中取出了那只精美的小瓷瓶,倒出一颗一样的清香药丸,伸掌在我面前。
      我挑眉,以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依旧没有表情也没有回应,却吞下了药丸。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痛哭失声。在他眼中找不到一点心虚或欺骗,没有仇人,爷爷真的走了,走得安详……

      “爷爷……天亮了么?……”我呓语着睁开酸涩的眼,看到了白烛上火苗化成的光晕,以及桌边默默饮茶的少年……一切不是梦!我掀被起身,发现小屋中已设好灵堂,一口上好的梨木棺材停在一边。我缓缓跪下,爷爷……丫头不哭……爷爷,您可看到吗?丫头在笑……
      爷爷的棺木在第二天下葬,所有的邻居都来送行,王大娘最是难过,不舍地将我揽在怀里,边哭边说我命苦。王大毛也偷偷地将一个泥偶塞到我手中,好丑的泥偶……我眼中有泪,却不自禁地笑了,心中温暖。
      少年仍是和最初一样,没有表情。只是在葬礼结束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收拾行囊,跟我走。”
      我望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和爷爷……不论他和爷爷是什么关系,跟他走至少可保衣食无忧,而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是恩宠。但,“我不走。”我轻轻摇了摇头。
      少年看着我,表情木然。
      我也回看着他,毫无退缩。我所熟悉的一切在这里,爷爷的回忆,对我好的人们……他不会明白这些对于一个孤儿来说是多大的吸引。
      不知过了多久,他淡淡吐出一个字:“好。”然后,消失在雾色中……
      我仍是住在和爷爷的那间小屋里。王大娘总是要我搬过去住。我笑笑,以住惯为由拒绝了,帮人家跑跑腿做做杂活换得几个铜板,好在有大家的照顾,总算可以度日。
      没多久,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在夜里创了进来,我认得他们中的几个,是原来欺负过我们却没有再出现的恶丐。他们搬走了家里的东西,摔坏了爷爷的牌位,然后一边满口污秽地咒骂爷爷一边拖着我离去,甚至不忌讳地当着我开始讨论我的身价——五十两,同欢阁一个小婢的卖身价。
      我没有哭喊,起初是惊得呆了,后来却渐渐放弃挣扎,就那样被一个恶丐封住了口,扛在肩上离去,回望着已是一片狼籍的小屋,越行越远……

      若是没有那些恶丐,我这一生的故事怕是又会被改写了吧。向往平凡快乐的生活呵,又怎样呢,如果命中注定多折,那也只好接受。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以享受的心情,体验每一次际遇——即使是苦涩。

      最终,我还是进了同欢阁,却不是被那些恶丐卖入的。
      那一晚,刚拐进第二条巷子,恶丐们就被定在了当地。带走我的是两个黑衣男子,一路无言地抱着我跃过屋脊,落到一座院落,看样子像家客栈。黑衣人在一间雅房门上敲了几下,走了进去,将我放下后,解下蒙面的布巾躬身行礼,“少爷。”
      我抬眼看去,那个在桌边悠闲地饮茶的身影——是他!那个高高的少年!
      少年向家仆微点了头,两人再行一礼,退出房外。
      我取下封口的布条,也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茶慢慢喝下,然后笑了,这样一个糟糕的夜晚,和这样一个仍可说是陌生的古怪少年在一起,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安下心来。
      “你是谁?”我打破了沉默。
      ……
      “你几岁?”我不死心地追问。
      ……
      “我叫你高个子哥哥好么?”我想了想,看着他笑道。
      ……
      “高个子哥哥,是你救了我,对么?”
      ……
      “是~~~~爷爷托你照顾我么?”
      ……
      “你能送我回家么?”
      ……
      “你一直都是这么寡言么?”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除了巷口的哑叔,没有人比他话更少了,不说不笑,不会闷么?我想象着他长大地方的模样。
      少年仍是面无表情,没有要回答的样子,一点也没有!
