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味却清欢》梅雨催歸燕

4、相逢即是缘分

　　这年夏天，韩清秋十四岁。韩山阙远在北地驻守，韩府上下被崔婉延整顿的十分妥帖。值七月下旬，刚入中伏，整个柳州城就像是在蒸笼里被热气熏着，人人提不起兴致，街道上小商贩也好像被热气堵住了嘴，原来清澈的喊卖声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嘟哝耳语，甚至比不上树上的蝉鸣声。

　　六一山庄是韩府的避暑胜地，地理位置不在闹市，坐山环水，有几棵数十米高的大树荫蔽，相当适合乘凉。每年入伏时分，崔婉延便带着数十家仆去六一山庄避暑，柳州富绅柳万贯的妻子，会偶尔携领家眷前去拜访，不过与崔婉延谈论一些官家的奇闻趣事，偶尔打听官商合作等事，巴结崔婉延多在韩山阙耳边吹吹柳万贯的风，因此，所谓的女人们的家常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男人官场打交道的附属。

　　韩清秋十四岁的时候非常喜欢读书，不过是一些市井风俗文人画的故事画，写的异志录。韩清秋当然不是亲自去购买这些所谓的歪书邪典，他更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看，韩清秋常常使唤一名叫做伶俐的小厮去集市上专门采购书籍，至于为什么是伶俐，而不是勤快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原因在于韩清秋曾经亲口夸赞伶俐挑选的书籍，十分符合韩清秋的趣味，说什么：“知我意者，非伶俐是也。”

　　这天，韩清秋正一个人躲在假山后边偷看故事画，剧情发展到正酣处，只见那吊睛白额的大猫从天而降，血盆大口地扑向那书生，忽见一名白衣女子飞身骑到大猫身上……韩清秋正准备翻看下一页内容，却听见头顶有一个小女孩儿嗤笑道：“白虎夫人的故事我七岁就读完了，居然有人比我还落后。”

　　韩清秋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琥珀色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姑娘笑盈盈地看着他，韩清秋少年时期极为害羞，又被人抓住看故事画，此刻恨不得地上的缝能有他一席容身之地。韩清秋手忙脚乱地把书藏在袖间，不由自主地把双手背到身后，没想到，动作幅度太大，书从袖里甩出，直直地落进了湖里，泛黄的书页立刻溶于水，慢慢地书也沉没在水中不见了。韩清秋失望地只看了一眼，就回过神来，望向那爬到假山顶的小姑娘，说道：“你是哪家的妹妹，胆子真大，又是看白虎夫人传，又是爬假山，当心姑姑们抓到你罚你洗衣裳！”

　　小姑娘哈哈一笑，身手伶俐地爬下假山，“我们家才没有人能打的过我，除了下棋我赢不了关姐姐，打架我可从来不输的！”

　　“小哥哥你的白虎夫人掉进湖里了，要不我的借给你看吧。”

　　“不必了，我才不看这个歪门邪道的书，我奉劝你也少看，女孩子多修修琴艺，多下下棋！”

　　“小哥哥，不想知道白虎夫人是为什么杀掉他丈夫？”小姑娘抛出橄榄枝，诱导韩清秋。

　　“不感兴趣，不关心。先生今日讲的文章是绝好的，正所谓诗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韩清秋假装不在乎。

　　“你不想知道白虎夫人到底有没有杀死仇霓裳”小姑娘继续引诱。

　　“你是谁家的好妹妹，嘴上功夫真是了的！我怕了你了，服了你了。”韩清秋认输。

　　“我名字唤做柳蒹葭，随母亲来这里避暑，明日午时，咱们这里见面！你是哪家的小哥哥呀？”

　　“原来你是秦姨娘的千金，方才失礼了，这事，好妹妹可千万不要告诉我母亲。”韩清秋礼貌作揖。

　　柳蒹葭是柳万贯的掌上明珠，八岁之前一直被父亲藏在府上，当宝贝一样供着，生怕她像美玉一样被人觊觎，或者像白鸽一样自己飞了。但是柳蒹葭从小机灵，嘴上功夫了得，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心里也跟明镜一样清楚。她从小就偷看父亲房里的书，最向往江湖快意恩仇，自己总是琢磨书里的武功，幻想着自己成为女侠行走江湖的一天。

　　这是柳蒹葭第一次随母亲秦素素出门，秦素素和崔婉延在湖心亭话家常，柳蒹葭百无聊赖，让丫鬟带着四处走走，不经意就看到躲在假山后的韩清秋，柳蒹葭好奇似的爬上假山，想要看看他藏在那里在做什么，便有了这段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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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崔婉延做东，邀请秦素素母女在六一山庄吃午饭。这是韩清秋第二次见到柳蒹葭，在她母亲的陪伴下，柳蒹葭安静的就像一个笑意盈盈的人面娃娃，只会摇头晃脑扮可爱，令人绝想不到和昨天那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是一个人。韩清秋见她这小家碧玉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崔婉延问道：“秋儿，什么事情如此开心？”

　　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韩清秋，韩清秋不假思索地调侃起来：“孩儿突然想起昨日先生所讲的一则故事，一只鬼变化出一张硕大无朋的大脸，去吓唬一群读书人，原来这鬼假装脸大，原来是厚脸皮，因此反被众人嘲笑。孩儿因此忍俊不禁。”柳蒹葭听出来他在调侃自己在母亲面前装模做样，嘲笑自己厚脸皮，下意识地轻哼一声。

　　“小公子真是有趣。”秦素素没有听明白这故事是在暗讽自己的宝贝女儿。

　　“你啊，先生讲的四书五经你都看不进去，只有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烂记于心。”崔婉延宠溺地用指尖轻点韩清秋脑门当作责备。

　　“娘亲，这鬼好可怜呀，本想和别人做朋友，反被他人羞辱。在孩儿看来，这群读书人才是装模做样，说不定背地里看什么歪书邪典呢！”柳蒹葭嘤嘤然，好像为这故事中的鬼而伤心，实际上与比他年长六岁的韩清秋初次交锋，打的韩清秋丢盔卸甲。

　　“妹妹讲的对极了，愚兄自愧不如。”韩清秋谦虚地败下阵来。

　　“令千金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呢，果然见识非凡。”崔婉延夸赞，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两个小人的话语交锋，没过度在意，只当是小孩子拌嘴。

　　午后，韩清秋立刻踱步到假山，等着柳蒹葭。也许因为韩府只有他一个小孩子，也许因为其他的女孩子们都太普通，韩清秋对柳蒹葭真真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趣，也许是父兄般的关爱，也许是友朋间的惺惺相惜，但绝对不是白虎夫人对书生那种迷恋或者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