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少年不耐五观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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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少郎不欲双亲再为自己思虑过什；佯装因玩了大半天，有点困倦要早点去睡，便速速走回寝室；倒头便睡，也真的睡去了。他不欲多想，不是想去逃避，只因他尚年少，乐天知命；正处在无忧无虑的年纪，就安安心心地过一天便算一天。
半夜，又梦到望月楼之事，再次被乍醒，乍而跃起，带剑在外。少郎这半夜鸡蹄即起身舞剑，日日如是。他本是得天独厚，只是平时疏于练习，再加上生性庸懒，独喜游山玩水，所以即使到得束发之年，学艺仍是平平。但这数月下来，他的剑术已有显著的飞跃。
洒剑数回，出了一身微汗。本欲踱至鱼池小憩一会儿，却突然心血来潮，很想看看外头山野的日出；便留了纸条，以纸镇押在自己房间的台面上。趁夜偷偷跃上马背向山间奔驰，已把昨日向父母指日起誓的约言抛诸脑后了。
不一会儿，却见驰骋的马背上挂袋内有异物晃动；当下吓了一跳，探手一触，却见达达钻出毛茸茸的头来，打着呵欠，引得少郎噗嗵噗嗵的大笑起来。原来昨夜达达没有睡在自己的狗窝中去，却钻进馬廄中，它的好马友—疾风，搁在它身旁的背袋内伴它同睡。
「达达，早啊！既然把你带出来了，那你便好好陪陪本少爷一同看日出吧。」少郎微笑着对它说话。
「汪汪汪……」
「『殊……』好了﹐知道了﹐别吵醒附近的人家，不要再吠了。」少郎抚慰着达达的头，它便真得止住了吠声。
本是无所定向，只管任马儿向高处跃进，马儿却把少郎带到位于寜忍寺的半山腰以上的地方。
少郎心想这正恰好，待看完日出，可以顺道往寺院找上舒去也。
少郎下了马，把它绑好在身旁的古树干上，并把达达抱进怀中。
这半山繁花似锦，花丛却有一凹陷处，立有一块大石，足可容身而坐。置身其间，远望徐徐升起的太阳；袅袅和风送来花香漫天，沁人心脾，真有忘愁解忧之妙。
「达达，你看，这艳阳多美！」少郎指着日出处﹐示意狗儿随手的方向看去。
「汪汪……」达达摇着尾巴看向东面。
「你真会逗我开怀，达达真是乖巧！」随手又抚摸着它的耳朵。
东方的天空，微光的色泽变幻，看着美得有点使人出神。不经意给达达蹓了不知在草间何处，到得少郎察觉，任他呼叫其名字，已不知去向了。正是心下着急起来，花间却蹦出人来，吓得少郎哗然大叫起来。
「人吓人，没得医啊！舒兄，下回你且试一试也给我吓着！」少郎少爷脾气十足地叫嚷着。
「哈哈哈……原来你是这么胆小的，这回真的见识见识，李家小少爷魂不附体的样子是什么状况的了！」上舒指着少郎，滚在花间地上，捧腹大笑个不停。
「……」
无心插柳，上舒不请自来，便省下了上宁忍寺去找他。但当下找不着达达踪影，心绪已是七上八下，正是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你状甚焦急的样子，所为何事？」上舒见少郎急的在东张西望，像是要寻找什么来着。
「你来得正好，我携来的小狗不见了，不知它蹦跶了到何处去！可否助我一起找寻它？」少郎一面说着，一面叫喊着狗狗的名字，又一面以手并剑拨开花间草隙。
「你且暂停，不要再寻了！既然你喊它的名字良久没有回应，我猜想它或是肚子饿……你嗅一下，是否不远处敝寺正传来饭菜的香气呢？」上舒帮着忙找了不到片刻，便拉着少郎的衣袖要他停住。
「你是说它跑到了宁忍寺内去了吗？」少郎急问。
「是的，大有可能。」上舒本只想安定一下少郎如焚的心急；虽说出家人不妄语，但话已出口，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让少郎放下乱绪。
此处因离寺已不远，少郎便再没乘马，却把上舒抱着一大布包搁在马背上。少郎拉着马在前问道：「你怎会突然在花间出现？」
「噢！是的，因今早香菜不多，我正是下到山腰去采些野菜调粥，正采到一半的时候，便惊闻大少爷你在叫嚷。忘了﹐都忘了…… 」
「足够否？现在要回去采吗？在哪？我把马停驻，让我帮你一并采摘完后，才再找……」
「不！找寻狗儿的事要紧！」上舒不待他把话说完，却反倒安慰着少郎，随即答道：「已足够了，只是份量少了点而矣。」
「要不……」
「都说已足够了，不要担心。」
「……」少郎也不是会多费唇舌的人，便不便再提。 「呀！忘了，差点忘了……」
上舒以为少郎对于采收香菜一事，总是放不下心，正想说出在他面前的李家小少爷，有点儿婆婆妈妈的话。 「你怎么老是……」
「老是什么？」少郎回头睥睨了一下。
