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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诗的意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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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妍正想坐下来休息,却被姐姐叫了过去。
院子里,肖曼正在与根子爷交代着什么。根子爷已经套好一辆马车,往车上搬东西。
肖妍看到,根子爷往车上搬的,是半袋小米,一小袋玉米,一筐红薯。
看到小妹过来,肖曼严肃地说道:“把你和妙彤下午做的一坛咸菜也放车上,一会儿我让根子爷送你回一趟兔子滩,把粮食带回家,一定要亲自交到咱妈手里,明白了没?”
肖妍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急忙道:“我明白。”
肖曼又转头对根子爷说:“马上天就要擦黑了,等各家各户都忙着回家做晚饭,你正好送肖妍出寨子,此事越少人看见越好,免得落人口舌。”
“我明白!”根子爷说道,“我也不是第一回往兔子滩送东西了,你就放心吧。”
肖曼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我怎么放心,现在外面土匪乱窜,哪里都不安全。这些粮食是我娘家下个月的救命粮,是我想方设法省下来的,万一……总之,千万千万小心!”
一直到肖妍坐上马车出了寨子,消失在茫茫夜色里,肖曼才转身回家,开始做晚饭,妙彤在一边帮忙。
关新早已放学,正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玩捉迷藏,这是他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父亲们都忙着做家务,母亲们都忙着做晚饭,他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学业,暂时没人管束,所以能撒丫子玩耍,几乎所有人都玩得忘了时间,忘了世间所有的烦恼。
肖曼做好晚饭,让妙彤去村子的中心空地上找关新,喊他回来吃饭。
妙彤来到村里中心街道的小广场上,月光明亮,老远就听到一大群孩子们在玩游戏,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几乎传遍整个村子。
她才来到关家寨几天时间,还没有和村子里的小伙伴熟悉,所以还没有朋友。
妙彤找过去的时候,正好轮到关新去捉别的小朋友,他的眼睛已经被黑布蒙上,正在喊倒计时。
妙彤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声道:“咱妈喊你回家吃饭!”
关新点点头,大声叫道:“大家都藏好了吗?”
只听各处的小伙伴此起彼伏的应道:“藏好了!”
关新解开眼睛上的黑布,悄悄对妙彤说道:“他们都藏好了,咱们回家吃饭吧!”
两人离开广场,那些躲起来的小伙伴还静悄悄地等待着。
吃过晚饭,关新正要出去继续找小伙伴们玩,肖曼严肃地说道:“不准出去,今晚好好待在家。我去看看你爷爷。”
最近老爷子的病情加重,卧床不起,肖曼每天要去老爷子的房间伺候,倒水喂饭,清理卫生,殷勤照料,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关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关新和妙彤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房间,玩起了过家家,关新扮演爸爸,妙彤扮演妈妈,他们床上的枕头扮演孩子。
关新对妙彤的表现十分不满意,生气地说,“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妈妈,认真点好不好!你当我们在玩过家家呢?”
妙彤一脸茫然地说:“我们就是在玩过家家啊?”
“你——”
关新气得话都说不流利了,“跟你一辈子没点默契。拜托有点脑子好不好?表现得成熟一点,你还当自己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啊?别忘了,你马上就五岁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别老让我说你。”
“我就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啊?”
“你……你要不是我关新的女人,我早就——不和你玩儿了!”
