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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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色铁栏的门缓缓滑向了一边，拥挤的丧尸群摩肩接踵互相推攘着走向前方有一丝光亮的地方。
　　各个车厢的人纷纷探出头向门外张望，他们面面相觑，见到彼此都像见到了怪物一样，只互相看了看，又都回到自己的车厢。
　　这是陷阱，下等车厢的人这么想。
　　这是警告，中等车厢的人这么想。
　　骚乱从最后一节车厢爆发了，成百上千个丧尸挤过那道窄门开始向有人生活的区域疯狂涌入。
　　有的人仓皇逃窜，有的人泰然处之，无论对抗还是顺从，毫无意义。

　　主控室安安静静，紧张的氛围却已经蔓延到这里。
　　“我去解决一下，你们在这等着。”唐明说着往门外走。
　　“我跟你去。”
　　奥尔加见他们都走了，尽管自己是那么害怕，在姐姐肯定的目光下，也跟着跑出去。
　　一道道门全部开启，好在混乱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他们通过走道向车后部跑去，途中没有遭遇任何阻力。
　　大概跑到一半，走道上的人群开始变得密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人们意识到有坏事发生，疯狂地往前部跑去。
　　三人逆着人流而上，宋青元跟不上唐明，奥尔加更是因为庞大的块头被远远挤在后面。
　　同样逆流而上的，还有一个穿着打扮十分精致的姑娘，她哼着愉悦轻快的歌，脚下是银色高跟鞋，黑色的连衣裙外套着捡来的裘皮，手腕脖颈上挂着层层叠叠精致的饰品，她在旁人诡异的眼光中像条鱼一般在各个车厢中穿梭，如果不是她的脑门上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几乎要认不出她就是头等车厢仓皇逃出的姑娘。

　　唐明走在最前，再往前已经乱成一片，狭窄的走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明知这么挤着谁也走不了，可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占据大脑压倒一切，拼命地向前拱，像是被渔网兜住的鱼。
　　砰——！
　　人群中忽然有人开枪，子弹打穿车顶。附近的人本能地抱头矮下身，唐明因此看清了那个拿枪的人，是奥尔加那个朋友，在他前面七八米左右。那人趁着这一瞬间的沉寂拼命往后面跑去，边跑边叫着一个女孩的名字，他在找自己的女儿。
　　唐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此期间前进了几个车厢，丧尸化的人群近在十几米外，即使有还没逃出来的正常人，也必须切断这中间的道路。
　　所有的电力设备已经失效，想关门基本不可能。周围满都是人，行动非常不便。情急之下，他只好用刀对着车厢顶翕然一划，断开的铁皮在风力作用下顿时撕开一个裂口，巨大的牵引力将裂缝拉扯得更大，金属发出拉伸断裂的哀鸣。
　　等宋青元快要跑到车厢断裂的地点，只剩下地板上那块可怜的铁皮在拼命拖拽着后半段列车，看上去马上就要断了。
　　不用仔细去看，丧尸群近在咫尺，密集的人口加上阻塞的逃生方式，被感染的人数不胜数。不知怎么他的心一直悬着，随着噔一声巨响，列车终于断成两截。
　　许多人在那一刻发出惊叫，他们呼唤自己的家人朋友。仍有上百人滞留在后半截车厢，失去了最后的生存希望。生与死的界限从未如此明确，有时候它仅仅是一两秒就能跨越。
　　宋青元终于发现自己的焦虑源于何处，他看见唐明分明站在对面那节车厢。
　　“你干什么呢？快点回来！”
　　周围人声鼎沸，唐明听见后对他说了句话，似乎是“站在那别动”，他没有听清楚，接着向他的方向挪移过去。
　　仓皇逃窜的人群还在往逐渐拉开距离的列车上尽力一跃，有的人跳了上来，有的人在半空落下被滚滚车轮吞噬。
　　唐明看向车厢后部，那里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宋青元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在看什么，只望向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就一阵心悸。
　　辗转腾挪步履维艰，当他终于到了人群边缘，哪里还有唐明的影子。
　　后面半截列车失去牵引逐渐慢了下来，前面半截却因为失去载重越走越快，此时此刻，之间已经拉开了大概两米远，这两米之遥犹如天堑。
　　唐明这是几个意思，他一会还能过得来？怎么过来？宋青元直想问候他祖宗，心下一横，往后退了几步，正想要奋力一跃却被捞了回来，是终于挤过来的奥尔加一把给他拦回车厢。
　　宋青元一生气直接给了他个肘击，“你拽我干嘛？有本事拽他啊！”
　　“太远了，你跳不过去。”奥尔加虽然不觉得疼，但是很委屈。
　　“我们是一起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觉得他比你靠谱。”
　　宋青元无话可说，赌气直接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后面那半截列车。

