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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庄周梦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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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生左手手心微热,张开,出现四个字:速归。除夕。他才惊觉已经不知不觉在这庄园里和白卧云相处半月之久。
此行目的已成,是时候回去了。他起身扬声道:“卧云,我要回荆州了。”
白卧云身形顿了下,收拳,朝他行拜别礼,凤九生回礼。化出双翼,消失在原地,只余残影以及一句“我会来寻你的,等我”。
白卧云目送他离去,直至残影都消失不见。唤人牵来马,翻身而上。
“少爷要回去了吗?”
“嗯。”他自乾坤袋内拿出一个冰玉壶交给管家,“每日给我寝房内的梨花滴一滴血。”
这时,凤九生从天上落下,笑嘻嘻道:“卧云,我又回来了。”瞥了一眼管家手里的冰玉壶,他拔高声音:“你以血养花?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原因。以血养花一旦停止供血,花不足半日便会枯萎。你是疯了么?”
白卧云不答反问:“不是要回荆州了么?”
凤九生坚持道:“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
“我只是希望它们开的久一点。”
“多久算久?”
“来年春天梨花开时。”
凤九生低声道:“那需要你很多血呀!”他转头向管家,嘱咐道:“管家,把那两只梨花插到一个瓶子里,这瓶血省着用。”
管家连忙称是。
凤九生立即高兴起来,“卧云,我是不是很聪明,很持家?”
“嗯。”
“我忘了我还有行李落在客栈,你陪我一起去取吧,顺便给我践个行,可好?”
“走吧。”白卧云握紧缰绳,轻轻踢了一下马肚,驱马前行。
“哎哎,别走啊,我还没上马呢。”
“自己飞!”
凤九生:“……”
白卧云到客栈时,凤九生已经在大厅喝完一杯茶了。待白卧云坐好,凤九生给他斟了一杯茶,抱怨道:“你们梁州哪都好,就是这菜吧,多麻多辣。不好,不好!”
“你应该待在荆州不出来。”这人的挑嘴程度严重超出了白卧云的理解程度,这不吃那也不吃,庄园里的厨子快被他弄疯了,短短半月,偷偷找白卧云哭诉好几回。在他看来,这人就应该好好饿上几天。
忽然,白卧云脸色微变,放下茶杯,警惕四周。
客栈中其他人,纷纷晕倒在地。
凤九生也察觉到不对劲,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倾斜,好在胳膊撑住桌子,才没有摔倒,“有人下药!”
一只蝙蝠从角落里飞出,倏的变成人形,一掌朝凤九生劈来。蝙蝠妖除了两颗吸血獠牙,样貌与常人无异,这是一只吸血蝙蝠妖。
白卧云反应极快,手腕一转,手中的茶杯便飞出去。砸在那吸血蝙蝠身上,连人带杯一起飞出客栈之外,整个过程杯中的茶水未洒出一滴。那人猛然爬起身,面露狰狞与焦急之色,色厉内荏道:“姓白的,你中了我的毒,不是我的对手,我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你旁边带翅膀的,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梁州城内,滥杀无辜者,死!”
话不投机,两人各自出手。蝙蝠妖飘忽诡异,白卧云双脚踏风,快如疾风,出手便是一道风刃。不论怎么努力都近不了白卧云的身,自己反而被风刃划伤。时间越拖于自己越不利,蝙蝠妖心下一沉,决定破釜沉舟。他披风一展,众多蝙蝠飞出,俱露出一对吸血獠牙,似一小团黑云,齐齐朝白卧云而去。
白卧云双手中倏的各出现一把柱形弯刀,刀身暗白如玉而形长,更像某种大型动物的獠牙打磨而成。他手持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巨大的风刃,风刃过处,蝙蝠皆破。一块块跌落地上,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蝙蝠妖睚眦欲裂,大吼一声,“我杀了你!”便朝白卧云袭来。
白卧云茶喝得少,但所中之毒渐渐起效,动缓慢下来。他见势不好,不再恋战,硬生承受蝙蝠妖一击,趁他躲闪不及,弯刀飞出,击中他的要害——心脏。
另一只吸血蝙蝠趁白卧云被牵制之际,悄无声息飞出,变成人形,是个女人,同样一口獠牙,刺向凤九生。
凤九生中毒较深,身体发软,堪堪躲过,却被凳子绊倒,重重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吸血蝙蝠的血有毒,少量会使人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严重者会昏迷,甚至死亡。其中以幼年吸血蝙蝠的毒性最重。
眼看那女妖的獠牙就到眼前,凤九生咬破舌尖,让疼痛刺激出一点力气,化出双翼,像躲避白卧云掷来的棋子般,躲避这致命一击。
“我和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对我下杀手?”