……………
关望正在书桌上写诗,看见妻子一脸疲惫地进来,急忙起身,让肖曼坐在床边,轻轻帮妻子捏着肩膀,柔声道:“爹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恐怕时日无多了,后事要早做打算。最近辛苦你了”
肖曼温柔一笑,接着又一脸歉意地说道:“想必你今天又听到别人说我的坏话了吧,让你为难了。”
关望摇摇头:“理那些长舌妇做甚,她们只看见你往娘家送东西,却没看见你为这个家操劳,都是眼皮子浅得容不下别人好的。”
肖曼的娘家人是烟雨河上游一个叫“兔子滩”的小渔村,家里的田地被官吏霸占,只能靠着打渔为生。
但是肖曼有四个兄弟和两个姊妹,虽说其中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已经结婚,分出去了,但是家里还有六口人,从河里打到的渔获根本不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于是饿极了的弟弟妹妹们时不时来二姐家蹭吃蹭喝,其中小妹肖妍甚至长住在关家,几乎成了关家一份子。
肖曼作为姐姐,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们每天饿得哇哇叫,所以经常经常拿粮食接济娘家人。
这难免惹来非议。
关家虽是大户人家,田亩五倾,长工四个,短工十几人,可是这年头,真真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关家的日子也过得十分拮据,田地多,赋税也多,扑上来吸血的苍蝇蚊蚋也多。家里还要养着那些长工的一大家子,还要给那些短工开工钱。
凡是依附着关家生存的劳动力,逢年过节还得发油盐粮食作为福利,否则你“为富不仁”的名声会臭到三五十里外。
所以关地主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肖曼的行为,说白了就是拿夫家的财物补贴娘家人,就是放在普通百姓家里,男主人也绝对不能容忍的。
是,你娘家人过得艰难,那我关家的粮食就是大风刮来的?我家的日子过得容易?关氏家族在关家寨几百人,日子穷得活不下去的还少吗,接济得过来吗?何况肖曼作为关氏家族的代理当家人,每个关氏族人都看着呢。
可是关望宁愿背负骂名,却从来不曾埋怨过妻子,对妻子的行为只当没看见。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说肖曼吃里爬外的坏话,他都会主动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说妻子是按他的吩咐做的,拿的是自己家的东西,没有占族里一分一毫,于是不少族人就把矛头指向关望,认为他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
肖曼心里知道,丈夫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她,替她背负骂名。
如今天灾人祸,战乱不断,穷人太多了,几乎每家每户的日子都过得艰难。别说小小的关家了,就算袁大总统也无能为力。
结寨自保,防的也不仅仅是寨子外面。
正是夫妻的相互理解,相濡以沫,他们才能在这令人绝望的世道艰难地活下去。
“行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了”,关望主动转移话题,拿起书桌上的一张宣纸,“来,看看我刚才写的诗。”
肖曼看了看标题,标题只有两个字:“沽酒”。
“沽酒是啥意思?”肖曼问道。
关望对妻子的文化水平早有心理准备,马上开口解释道:“沽酒就是买酒的意思。”
肖曼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并轻轻念出声来:“沽酒深巷里,频顾频惶行”
关望继续翻译:“意思就是从很深的巷子里买了一壶酒,一边慌忙地走,一边不停地回头看,生怕被别人看到。”
肖曼不解地问道:“为啥怕别人看见,他婆娘不让他喝酒?”
关望哭笑不得,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肖曼又念道:“甘涩间杂有,水酒相混成”
关望又翻译道:“总的意思呢,就是说,他买的酒啊,味道不怎么好,还掺了水。”
“这酒也太差了吧!”肖曼评论了一句,继续读道,“夜重心亦重,酒轻人更轻。酒只三两杯,直喝到天明。”
“怎么样?”关望急忙问妻子的意见,这首诗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前两句不太明白,后两句明白是啥意思,就是说,三两杯酒让他喝了一个晚上。”肖曼回味了半天,才评论道,“这也太扯了,三两杯酒一口就闷了,哪能喝一个晚上啊?”
关望愣愣地看着妻子,他心里想到四个字——“对牛弹琴!”
根本就不应该拿给妻子看,她的关注点完全就没在诗的意境上,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品味出这首诗的意境。这首诗的重点根本就不在酒上,而在喝酒的人上,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人的心理活动才是关键。
关望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妻子手里拿过宣纸,放回桌子上。
看着丈夫闷闷不乐的样子,肖曼知道自己没能理解丈夫诗里的意境,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啊,我学问低,不懂你写的啥意思。”
关望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安慰道:“跟你没关系,是我不该强求,所谓自寻烦恼,莫过于此!”
于是两人转移话题,关望问起妙彤今天在家里的表现,肖曼如实讲了一遍,并且赞叹道:“小彤从小跟着她师傅生活在山里,吃了不少苦,却也养成了乖巧懂事、吃苦耐劳的性格,磨炼一番,将来一定会是小新的好婆娘。”
关望皱了皱眉:“什么婆娘?应该说是小新的良配”
“我没学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