      我耸耸肩,放弃了与他聊天的想法,四下打量这里。上好的家具,名贵的古董字画,精致的茶点香片……有钱人家的排场!我笑笑,并没有生出更多的贪恋。这些年里,跟着爷爷四处卖艺,人情世道已看得太多,有人出生在富贵人家,日日锦衣玉食;有人生长于贫苦人家,常年忍受饥寒……命运是不公,但能知足常乐也就够了。须知这世上本没有白吃的午餐,换取华服美食往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隔街的小红姐姐前一刻还开心地嫁入李员外家中做小妾,没过一个月却被草草葬在了西郊的墓地,有人看到她全身淤青,面容憔悴,大人们说她是被凌虐而死的。没人知道答案,也没人在意真正的答案是什么,毕竟自顾已是不暇,又怎会有闲心为他人强出头。
      我落寞地笑笑,不意少年却突然道出两个字来,“睡觉。”然后他起身向外走去。
      我怔了怔,迟了一秒才叫住他:“高个子哥哥,我家……”
      “暂住这里。”
      “那些恶丐……我的邻居……”恶丐是来报复的,不要害大家糟牵连呵。
      “不用你操心。”少年背着身说完,不再迟疑,跨出了房门。
      我从窗上的投影看着少年走入另一间雅房,熄了灯火。是个~~~~好人吧。我微笑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困倦很快袭来,自爷爷走后难得的睡得安稳而香甜。有他在,真好。
      夜很静,远远传来打更仆役的喊声,雅房中突然出现一些轻微的响动~~~
      “少爷,岛上出事了。”一名家仆将刚收到的书信递与少年。
      少年微微皱眉,看过书信,深思道:“师叔仍是没赶得及么……”
      “听说有人看到他老人家三日前坐船出海。”
      少年一振,“三日……”那既是说,师叔理应到了岛上……难道有什么不测……
      “少爷,还是请您尽快回岛主持大局,现在岛上已有多人中毒……”
      “备好船只,即刻动身。”
      “是。”
      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高高的身影移至床前,望着那张熟睡的小脸驻足了一会,又很快地闪了出去,掩好门。一切重归于寂静。

      “花音小姐,花音小姐!”
      我被人摇醒,睁开迷蒙的睡眼,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花音小姐,该起床了,梳好妆后,还要赶回阁中呢。”
      我看了身边忙着拿东拿西的女孩一眼,不确定她是在和我说话,花音小姐?阁中?
      “呀,我的好小姐,您就行行好别发呆了,阁主可催得紧呢。”女孩说着开始解我衣领的布扣。
      我下意识的向后一躲,“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女孩咯咯一笑,“花音小姐您真会说笑。”
      “花音?那是谁?”我皱眉问道,难道,这小女孩得了失心疯么?
      “是你!”
      门口的丽装妇人回答了我的问题,她仿佛天生就是站在那里的,没有征兆,但一点也不突兀。她是个让人着迷的女人,看不出年纪,四十岁的睿智,三十岁的风韵,二十岁的美丽……这样的特质竟都集于一身。
      “阁主。”小女孩恭恭敬敬地行礼。
      妇人颔首,微笑着望着我,然后伸向我一只白玉般的手,“来,我们走吧。”声音轻柔而带有磁性。
      “你是谁?”我略过那只漂亮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红叶夫人,呵呵,你也可以叫我阁主。”
      “我是花音?”我继续问。
      “是,那是你的新名字。”妇人仍旧笑得温柔妩媚。
      “阁主?是……”
      “同欢阁。”
      呵,我几乎要笑出来,原来最终我还是要去那里……“是几个乞丐将我卖入的么?”
      “不,”妇人笑着否决了我的猜测,“是有人要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我低头思索,难道是那个高高的少年……
      “花音,”妇人笑着眨了眨眼,口气微微嗔怪,“看在这美丽早晨的份上,我们回去说好么?我的手都举酸了呢。”
      “……好。”迟疑了一会,我将小手放到了红叶夫人手中。
      走的时候我偷偷向少年昨晚住的房间里看了看,没有人,也不见四个跟班大哥!想是他们早已走了。呵,想什么呢,人家肯出手救你已是很大恩惠,又怎会真的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是个孤女呵,笨丫头,不,花音。瞧,多么好听的名字,呵,一个称呼罢了,打什么紧。
      从此,我开始了在同欢阁中的生活。