　　“爸爸！”有个小女孩看见逆流奔来的熟悉身影，眼里顿时燃起光亮，“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她在互相倾轧的人群中高举自己的手，粉色的袖口如今已经脏的看不清布色。
　　塔尼亚惊喜万分，不顾一切地向那只小手走去，挤开身边的人群。
　　他的逆行引起骂声一片，有人甚至会在经过他时给他一拳或踩他一脚，但他不在乎，他现在只想要那个冬天上班前会在他手心吹一口热气的女儿。
　　可那些恶心的家伙扑过来了，他们互相撕咬，皮肤脱落，血管突出，血肉淋漓。
　　就差一点，塔尼亚尽全力向那个小女孩伸出手，可两只手堪堪在空中错过。那一瞬间他无力地发出一声怒吼，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女儿被身后那只来自地狱的手拉倒在地。
　　女孩的眼睛被恐惧的泪水洗刷，绝望中她喊出最后一句话，“爸爸快跑！”
　　电光火石间，即将咬中女孩小腿的丧尸头部中刀，脑袋滚落下来。
　　塔尼亚赶忙上前拉起自己的女儿，往回跑的途中与一个年轻的东方人匆匆擦肩，他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眼熟。
　　唐明把刀横在走道，经过它的丧尸会被直接腰斩。随后他敲碎玻璃弓腰跳上车顶，跑过七节车厢后在车身两侧贴上了当量不大的固体炸弹，设定一分钟的时间，迅速折返。

　　列车后方炸成一片，火焰消失后腾起一阵黑烟，宋青元心一沉，慢慢站起身凝视那个火光冲天的方向，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反应也没有。
　　奥尔加在边上一直警惕着，防止他想不开接着跳车。
　　事实上，不用他去跳，那半截车厢在爆炸产生的推力下自己回来了，轮毂擦出火星子。
　　刚才没能迈过生死门槛的人看见前方越来越近的列车重新燃起希望，在距离足够近时踏上了延长生命的列车。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宋青元旁边经过，他站在某个也许是音乐家还是什么人住的房间，看向人群最后方。那时候他忽然理解了一种期盼。古人行军打仗是常事，何以“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搁原来他会觉得至于的吗，矫情。可现在他能理解了，怪不得和平是从古至今的平凡人共同的愿景。
　　唐明是从车顶下来的，落地不忘理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没等他理好仪容仪表，下一秒忽然陷入一个始料未及的拥抱。他的脑回路在空中拐了九转十八弯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让对方担心了？
　　宋青元抱够了反手给他推到一边，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你想干什么？我知道你想去救更多的人，但你能不能……”能不能什么？他不知道唐明做的还有哪里让他不满意，如果说不想让他多管闲事，是不是暴露了他的自私？
　　可事实上，他就是这么想的。无论什么时候，可以去帮助更多的人前提是不能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这种随时随地准备英勇就义的精神不是有毒，是有病！他知道他们的身份摆在这，就要把生死放在一边。可不畏不是上赶着，这么大的区别，难道他就不懂吗？
　　“我是格局小，小到把你一个人的生死看的比一切都重要！小到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地去喜欢你，那有什么办法，我这个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为我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不会累吗？我告诉你我现在……”
　　唐明用一个吻封住了他未说出口的话，当他发现行动往往比语言更有说服力后越发轻车熟路。
　　脚下是疾驰的列车，身后是冰封千里的雪原，呼啸的风拂过他们的额头和鬓角，天地间除了他们，好像什么都不剩下了。
　　“我在你看来竟然没用到连这么小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吗？”唐明笑笑，有点无可奈何，“这列火车那么长，除了前部的动力车厢，后面也有，咱们来的时候不都见过了吗？它的推力比前部小，断开两部分之间的距离拉开得那么慢也能说明这个问题。既然要引爆存放燃料的车厢，肯定会给后半截一个巨大的推力，安全起见，不得提前预留一些距离，防止发生意外吗？你一直说自己不傻，这不是傻是什么？”
　　“王八蛋……”
　　“如果我真的比一切都重要，那我和你的实验成果一起掉水里你先救哪个？”
　　“我让你自己游回来，回来的时候把我的东西带上。”想到自己还没去难为他，他倒先来倒打一耙，宋青元气不过就怼了他肩膀一拳。
　　远东大地异常寒冷，所以当地流传着一句话，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人们常常只记住前半句来鼓励自己的坚强，其实还有后半句：但相信爱情。
　　宋青元平复心情呼出一口气，抬头道：“给我一个为你付出一切的身份好吗？”
　　“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一切，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
　　又是这个态度，“不是所有人都把活着当目的，能不能别把我想的这么肤浅……”
　　“不，”唐明望进他的眼睛，耐心道：“在当下这个世界，活着才是最伟大，也是最艰难的事业，我只是铺就这条道路的某某，你才是这上面的行者。”
　　不是！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为什么死去的才是勇者，活下来的人永远懦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生存法则？他不情愿更不想接受，但是能怎么办？他能改变什么？能叫停这场危机吗？能让丧尸一夜之间全死光吗？能把罪魁祸首拉出来当街暴打一顿吗？还是说他能带着唐明走，丢下身份，丢下责任，假装世上没有他们俩人，一起去没人的地方，在末日的缝隙里度过这一生？不能，他都不能。宋青元扳过唐明的下巴与他唇齿交缠，在无尽勒索中陷于热烈的绝望。
　　唐明感觉到划过对方脸颊的泪水，最终化于口中一阵苦涩。如果没能度过现世的波折，请让他们的灵魂归于一处。许下这个愿望的时候唐明都忘了，自己是个无神论者。
　　“咳咳，”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奥尔加不好意思地出声打断他们，“你们快要坐过站了，还下车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不是傻是什么
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