「……」
「我是说想起昨日忘忧大师之事，大师有恩于我，岂能忘记！」
「忘记什么？」
这一问一答，语带相关，弄得双方也不知要怒还是要笑。
「你的恩师，即我的恩公；他昨天又跑到山下大街的药坊去了。」
「又？」上舒好奇地问。
「是的，听说他每逢霉雨天便会往那里去购药的了。」
「你听谁说的？他购买了什么药材呢？」
「亲耳听闻，亲眼所见。」少郎勒马暂竭一小刻，回头又看了一下上舒，又再拉动疾风说：「我记得昨日见他购买的药材有：茯苓、防已、苡仁、萆薢、苍术、蚕砂、猪苓、泽泻、滑石……」
「等等……」上舒对于少郎过目不忘之能有点半信半疑，却又有点叹服。 「你的记性真的好！那么的药你一看便知晓……」
「我也不知是否有看错？毕竟，我不太通医理，只是在书本上看过它们的绘图而矣。」
「只看过绘图而矣，你便记得那个归那个……」
「我问了一下我的一位旧书友，他很懂医术的；他说那是除湿蠲痹的药。」
「你是说那是治疗麻痹的药吗？还是说那是……」
「霉雨天……那应是……」
「风湿！」两人异口同声，肯定地说出答案。
说着说着，不消一会便已到达宁忍寺的后门。
此时，李府中起早贪黑的李大郎，又再在大声拍桌，随手撕掉了少郎房中的便条，大骂着自己的顽劣儿子—李少郎。「这个不肖儿......」
少郎与上舒他俩快速把马系好，便急地向香积厨方向奔向，未到大寮（即厨房，又叫香积厨），却声闻吵耳杂响在五覌堂（亦即斋堂）内。
进内一看，只见众僧兄弟，不是争相走避，便是试图要捉拿什么来着。
「它在哪里啊！」于风在大喊。
「……」
「汪汪……」达达见到自己的主子，便高兴得向少郎方向摇头摆尾地奔跃。
「达达！你怎会在蹓跶到这里来了？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场……」达达跃上了少郎的怀中，弄得他不知是要责怪，还是不要责怪它才好。
「达达……」
「咳咳！」监督的僧值咳声警示大家须保持安静。
「……」上舒见少郎放下忧心，自己也放心了；不然自己便是向少郎说谎了。他又再拉了一拉少郎的衣袖，示意他到外面去，堂内实在是不便久留。
少郎正要抱着达达跨出斋堂门槛，却给来者呼停，正是忘忧大师。
「寺院里的早食就只有酱瓜、腌萝卜过粥，李少主若不嫌弃，便留在此处与众僧一起吃一顿斋饭吧。」忘忧笑着对少郎问询。
「呀！忘忧大师，早上好！只因我家饲养的小狗走迷了路误入贵寺，打扰了众僧用膳，很是对不起！」少郎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少主不必多礼，老衲看这小狗与少主你俩皆与我佛有缘，它是指引你来路的，也正是你要到来之因！」忘忧遥看着斋堂内，当中挂着大大的四个字「当思来处」。
少郎给忘忧说得有点莫名其妙。 「大师，我生来本坐无定性，怕是会破坏贵寺斋堂的规矩。」
「哈，不打紧！只要用斋时不说话，静听我等食前唱《供养偈》，吃后唱《结斋偈》便可。」忘忧听少郎这般自嘲，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师，我……」
「亚舒，今早你就侍在堂内与李少主同桌同膳，让其他师兄们行堂盛菜添饭吧。」
「弟子遵命。」上舒心谂着正是求之不得，向少郎瞄了一下，再打手势示意赞同。
「大师，且让我先把狗儿系好在外，可好？」少郎礼貌地问询。
「正是。」忘忧也礼貌地回应。
上舒与少郎带着狗，把它绑附在食堂外不远处的圆柱上，以方便少郎在堂内察看到它，好让狗与其主皆能安心。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众僧随着忘忧及僧值等人唱颂《供养偈》后，大伙儿便都鸦雀无声地默默吃着斋粥。
少郎虽平素不拘小节，但面对这等庄严肃穆的氛围，竟也不敢妄动丝毫半点；这个看得上舒忍俊不禁，卻苦于不能笑出声来。
斋堂虽又曰五观堂，僧人皆应边吃边默想着计功多少、自忖德行、防心离过、正事良药、为成道业等五种思维境界。但总有年轻一辈的、仍不习惯礼仪的，会偷偷看向少郎这边来。
自上次一别，这位无比纯厚姣美的翩翩少年，无不留给他们深刻的印象。这无关男女之别，只因他的风华绝貌，好比「张华短章，弈弈清畅」，阅后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当大家食毕，待维那师举腔，大家诵唱完《结斋偈》，步出斋堂。这方才使少郎偷偷张舒了一口气，却又给人从后头抽起了一只耳朵，扭得他呱呱叫痛。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少年不耐五观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