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花朝》沉楦

15、南平行（五）

　　早餐用罢，南平王就带着人过来了。其实，这本就是自己借人家的底盘来用，本不用人家如此大费周章，但是想必他们也是知道了昨日的事情，觉得长辈合着小辈一起“绑架”了别国的世子，心里愧疚吧。总之，沈瑜没有从他们神色间看见恶意。北人璃这次也乖乖的戴着面纱跟在北人谦身边，除了偶尔偷偷瞄一眼沈瑜以外，倒是也没有其他行为。众人就都揣着明白装着糊涂，互相寒暄了一会儿，水凌便进来说东西收拾好随时可以动身了，她当然也看到了北人璃，心中虽有疑问，但是也没有仔细打量。毕竟，主子最重要。南平王和丞相便和沈瑜一道出去，门口大概交代了带路的侍卫几句，南平王一众便也乘轿离开了。沈瑜目送直到车架转弯消失，才上了马车。
　　南平安魂山在南平郊区，离王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好在带来的侍卫和马匹都是上乘，也比普通的车架要快很多。临近傍晚，一行人来到了山底下，沈瑜此次要去的也是山脚下的那座寺庙，这座寺庙传说是一位云游僧人百年前圆寂之地，他生前救济村民无数，死后村民便围绕着他的坟冢建立了这座寺庙，后来香火鼎盛，越来越多的人闻名而来，改建了很多次，到南平王这一代，这座寺庙已经相当壮丽了。听闻南平很多达官显贵都会在这里烧香拜佛。自然，南平丞相也是其中常客。这也是他想了这个地方的原因。但是由于沈瑜本着不掺和他国之事的大原则，也就对于这个南平丞相的家事只知道皮毛，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就碰巧遇见了原身的妹妹。事先竟然毫不知情。这点他和宿楻核实过，当年风天歌失踪的离奇，沈黎胥查了十几年一丝线索都没有，这次如果不是北人璃自己跑出来，怕是他找起来也不是一件轻易就能办到的事。而且从风天歌能给沈瑜留下土凌他们几个人作为筹码，想必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自己翻过典籍，血契选中的人都是先天素质强大的人，他们哪怕不努力，也比普通人厉害，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开挂，而这种人，风天歌一口气就给自己儿子找了五个，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人物。还有宿楻，宿楻虽是影卫，他没有和沈瑜有什么血契，但是沈瑜却从来不会怀疑宿楻的办事能力，他当时从狼嘴里救下他的时候，他受的伤可比沈琛重多了，但是还是活了下来，沈瑜自问在那种情况下，哪怕是他20岁身体素质巅峰的时候都不确定自己能活下来。而这样的一个仅仅才六岁的小孩，在榻上躺了一年多，沈瑜当时能做的也就是把沈玥给自己的补药偷偷给木凌，然后木凌挑能用的给他喂下去。那时候木凌看了宿楻的伤，对沈瑜冷冷的说了一句：“救不活。”沈瑜记得那时候木凌漂亮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说出来的话就像是给宿楻下了死亡通知书一样，漠然的没有一丝人气。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宿楻突然挣扎着一把抓住木凌的手，沙哑着嗓子说：“我想.....活。”就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木凌却是怎么也没甩开那只手。最后，不知道是老天有眼还是木凌医术高超，总之，宿楻活下来了。然后在之后的几年里他和沈瑜一起飞速成长，变成了沈瑜最有力的帮手，就像是沈瑜的影子一样。沈瑜有时候很感谢他那个时候没有放弃宿楻。
　　思绪纷飞，易青岚看出来沈瑜再想事情，也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下车的时候，两人才相视一望，然后易青岚率先跳下马车，接着是水凌，她下来后，拿了脚凳，沈瑜踩着下来。虽说南平王大概是知道自己没什么病，但是该演的还是得演的逼真一点。易青岚也没有说什么。晚间，众人用罢饭菜，便各自回房。小鱼先跟着易青岚去了他的房子，然后拿出自己带来的被褥细心的给易青岚换好。正当他直起身的时候，听见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回头看了看易青岚，茫然问道：“世子殿下这么晚还出去？”易青岚自然也是听到了，不过他想了想，这怕是沈瑜有意告诉自己他外出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让自己发现。他转头看了看小鱼：“傻.....”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口说到“小鱼，铺好了没，铺好了少爷我要就寝了，你赶紧消失，管那么多，小心猝死啊。”小鱼听见自家少爷的话，他不傻，大概猜到少爷的意思是让他不该管的事少管的意思，吐了一下舌头，利索的铺好床单，一溜烟溜走了。易青岚躺上床，睁眼看了一会儿房顶，转身，轻轻挥了挥袖子，烛光熄灭。房间陷入了黑暗。
