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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庄周梦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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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生用刀在手腕处狠狠划了两刀，鲜血喷涌而出，顺着他的指引流向白卧云的额头，同时，他指蘸一抹鲜血点在自己的额头，画了一个古老的符文，最后一笔停罢，两人额头同时燃起火焰。说明白卧云的魂魄已归位，他二人的魂魄已经建立联系，第一步成功。
凤九生继续将鲜血引向白卧云的头，颈，躯干，四肢，但凡沾染他鲜血的部位皆燃起相同的火焰。
随着离体的鲜血越来越多，凤九生慢慢觉得头有些晕，脚有些轻，周围有些冷。慢慢的，头很晕，脚很轻，周围很冷。从皮肤透过血肉冷进心里骨头里，冷到血液都凝固成冰，流不出来。可仪式还未结束，血的供应不能停，否则前功尽弃。他换条胳膊，又狠狠划了两刀。血持续不断的流向白卧云的身体。
热，炽热，灼热。凤九生感觉自己的皮肤血肉在燃烧，仿佛下一瞬便烧成灰烬，却融不化心和骨髓中的冰。他忽然懂了，为什么小时候他爹凤揽说过，死了就死了，绝不会涅槃重生。极致的冷与极致的热，到最后他已经不知自己是太冷还是太热。总之，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时间已经停止，唯有血在流。他被永远放逐在这无尽的痛苦的深渊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一刻，他劝自己，坚持不住了便罢手吧。
身体将倾，手却固执地抬着。他终究没有说服自己。
眼前这个人不能死，绝对，绝对，不可以！
直到白卧云从头到脚全部燃烧起来那一瞬间，他倒下了。终于解脱了。这是凤九生陷入沉睡前脑子里能想到的唯一的一句话。
不知睡了多久。
睁开眼睛，脖子被人掐住，眼前之人眉头紧皱满目挣扎之色，凤九生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他下意识的打掉脖子上的手，一个鲤鱼打挺，滚到床的另一边，躲在床边只露出半个脑袋，色厉内荏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救了你，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白卧云紧握双拳，青筋凸起，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多、管、闲、事！”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火光点燃了凤九生心头的炸药包，他怒极反笑，“我多管闲事？你凭什么说我多管闲事？你知道一条人命的重量吗？你知道我最害怕，最恐惧，最深恶痛绝的是什么吗？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为救我而死，你高尚，你伟大，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背负不起你这条高贵的命，我也不愿意背！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活你，哪怕是一命换一命！你说我多管闲事，在我看来，多管闲事的人是你才对！”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愿。”
对不起三个字成功熄灭了凤九生所有的愤怒，也勾起了他的内疚。白卧云和他无亲无故更无过命的交情，为救他送了命，结果却还要向他道歉。这事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他定是要骂一句“不知好歹”的。但是，他真的不需要白卧云救他，白卧云可以拿他自己的命换任何人的命，但唯独他凤九生不行，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白卧云为了救他而死。人命太重，他真的背不动了。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口不择言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谢谢你救我，如今我也救了你，咱们扯平了。”
对于“扯平”二字，白卧云皱了皱眉，本能地排斥。
“你我这灵魂契约是怎么回事？”
灵魂契约，顾名思义就是灵魂之间签订的契约。此契约是签在人的三魂七魄上的，若是不得解，不论生死，两灵魂之间的羁绊生生世世存在。若是平等契约还好，若是不平等契约，被奴役的一方永无自由之日。凤九生和白卧云的灵魂契约刚好是不平等契约，也就是主从契约，凤九生主，白卧云从。
凤九生顿时心虚了，“这个说来话有点长。”
“长话短说。”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你死而复生需付的代价。而且……”凤九生偷偷瞄了白卧云一眼，斟酌半晌，眼睛一闭，用一副豁出去的架势道：“无解。”
预想中的揍没挨上，凤九生谨慎睁开一只眼，白卧云的脸色预料之中的臭，仿佛随时会掀起一场暴风雨一般，他赶紧举着三根手指头保证，“白公子，卧云兄，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向你灵魂施压，命令你做任何事。如违此誓，魂飞魄散！你信我，好不好？”
一句话不但让白卧云脸上的暴风雨消失的彻底，还很宁静。这变脸的速度当真让人拍案叫绝。凤九生思忖，他那两句誓言有这么管事么？
