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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十五、请执着我递过来的手 ...

  •   半天之前我被希尔瓦信徒囚禁在出租屋里,偷看使魔里的录像,直到发现自己开始走神嫉妒舔希尔瓦肩膀的火舌;现在她的手沁凉柔软地交叠包裹我的前腹,按在随时可以杀死我的位置。她的盘得一丝不苟的与爱神同色的蓝发现在像滑凉瀑布一样散落在我颈间: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次又想跑去哪儿?”一个本性温柔的姐姐对坏孩子必要用时装出来的严厉,就是她当时那种语气。我宁愿她用刚才对敌人的彻骨冰冷对我。

      三个小时后我在黑白格包围的极简房间。穹顶极高,因此射下的光近乎寂寥地空旷。橄榄与铜黄的翅翼形管风琴管柱直接霸占了二分之一从地面到屋顶的墙面。被时间磨哑了反光的春日青和深蟹青旧布褶皱像梨花木巴塞罗那椅半揭的枯肤。砖灰的清水混凝土,只有围绕床榻整齐收纳着一圈粲黄,那是古书和玩偶。我以为侍女把我传送进了什么琴房,直到我看见有鸟笼型的东西被宝蓝绒布盖着放在管风琴盖上,看那展翅欲飞的样子我就知道,那是奏神器。

      所以这里是希尔瓦的闺房,也就是那个我站在尚是楼的塔下仰望的房间。那就是我一直羡慕的她的世界。那就是我一直误解的她的世界。

      “帕缇娜!”她说。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捧着纺锤权杖寸步不离的蒙面女仆,乖顺娇俏地屈膝。“把她抬上去。”她抬不起手臂,只好用下巴指着我命令。我一想开口她就瞪她金色睫帘的眼睛。

      “不行!我不睡你的床!”我全身只有脖颈和嘴能动,其余地方费劲了力气也只能像被翻过来的丽金龟一样在担架里蠕动。“行了行了,在旁边给她铺一张床。”

      我好奇地转动角度有限的脖子看行止不带起烟雾的女仆沉默而忙碌,她们好像不需要交流,因为她们那么多个人其实只有同一个公有意志;她们把我的手抬起来在下面擦异香扑鼻的药膏。两个小时后有牧师进来为我施术。我的外伤几乎当天就全部愈合了。

      我在包被柔软度是有生以来所有睡过的床都望尘莫及的丝绸上翻来覆去。然后我开始数她的床单边沿(显然更胜于我)的支数经纬。“我睡不着。”我胆大包天地说。

      她的侧睫颤动了一下。她总是这样安如死地,像是被锁链而不是沉厚华丽的纯灰白褥子捆束在床上的姿势。我想起小时候把床搬到墙上的洞旁边,每天躺着隔着洞肖想她的声音主人的长相。一时心血来潮我向她伸手。

      “希尔瓦,你没睡吗?”我问。她发出一声略带鼻音的少女沉哼。“希尔瓦,来跟我聊天。”拉碧斯,记者你在这间房间里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让你以后下地狱罪状上添上两刀。但我还是说了。一开始只有我独角戏地说,慢慢地她开始敏睿地在关键点插入回复我“那太不智了。”“不对。”

      最后气氛接近争吵,我“噗”一声半坐起来,腰痛得倒回去,两眼发亮:

      “后来我走以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接下来的八天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记得。这八天的每一刻每一秒我都记得。

      “我被改造了。”她把天鹅绒被褥顶起的平静起伏的胸脯表示她情绪稳定,我开始想象念写当时的惨状,满面泪痕的少女被从地上拖起塞进核磁共振一样的圆筒,四周伸出机械臂,视线模糊,沉重的身体爆发出血腥味,巨大剪刀剪断弓起的脊椎骨,没有惨叫的声音,声音被吸收进水瓶变成溶解墨水,又点滴打回身体,球型的器官被一个一个破布样取出拿在套了胶手套的手里。一圈围在无影灯下的墨镜反光里是自己不似人形的脸,”我被改造成过人头鸟,然后是人鱼,最后又改回原来人类的样子。\"她说完了,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我这个时候有一种冲动爬起来掀开她薄薄的纱睡衣看看她是不是腹腔或者肋骨和八根手指一样全部是瓷白的覆盖体。“那么你呢?那个时候他们对你做到什么程度?“她说,我知道这不公平,作为等价交换应该轮到我说我的经历了。

