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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0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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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海风比以往都要强烈,宋青元在一阵失重的错觉里醒来,能听见窗外传来涨潮的声音。天还不亮,他没来由地心慌,裹了件衣服匆匆跑出门。
凌晨四点,医院走廊上还有很多候诊的病人,同一时刻,不同的人正经历着生老病死。
宋青元沿着楼梯一路往上,直到九楼最里面的特护病房。
门口的卫兵打着瞌睡偷懒,宋青元蹑手蹑脚地过去,在他们刚清醒还没来及说话时挥手悄悄将他们遣散。
手握在金属把手上正欲开门,隔着那道圆形小窗,他发现唐明坐在床边,背对着他的方向,似乎是在看海。
月光倾泻洒在他的头发上,周身都蒙上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出于冥冥中的某种默契,唐明回过头,在毫不意外的对视中,浅浅地笑了一下。
宋青元先是掐了自己一下,确认后还不放心,推开门扑了上去。
唐明差点被他推了个踉跄,“怎么了?”
隔着薄薄的衣衫,触碰到对方的温度,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垮掉,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突然想来看看你。”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本来想着有很多话要说,当下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宋青元把往里灌风的窗户关上,“怎么起来了,天亮还早呢。”
“睡太久了。”不管不顾地躺了俩星期,把两年的觉都补上了。
宋青元不管他说什么,硬是把他推回床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拂过他胸口时不自觉停顿下来,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心口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来检查一下?”
“很轻松,”唐明拉过他的手展平放在胸口,笑道:“我自由了。”
可,自由的代价呢?感受着手下传来的律动,宋青元忍不住想,有人仅仅为了有限的自由就要拼尽全力,有人在大肆挥霍着青春,有人在朝暮间疲于奔命,就有人躲在暗处苟延残喘。
他坐到边上的椅子上,沉默半晌,道:“程汤和我聊了聊,关于你,你们的身份。”
想到这件事必然没给对方带来什么好心情,唐明语气诙谐道:“他一定忽悠你了。”
宋青元在等他说一个友善点的回答。
“他是不是把自己单身多年的原因赖在我们头上了?是他有社交恐惧症,见到陌生人就结巴,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青元笑得有些勉强,“你干净的让我觉得无地自容,平常人的情爱像是对你的一种侮辱。”
“没这么夸张,我用了很长时间让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何况,我没你想的那么磊落,”唐明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毫不隐瞒道:“我杀过人,很多次。为了某些必须达到的目的,甚至会不择手段。你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不了解我工于心计的那一面,不了解我的过去有多少解释不清的破绽……”
“我相信你的底线和道德观念,相信你做的任何事,绝对都情有可原。不,应该说是义不容辞。”
唐明听了半开玩笑道:“在是非面前还对我保持盲目的信任,你自己得好好反思一下。”
“我管你是什么人呢,非要是非分明的,还能叫感情么。”
“从前我犹豫过很多次,我有我的身不由己,任何突发情况,无论多危险,我们总是最先被推出来的人,谁也说不清意外会不会比明天来的更快,所以我拒绝回应你。
我们第一次外出,那个时候你刚刚失去亲人,又得知朋友的离世,哭都一个人悄悄躲起来,当时我就想过,不能让这个人再经历失去朋友的痛苦。”
“真的?”宋青元从来不知道有人一直在关心他,只记得当时唐明一副催人还钱的鬼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看上他了。
“眼下丧尸危机尚未解除,生态环境危在旦夕,人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果没有希望,我们该如何生存下去呢,我们区别于那些感染的同胞,不就在于此么?所以,宋青元同志,以后我在的每一分钟,你都是我的合法伴侣,”本想象征性地问问对方同不同意,但是任何拒绝他的机会都不想给,“这是命令,你必须同意。”
日本的经历告诉他,眼前的人从来不是他想要守护的筹码,而是并肩站在赌桌前与命运对弈的人。
“虽然很想让你体验一把受挫的滋味,但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吧,看你伤心我也会伤心的,不过啊,”宋青元往前一凑,“我要你一根头发。”
“为什么?”
“好奇呗,我想看看最优等的基因组成什么样啊,搞点遗传物质来观摩一下。”如果可以,他更想要一点唐明的血,不过看在对方大病初愈的份上,给蛋白质测测序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得了。
“我给过你了。”
“有吗?”宋青元实在想不出,自己难道一早抽过人家的血,或者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不可能,如果他心怀不轨,唐明隔着八丈远就能发现,根本近不了身吧。
难道,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耳朵瞬间红透,行为也变得拘束起来,“你这……虽然天不亮,但这也算是白天了吧,你突然开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下次注意点。”
“开车?”其实他还是开飞机的次数多,“我说的是你有一次管程汤要全基因组测序,他图省事就直接把我的拿给你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发觉,他在有意拉拢你。你指的是什么?”
“没事了。”宋青元捏了捏衣角,尴尬到无地自容。果然,跟唐明一对比,他就像蹲在村口对路过的姑娘吹口哨的流氓。
所幸唐明没有刨根问底,绕开了这个话题,“我都没来及看看你伤的重不重。”
“有你在场,我当然一点事都没有了。”
“不像啊。”唐明抬手碰了下宋青元的嘴唇,一看就是严重失血的症状。
宋青元不着痕迹地挡开他的手,给他看自己的黑眼圈,“就是回来以后没睡好而已,你一觉睡到现在是省事。对了,报告什么乱七八糟的文件都是蒋客替你写的,他情况比你好。”
关于上次任务的细节,唐明还是想等白天问蒋客,不再拿不愉快的回忆难为他,“现在你可以安心睡了,床让给你。”这次换他坐在边上陪着。
二十多眼看奔三的人,宋青元既没撒过娇也没认过怂,现在却像中了邪一样摇着唐明的手,“你陪着我吧。”
“不然我去哪?”唐明觉得有些好笑,他本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陪我一起睡,不困也躺下。”
瓷勺撞击碗壁发出叮当的轻响,宋青元迷迷糊糊睁开眼,终于没再梦见那个瘟神,是个好兆头。
唐明正把托盘放到边上的小桌上,“起来了,吃点东西。”
宋青元刚想问他穿戴那么整齐干嘛,转头就看见程汤和萧钟权都在靠墙的椅子上坐着,像是两个门神。
不过这俩人显然不对付,程汤看萧钟权的表情大概是‘滚你丫的’,萧钟权则端坐在旁皮笑肉不笑,不屑回应似的。
宋青元疑惑地看了唐明一眼,他不好奇为什么这俩人在这,他想知道为什么不叫醒他,他是有多大的面子让这俩人等他睡醒啊!
唐明不以为意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让他在意的是到手的那份报告,印象里蒋客没有上楼,所以关于事件的描述必然是出自宋青元之口,但这些叙述显然跟他的记忆不相符,现在还有别人在,他不好直接问。
“你没事就请回吧。”萧钟权十分客气地对程汤道。
“你不走我凭什么走啊。”程汤从兜里抓出一把瓜子,摆出一坐到底的架势。
“你不走,有的话我不好说。”
“我倒要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当我面不好说,”程汤说着吐了个瓜子皮,“呸。”
你们都别走,最该走的是我,宋青元极力降低存在感,踩上拖鞋想要悄悄溜出门,不料被唐明一把拽住,“你留下。”
宋青元心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就是想去个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