女妖并不接话,一击不成,又来一击,作势要拿下凤九生。
而凤九生,他本身功夫底子差,又中毒较深,几番躲避不及,被女妖的獠牙咬中好几口,衣服破烂,血迹斑斑。
丈夫被白卧云杀死刺激了女妖,她狂叫一声,化成蝙蝠,扑向凤九生,眼神中带着疯狂与决绝。
白卧云猛然掷出另一把弯刀,亦击中女妖的心脏。她身体抽搐了下,便垂下翅膀,跌落在凤九生不远处。
劫后余生,凤九生收了翅膀,四仰八叉躺平在地上,歪着头看向白卧云,笑嘻嘻地用最后的力气朝白卧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把“王”字写在脑门上的男人!怎一个厉害了得!
女妖的尸体轻轻动了动,一只小吸血蝙蝠爬出来,朝凤九生的脖子袭来。
“怎么还有!”凤九生大惊,可惜根本无力躲闪,只得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痛是痛,不是血肉被利刃强行破开的强烈刺痛,而是被当成人肉垫子砸在身上的钝痛。他慌忙睁开眼睛,只见白卧云趴在他身上,他脖子上挂着一只小蝙蝠。
仙客来客栈是当初凤九生为了睡懒觉特意挑选的最为偏僻的一个,坐落于城郊,人烟本就稀少,又临近过年,并没有什么外来客。好在梁州治安足够好,巡逻队的人来了。
凤九生喊完“救他”二字便坚持不住晕过去了。再次醒来,他人在客栈他自己的客房中。见他醒了,店小二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客官,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
“白卧云呢,他怎么样了?”凤九生双手抓住小二的胳膊,紧紧的,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记得他晕倒前看见白卧云的脖子被蝙蝠妖咬了。被蝙蝠咬了脖子的人,若是被吸血过多或者中毒过量,都难生还。白卧云不能死,坚决不能死,尤其是不能为了救他而死!
“白公子去世了。讣告都出来了,就贴在外边。”
“……”凤九生推开小二,跌跌撞撞跑出客栈,到告示栏前,拨开众人,跑到最前。
这是一张讣告。
除了“白卧云”和“中毒而亡”几个字,上边写了什么,凤九生已经看不清,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时而闪现三个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女孩模样;时而闪现一个同样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男孩模样;时而闪现父亲母亲毫无血色的孱弱模样。最后定格在白卧云趴在他身上,被吸血蝙蝠吸血的模样。
“我要救他!就算死也要救他!”
凤九生浑身发抖,却强迫自己振作,冷静,分析现在情形及下一步行动。
每个世家宗族都有统一的服饰简称族服。朱雀族的族服是红衣玄纹。凤九生的衣服上虽绣着朱雀族的族徽朱雀纹,但为了低调,特意用的红色丝线。红衣红线,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当时的状况混乱,白卧云又有恙,巡逻队的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白卧云身上,并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今日已过三天,不足七日,白卧云必定没有下葬。他还有机会把尸体偷出来。
白虎族府邸,天朝。
凤九生换了身正统族服,亮明身份,被人迎进去,带入灵堂。
灵堂中, 白卧云的棺椁置于中央。左右两侧跪着一众身着孝服的侍从,男左女右,泣却无声。
灵桌前,两个八九岁的小儿同样着一身孝服,一左一右跪在堂前烧纸。左边这个眼睛通红,满脸悲戚,时不时用袖子偷偷擦眼睛。右边这个红了眼眶却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努力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同样的冰雕玉琢,粉嫩可爱,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景。
一个中年美妇身着素衣,坐在右侧首位,样貌与白卧云几分相像,神情哀而不伤,想必是白卧云的母亲。
凤九生上香祭拜后被侍儿领到会客厅。此时已有不少人落座,多半是依附于白虎族的家族族长或族中地位尊崇之人。凤九生环顾一周,不见同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亥时。众人皆已休息。灵堂只剩下少许守灵人。
凤九生悄悄拿出五彩石,附于掌心,用意念道:“大荒,去把白卧云的尸体偷出来,注意,不要被人发现了。”五彩石身上流光乍现,慢慢变成透明,消失不见。
大荒可储物,但只能放死物,类似于乾坤袋,但它比乾坤袋可好用多了。乾坤袋的空间有限,大荒的空间无限,至少凤九生试过往里边放了很多东西,甚至一座山都被他塞进去过,都不曾把它填满。而且,作为他的本命法器,他想要拿什么或者放什么,只需说一声,大荒可自行收放。除了他本人,旁的人谁都偷不走打不开,绝对的安全有保障。
待大荒回来,凤九生松了口气,忐忑的心才慢慢恢复正常。不到一刻钟,灵堂处便传来一阵喧哗,随即安静下来,八成尸体不见被发现了。
凤九生小声嘀咕:“效率还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