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般图》天河水

58、57数千年前的真相

　　休曲落在一座山峰上，收起翅膀。颛顼落在他旁边，熄灭身上的火焰。和异界其他地方一样，这座山上寸草不生，荒凉而死寂。

　　“看起来很糟吧？”颛顼说，“你在人界逍遥的时候这里衰落得更严重了，也难怪你不愿意回来。”

　　“我不是在人界逍遥。”休曲更正道。

　　“随你怎么说，”颛顼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异界这几十年越来越差，谁还愿意留下？”

　　“异兽和神族在人界杀了很多人。”休曲冷冷地说。

　　“杀了当地居民为自己腾出生存空间，这是每个种族都会做的事，”颛顼说，“人类也一样，人类的战争和杀戮从来就没停止过。”

　　休曲终于扭头看他：“你几千年没去人界了，你又怎么知道？”

　　“我曾经也算是个人啊！”颛顼自嘲地笑笑。

　　休曲的目光转向远处晦暗的天际：“不管怎么说，神族不能去侵占人类的地方，还有那些异兽，再任由他们在人界横行，人界的动物都会被他们吃光，人类也会变成他们的猎物。”他再次展开翅膀，继续向天边飞去。

　　颛顼无奈地翻个白眼，起飞跟上。

　　刚飞不远，前面突然一片巨大的黑影快速袭来，休曲猛地在空中刹车，颛顼同样反应迅速，燃起更炽热的火焰严阵以待。

　　黑影近了，是一大群黑压压的黑蝙蝠兵，他们聚集在一起像一只大怪物一样，远远的能唬住敌人，靠近就会拆穿了。

　　黑蝙蝠首领看到休曲便讥笑道：“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都盘休曲吗？听说你又去了人界，怎么会在这里呀？”

　　休曲忽略了他话中的讽刺：“我被署用驱逐咒赶回来了。”

　　“署？他不是还压在‘那座山’下面吗？”黑蝙蝠首领故意拖长音说。

　　“那座山？怎么可能？”休曲眉头紧皱，“他不是被赶到大海里了吗？”

　　“哼！也就只有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不知道！”黑蝙蝠首领嘲弄道，“你们当年那场大战结束后，你成了人类的走狗，无支祁被锁进深渊，署被大禹压在了那座山下面。”

　　休曲一脸惊愕，他转向颛顼，以目光求证。

　　颛顼不自然地别开脸：“休曲，神族都知道这件事。”

　　“是真的？”休曲仍然不能相信。

　　“是真的。”颛顼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休曲的思绪乱成一团，他知道人类狡猾、多疑，常常残忍地对待异族甚至同类，但他不能相信他曾经与之并肩战斗过的大禹会违背诺言。

　　“他不算违背诺言，”颛顼似乎看透了休曲的心思，“你让他答应你不要杀死署，他确实没杀他。”

　　“可是，那座山！”像所有神族一样，休曲不敢提起那座山的名称。

　　颛顼不屑地一笑：“哼！你们还真怕这个忌讳，我可不觉得那座山有什么！”

　　“别在我们面前提！”黑蝙蝠首领赶紧堵颛顼的嘴。

　　颛顼一把挥开黑蝙蝠首领：“呸！别拿你的皮革膀子捂我嘴！一股烂皮子味！”

　　“我明明洗澡了！”黑蝙蝠首领抗议。

　　在颛顼与黑蝙蝠首领争执的时候，休曲独自落到一个山头，他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翅膀收起隐去。四千多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那时洪水滔天，人类与百兽仓皇奔逃，他们赖以生存的大地被洪水无情地吞噬，其中更有邪恶的神族恣意横行，屠戮人类。署庞大的身躯在洪水中翻滚，继而高高地抬出水面，像山一样高耸。那是人类最恐怖的噩梦。比署更可怕的是水怪无支祁，这只神通广大的猴子能像操控自己的手脚一样自由地操纵水，无论禹多少次疏通河道引开洪水，无支祁都能再次让洪灾泛滥，让治水的英雄苦不堪言，令人类流离失所，像惊慌的老鼠一样在大地上乱跑。

　　为了打败署，人类第一次与休曲结盟，这首次的盟约使休曲与人类之间结下永远的羁绊。休曲不负人类的希望，彻底打败了署，署不得不放弃大地，永远地躲进海底。随后，休曲又助禹一臂之力，协助禹的手下——神族后裔庚辰降伏无支祁，无支祁被禹用锁链锁进无底深渊。人类获得胜利，洪水退去了，大地恢复生机。