      同欢阁并不是一所依街而建的普通花楼,而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庄院,亭台楼阁,池廊山水,处处透着精巧与别致。这里的姑娘具是各地来的头牌花魁,才色技艺无不是上上之选,也莫怪许多王孙公子、商贾富豪慕名而来,就连一些江湖豪侠在这里也有红粉知己呢。横穿阁中的一条小河直通城西的绿湖,每逢佳节、庆典、初一、十五,十数条花舫徜徉湖上,绚丽非常。但恩客们有幸蹬上这同欢阁花舫可是难之又难,银子是少不了的,若花姐儿们不愿载人回阁也只好作罢。没有人敢上同欢阁抢花姐、喝酒闹事,不止是阁中与许多达官贵人往来密切,更是因为同欢阁传说中的后台是那个另人闻风色变的魔岛。
      在这里,我的身份是小姐。不用为了讨男人欢心练习技艺,当然更不用做那些缝补洒扫的粗活。我是自由的,习字,习艺,甚至习武都可以找师傅来教。规定只有一条,不许出阁。比起以前,这里的生活好过不知多少倍,我是该感恩的,一个孤女又有什么权利要求更多,不再成为别人的负担甚至是祸源就好。至少,我没有失掉快乐的本性,那么,到哪里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小女孩的名字叫小梅,是红叶夫人派给我的侍女。私底下禁止了她喊我小姐,排了年岁,我比她稍长几个月,于是我做了老大,她则是二妹。看,从此又有亲人了,多好。我告知了小梅王大娘卖鞋样的地点,托她出门购物时顺便买上一些,不着痕迹地多给些银两。知道大家都过得还好,也就安心了。只是那好心的王大娘见我失踪、小屋被毁,定又要伤心好一阵了……过些时日自然会好吧。
      红叶夫人和她的美丽一样的神秘,平时是很少见到她的,但她又好象无处不在,这里,不论男女所有的人都迷她,迷到生出敬畏。有人说她是魔岛的人,我只笑笑,如果魔岛的人都像她一样美到极点、柔到极点,那么,那里真是个很可爱的地方呢。红叶夫人最终没有将托她照顾我那人的姓名告诉我,而我也没有再问,隐约中,一个高高的一脸严肃的少年印入了我的脑中。
      一个偶然的机会,红叶夫人听到了我弹琴唱歌,她呆住了。我从没想到那哀愁的表情也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她叹了口气,喃喃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也坐在琴前开始弹唱——和我刚才一模一样的曲子,甚至比我弹唱得更加有味道。我惊讶地睁大眼,这,这怎么可能?!这首曲子本是爷爷创的!红叶夫人和爷爷……我还是没有问出疑问,但已深深觉得,这一切,并不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命运之轮似乎早已开始转动,我的以后将会如何呢?不知道呵,但,我期待着。

      九年,平静无波的九年、快乐无忧的九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和暖的春风,吹高了湖边的垂柳,也将小女孩变成了清丽的花季少女。花音,此时的花音已不再是那个只会靠人照顾的小丫头了。这九年里,她学的不是才学,也不是任何一门技艺,而是,经商。不用惊讶,同欢阁偌大产业,又怎会只靠花姐们得来的赏钱维持生计?城中,隶属于同欢阁名下的米铺、布庄、甚至银号都有,而且都是远近驰名,生意兴隆。所以当年……
      “我想学习经商。”我望着红叶夫人坚定到说道。
      “哦?”红叶夫人依旧笑得温柔似水,“为何?”
      “有趣,也会让我变强。”我如实回答。
      红叶夫人巧笑着看我,或许眼中还有些期待有些赞许……“好。你从明日起跟在钱婆婆旁边。呵呵,要是觉得吃不消,可别勉强哦,有人心疼的。”说完她款款转身,走入了她的枫苑。
      钱婆婆,同欢阁商号的总管事。为人严厉而不苟言笑,无论你是娇柔的美人,还是可爱讨喜的少女她都同样不会卖给你面子,即使对红叶夫人,也不见任何的卑躬屈膝的谄媚之态。跟着她,我从最简单的看帐记帐学起,而至理帐管帐,最后就连动辄数十万两的买卖都由我来斟酌决议。红叶夫人给了我充分的信任与权利,于是,渐渐地,人们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了,虽然平时接触的只有几个管事和前院的花姐儿们,但大家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惊讶,没有人再说我这个小娃只是靠运气与阁主的偏袒。
      然而,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让人沉郁的冬天。大家不再是表面上看来的那样快乐祥和。管事们的表情僵硬声音颤抖,花姐儿们也低调很多,恩客少了,丝竹歌舞少了,就连在同欢阁中走动的人也少了。空气中浮动着不安的味道,隐隐含着诡异与恐惧。当然,这种时候唯一不会少的就是流言。