“你魂魄不全。”白卧云只感应到两魂六魄和凤九生有牵绊，还有一魂一魄是自由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他魂魄不全。
危机解除，凤九生躺回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心道：还不是无可救药嘛，还知道把我放床上。嘴上也没闲着，“嗯，有一魂一魄禁锢在大荒之中。”
“吃魂鬼器？”
“当然不是，没有大荒就没有现在的我，它是我的本命法器。我小时候出了点事，强行涅槃。小孩子的魂魄本就不稳，在涅槃过程中不堪涅槃之火的灼烧，分崩离析，若不是关键时刻大荒出手强行禁锢，根本无法完成涅槃，我早就魂飞魄散，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即便勉强完成涅槃，浴火重生，其中一魂一魄始终无法重新归位，只得安放于大荒之中。”
白卧云实事求是道：“人三魂七魄是一个整体，一魂一魄长时间分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凤九生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大荒会帮我聚魂的，有它在，谁魂飞魄散我都不会，除非我自己想。你还是快回去吧，你本来都要下葬了，我把你偷出来，你家现在估计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了。还有，你死而复生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圆，我可不管。”
“我知，我走了。”白卧云走出几步，停下，欲言又止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切记。”
“了解。”
“还有，吸血蝙蝠是冲着你来的。你是否得罪过他们？”
“没有。我这两天才从白云生处出来。以前身体有恙，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招惹这些瘟神。况且，荆州城内也没有吸血蝙蝠啊。我也很好奇我是怎么得罪他们的，让它们不惜灭族也要来杀我。”
“不像是寻仇。”
“你是不是对‘寻仇’有什么误解？它们对我都不死不休了，这不是寻仇是什么？觅食啊？”
“雌蝙蝠开始时并未对你下杀手。”
凤九生自鸣得意道：“她肯定是看我长得俊，手下留情了。”
“……”这个人总是有办法惹他生气。
见白卧云面露寒霜，随时会拂衣而走。凤九生这才正色道：“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她确实一开始是避着我的要害攻击的，直到发狂才袭击我脖子。不然我也不能坚持那么长时间。换句话说，它们攻击我很可能并不是寻仇，而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这个目的对它们来说很重要。”
白虎族作为武神之后，是四大世家中武力值最高，纪律最严，也最不能容忍人或者妖兽在自家地盘作乱，逮到了直接杀无赦。因此敢在白虎族的地盘上腥风作乱者，凤毛麟角，寥如晨星。
吸血蝙蝠宁愿冒着被杀的风险也要袭击他，可见他对它们来说有多重要！
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嗯。”白卧云道：“吸血蝙蝠已经被灭，你大可不必过于忧心。但原因不明，危机尚未解除，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被其他的妖兽攻击。出于安全考虑，我建议你即刻回美人屿。”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下次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我。”
白卧云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道：“我走了。”
目送他走远，凤九生立即起身四处蹦跶，他身体恢复很好，无不良之感，想必他昏迷这几天白卧云照顾的很细心周到，至少生血的良药没少往他嘴里灌，最有利的证据就是此时他嘴巴里就像含着一口黄连，苦到不行。当然，也可能那只猫科动物真的给他吃了黄连。
灵魂契约才成，他和白卧云的联系还不稳定，二人不能分开太远，且他本身魂魄不全，嗜睡，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飞不回荆州，这个年注定不能在家过了。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和白卧云在一起，但显然现在并不现实。
“大荒，搜寻百里内是否有蔷薇花妖。”
大荒浮于半空，时而纹丝不动，时而小幅度上下摆动，像是一片落叶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荡漾。片刻后，它“嗖”的一下向外掠出。凤九生心下一喜，展开凤翼，紧随其后，在一座山脚下，一座普通的村子旁，一株蔷薇前停下。
他伸手碰了碰花枝。果然，一个娇俏的女孩瞬间出现，是从村子里过来的。她十二三岁的模样，着一身绣着蔷薇花的棉袄棉裤棉鞋，斜挎着一个同样绣着蔷薇花的布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装了不少东西。扎着两个麻花辫，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嘴边一圈黑，看样子已经吃了不少了。她警惕道：“滚开，离我的本体远一点，你个衣冠群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