　　这是当年的真实经历，也是人们写进史诗里传唱的故事，但是后面休曲与禹的一段对话却没有被记录其中。

　　在战胜了恶神之后，禹还要继续完成治水大业，而休曲要先行回居那若罗神山了，临行前，休曲单独与禹告别。

　　“多谢你，休曲，有你相助我们才能战胜那些妖魔。”禹感谢休曲的帮助。

　　“只是尽力所能及之事罢了，单凭我一人之力也是做不到的。”休曲不想夸大自己的功劳，“这次回去就是永别，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禹爽朗地说。

　　休曲凝眉道：“署作下大恶，人们想必恨之入骨，但人的生存与署息息相关。我只求你饶过署的性命，也不要过于苛责他，为他留一分生存之地，以免署与人之间积怨更深。”

　　禹点头答应：“我答应你，但天地要九分归人、一分归署，我不能让署再涉足人的土地，他只能在海底暗处藏匿。”

　　休曲见协议已达成，便无牵挂：“谢谢你，禹。”

　　后来休曲回到他的含依巴达神树上，不问世事，而人间已经沧海桑田。

　　结束回忆，休曲抬头看见颛顼和黑蝙蝠们围在他身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打击这么大吗？”黑蝙蝠首领等着看休曲的反应，不想错过精彩节目。

　　颛顼一巴掌把黑蝙蝠首领拍飞：“死耗子！谁让你告诉他的？”

　　“嘻！他早晚会知道，整个异界还有谁不知道？”黑蝙蝠首领发出咯咯的笑声。

　　休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后来发生了什么？”

　　黑蝙蝠首领和颛顼对神一眼，黑蝙蝠首领抢先道：“我来说吧！”

　　“闭嘴！我不相信你！”休曲喝道，“颛顼，你告诉我。”

　　颛顼叹了口气，在休曲对面坐下来：“我没有亲眼目睹，你知道，我不能回人界。消息是一只颙带回来的，后来发生的事……”颛顼顿了顿接着说：“在你们打败无支祁和署之后一年，禹治好了洪水，他接替舜成了人类的王。在禹统治的年代，人类的力量越来越强，虽然单个人类是孱弱的，但是当他们汇聚在一起时就能产生神也惧怕的力量。人类开始改造自然，打破自然的平衡，窝在深海里的署就这么被放出来了。”

　　“人类放出了署？”休曲瞠目。

　　“是的，署栖身的海沟本来没有通往外界的洋流，是因为人类的活动造成了那个什么‘蝴蝶效应’——这是个人类用的词语，署顺着洋流逃出海沟，又回到人类世界作乱了，他一重得自由就吃了一座城的人。”颛顼说，“人间所谓‘恶龙食人’的故事就是这么流传开来的，听说几代之后还有了拿活人祭水的习俗。”

　　“后来呢？”休曲沉声问。

　　“后来禹王亲自上阵，带领人类与署作战，趁署浮出海面洗澡时，禹王让庚辰用避水剑砍伤了署——他跟你约定过不取署的性命，所以没有当场将署斩杀，”颛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是禹王也不准备再饶恕署一次了，他命人打造了一根像大椿一样高的石钉，将署钉在‘那座山’底下，让署永远无法逃脱。”

　　休曲陷入沉默，这些话转自他人之口，不知还有几分可信，他无法去询问早已作古的大禹，也不能探访任何一个亲历者，除了署，他们都已灰飞烟灭。

　　黑蝙蝠首领不失时机地灌迷魂汤：“现在你知道真相了，这些狡猾的人类就是这么残忍，我还曾帮助术族与东族争夺太阳呢，他们不需要我时不还是一脚把我踢回来了？反正你现在也回不去了，不如就随他们去，人类世界毁灭也不是你的责任。”

　　休曲猛地站起来：“我和你不一样。”他大步走到悬崖边，唰地一下展开宽大的翅膀，腾空飞起。

　　“你还不死心吗？”黑蝙蝠首领恼火地叫道，“异界要垮了，你还只关心人界的事？”

　　颛顼不爽地摇摇头，跟上休曲：“你不怕后悔吗？”

　　“我不会后悔，我去人界不仅是为了保护人类，还要找出异界衰落的原因，”休曲说，“女娲在离开之前说过，人界与异界是一体两面，任何一个世界毁灭另一个都不能幸免。”

　　“你相信吗？女娲都离开7000多年了，谁还相信当初的神谕？”颛顼自嘲地笑笑。

　　“我相信，还有你也相信。”休曲肯定地说。

　　颛顼禁不住笑出声，很快又变成一声长叹：“他们都说我是疯子，我看你比我还疯。”他飞向高空划了个漂亮的圈：“但是也可能你是唯一一个清醒的。”

　　突然，休曲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击中，一具沉重的身体扑到他身上，狠狠钳制住他的翅膀使他不能飞行，两人纠缠在一起笔直地坠落。

　　“休曲！”颛顼反应慢了半拍，一转身俯冲而下，追逐快速坠向地面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