      有人说,同欢阁遇到了很厉害的对手,生计都被人封杀了。
      有人说,同欢阁的对头——魔岛的人在暗地捣鬼。
      有人说,正相反,是因为同欢阁与魔岛有关联才会招人怨恨。
      还有人说,呵,说我是对头派来的奸细,一手搞垮了同欢阁。
      而这种时候,那个一阁之主红叶夫人却仍是没有半分危机感,一副毫不知愁的样子告诉大家不用担心,甚至还特意对我说,聪明的孩子,开心才去做,别太劳累,知道么,呵呵,同欢阁真的垮了就随它去吧,反正这些年来,大家也腻了……
      我因她的话语而心惊,她,这分明是将同欢阁所有的产业、将同欢阁上下数百人的生计当成了游戏玩物!轻轻打了个寒战,她,到底为何如此地气定神闲,难道已留好了后路么?不论如何,要同欢阁垮掉,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我知道,阁中确实出了内贼,尽管我不愿意怀疑任何人。近半年来,几乎每桩生意都会被人捷足先登一步,这是没有道理的。除非对方对同欢阁所有商号的运做情况了如指掌,这样的人,可说少之又少。有时,甚至连我都怀疑自己是否曾在睡梦之中做过什么背判之事,呵,无稽之谈!算了,比起找出内贼,现在更重要的是稳住仅剩的几个客户,并将失利补回。
      正月刚过,人们手头都不富裕,少不得要到银号支银子,得调足现银过去才行。布庄被对手抢去不少生意,大量丝绸滞销……这样下去不行。快春天了,要提早出些色彩明快的绸缎供夫人小姐们添置春装。对了,去年夏天积下的轻纱正可以趁机重新加工一翻,让女工制些纱笠之类的小东西作为卖点造势。生丝难购,是困难了些,好在还有些存货,同欢阁的金字招牌,用不着走薄利多销这一步!至于米铺……唉,这才是最让人头痛的一环,本就种植不广,收成不好,佃农们又半数不肯卖米,卖完这一季,又去哪找上等的东北大米摆上市面?!不得已,也只好混些江南稻米……不能降价,反而,要稍稍提价,同时供应相对低廉的普通米,应当会有个不错的收益。也,只有先这样了。
      我边思索着管事们有何可疑之处边记下一些对策,以便稍后的会议分别安排下去。现下,不得不一切慎重小心呵……我放下笔竿,端起手边的香茗润喉。……小梅呢?
      “花音小姐!”
      “怎么了?”
      “李员外来了,说要见您。”
      “见我?”……我想到印象里他眼中的猥亵,“何事?”
      “李员外说要在咱们银号中存银五十万两。”
      “五十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难道不知道存银是直接到银号找管事么?”
      “知道。只不过,李员外说他很中意茵茵姑娘,要包下她,否则……”
      “接着说。”我脑中浮现出多年前死去的小红的面孔,胃中开始抽搐,涌起想吐的欲望。
      “否则就支走号中所有现银。”
      欺人太甚!“呵,敢情李员外是当我们同欢阁已经沦落到靠出卖色相糊口了。告诉他,这事在阁中没有先例,当然也不会在今日破例,各位姑娘的主,连阁主都作不得。同欢阁不受威吓。”
      “是。”侍儿行礼退下了。
      唔……不对劲!不只是胃中翻涌,连五脏六腑都像纠结到一起又被人用刀割开一样疼痛难忍!小梅……小梅……到底去哪了……
      “花音小姐!”
      “何事?”我咬住下唇,脸色苍白地望向跑来的布庄管事。
      “布库,有人在布库撒糖引来老鼠,我们的绸缎和生丝……”
      老鼠?天!我深吸一口气,问道,“损失多少?”
      “损失……全部。”管事低垂着头据实以告。
      全……“哇……!”不自觉地,一口鲜血自我口中涌出。怎么会?!这,是毒!暗红发黑散发着腥气的血液让我想到了这一事实——有人对我下毒!
      “小姐,您……我,我这就去请大夫!”老管事慌忙地急奔而去。
      我一手撑着案几,指甲几乎已嵌入木中,一手死命按住腹部,汗珠不停地自额头滑下——好痛!
      “花音小姐!不好了……”一路跑来的伙计看到我的状况有些呆楞。
      不好?呵,这种时候,再多的不好也不怕了。“说……”我的声音颤抖。
      “米仓中不知怎的注满了水,米,米,全都……”
      呵,呵呵,又是全部!我靠着桌缘滑坐在地上,有点惊讶自己此时还能笑得出来。布庄、米铺都出了事,可以想见,百姓们一定会马上握着票据涌入银楼兑现,兑不出银子就搬东西,砸店面……是谁,到底是谁会这样不择手段弄垮同欢阁?!恨我吗?呵,咳咳……难道,今日就是我与它的尽头么?不,我不甘心……意识渐渐模糊了,疼痛也好象消失了,身子越来越轻,甚至要飘了起来……我,要死了么?我自嘲地勾勾唇角,闭眼的一刻,朦胧中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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