　　不远处，宿楻低声问道：“尊上，要我找人盯着他吗？”沈瑜一身黑衣，夜风吹过来，衣角随风飞起，转而消失在原地，只留一声轻轻的“不用”随着夜风飘进了宿楻的耳中，然后宿楻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风中。
　　南平丞相府。
　　北人璃今天还没有睡，她这些天到夜里就会把身边的人都支走，义父说，哥哥会主动来找她，可是她等了好几天，也没有见到沈瑜，但是她相信义父的话，义父从来没有错过。所以今晚一入夜，她就把所有守夜的人包括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赶走了。但是等了很久，本以为她不会等到人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正是沈瑜和宿楻。北人璃见到沈瑜先是一惊，然后开心的咧开了嘴角：“哥哥？你真的来啦？”宿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北人璃，然后收回目光。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沈瑜没有管北人璃的称呼，随意点了点头。北人璃也不在意沈瑜的反应，热情的将人引到椅子上，然后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沈瑜，又看了看宿楻：“哥哥？这是谁？是土凌还是火凌或者是木凌，我听母亲说过他们，但是还没见过呢。但他肯定不是金凌，母亲说过，金凌最喜欢金银珠宝了，他不像。水凌又是女孩......”说了半天，见对面两人没有反应，北人璃脸红了红，也不在说话，不自在的扭着衣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他叫宿楻。”半晌过去，沈瑜才轻轻开口。到底是原身的妹妹，他心里叹了口气，一个小姑娘罢了。
　　“啊，宿楻哥哥好......”北人璃听见沈瑜的声音一愣，连忙向宿楻打招呼。
　　宿楻抱拳，轻声说了句：“不敢。”便又静立在沈瑜身后。不在出声。
　　“我此行过来，丞相给你说原因了吗？”沈瑜再次开口。
　　“嗯。义父说了.....义父说你这几天一定会找时间过来找我，他说.....他说你要一样东西。”
　　“哦？丞相知道？”
　　“嗯，义父说，你这次来南平来的突然，要么就是真的身体原因，要么就是...就是为了天蚕丸。我...我知道你现在身体无恙，那必然是为了天蚕丸来的。”
　　“那郡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确实要天蚕丸。还望郡主成全。”
　　“哥哥，别说天蚕丸我有，就是没有，我也是愿意给你去找的，你不用.....不用这样。”
　　“......那沈瑜谢郡主了。”
　　“可是，哥哥，你一直没问母亲，你不去看看母亲吗？”北人璃站起来问道。
　　沈瑜摩挲着手链，良久才说道：“也许，现在我还没办法见她。”见了又能怎么样？告诉她，你的儿子可能已经死了？我只是来自遥远时空的一缕幽魂？沈瑜觉得自己可能目前真的没办法做到这个。
　　可是在北人璃看来，她觉得沈瑜可能是因为当年母亲狠心抛下他还在埋怨母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转身走进内室，没一会儿便捧了一个小盒子出来，双手递给沈瑜：“这就是天蚕丸，我给翀哥说了，他能理解，而且翀哥也用不上这个，哥哥你有用，就放心拿去吧，能帮到你璃儿很开心。”
　　沈瑜打开盒子，一个白色的丝绒状的圆球放在特制的盒子了。他合上盒子，对着北人璃抱拳说到：“谢谢，你...你们保重。”然后转身和宿楻离开了房间。
　　北人璃追到门口，两人却早已消失不见。不知何时，她脸上布满了泪水，看着空无一物的院子，嘴角却是微微翘起：“嗯，哥哥，璃儿知道了，我们会保重的，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