      ”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就预知到他们想怎么对待我了。“我说,”他们不再让我读书或者做教育实验。他们给我武器。逼我和放进我的房间的东西战斗。一次次一次次只战斗。”

      漫长的灼烧干枯,孤独,高压与空洞,不知道什么时候掉手指什么时候皮破皮,然后又被机器监护人治好,来自基因的崩损无力感,被囚禁于绿与白的遍布六角形玻璃蜂窝的人造荒原想死,

      “妈妈。妈妈,今天这是为了训练我什么?”汗流浃背的小拉碧斯遍体鳞伤拿着折断的狼牙棒,上气不接下气地逼问被称呼为妈妈的机器。

      “这是作为失败品,离被抛弃,只差一步的作用安排。“希尔瓦平淡得近乎抽离的声音回荡在黑暗中。然后是恒久空缺的静默,和两人呼吸交叠的长河。

      透过固执的戏言感染悲戚
      苦恼于生命的渺小特殊性
      沉朽未见腐败,昨夜枕边明睐
      空气里无妨充满混沌苦寒的寂静沉冗

      黑暗中白银尾戒冷冰
      夜是因痛苦崩溃覆灭的光明
      她的双眸溢流冰钻色幻梦
      因此厌弃虚空,麻痹迷失永梦中

      请借给我继续匍匐爬行的勇气
      请和我分享璀璨的疼痛
      因为你是我的血亲,
      我的在这个世界同步呼吸的暮鼓晨钟

      “你的侍女们不喜欢我。”白和绿的花园直廊满耳都是脆鸟啁啾,晨阳斜照,镂空扶手充满数学美的精密格子筛下光斑,窗框内她把影子投上过的人工种植爬山虎墙被光照透,金色要融化了一般毛茸茸地静谧。

      一切自然偶生的奇迹,建筑者把它们刻印进人为的模具。换了一身衣服的我(更衣梳洗时穿着一模一样分不清是哪一个的侍女被我头上的蛇吓得叫出了声)和她并肩。我背着手走在她右面,脚步不规矩地点踩,勾缠着无形的空气皮筋。

      “她们并没有表露出来。”希尔瓦说。我的哗众取宠的行为终于打破了她的好奇忍耐,“你在干嘛。”

      “跳皮筋。你没有跳过吗?”

      她鼻喉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半笑声音,我喜欢故意逗她,以卑微的我之身引动她的情绪简直就是我的世界的小小奇迹。我嘴上继续回答她正事:“我就是知道她们不喜欢我。有时候我看有的人的画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不是技术或者才华的问题,而是他珍视的东西和我不一样。“

      ”希尔瓦,还想出去玩吗?我依旧可以带你去玩,“我突然正色,”或者不用我陪,你自己去也行,我想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在弗莱明的时候每个收获节庆地上都会铺满花朵。因为从田里收来的花瓣实在是太多了,那段时间你连睡觉鼻子里都是甜丝丝的花汁水的气味。“

      ”我在书上见过了。“希尔瓦无感情的声音犹如尝起来没有什么味道的玻璃珠。

      ”那煤榨干以后的焦油稀释一万倍带着醋味的橙汁呢?连颜色都和真橙汁一模一样,五锡眼一杯,没有书会写这些下贱的小吃。可好吃了。“

      ”所以你打算用醋兑水就诱惑我放弃圣女职责吗?“她板直了身子又露出假装生气的神情,她稍微生气起来比平时更美。”还有柄上连着一个绿色小果的荔枝,还有在冰凉的井水里镇过的樱桃……哎呀算了这些你每年肯定比我先吃到。“我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来玩吧,啊我看到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柑橘树,果然种了很多。“

      她抿嘴垂眸,目光向右下游移。“我很高兴你位高权重却依然维持着像学徒一样谦卑的美德。”我想起一句大师以前用来夸回来探望启蒙老师的杰出弟子的话。我也想对希尔瓦说:”你那么强,却那么谦卑。“我用我收集的一切赞美的话来告诉她都不够。

      ”所有画作都是在构建的前二十分钟就已经完成了的,接下来所有的修饰只不过是让它看起来更清楚,无论是用色块,用草稿,用记在笔记本上的涂鸦,之后你怎么改都不可能把庸作修正!”一支蘸满颜料的笔被丢在地上。

      “我再问你,画画最少需要几种颜色?”还是那个愤怒的男声问。

      “最少只需要两种就够了,也就是颜料只要一种,纸的颜色算另外一种。”我说。

      “放你妈的屁。”头发璀璨透明得犹如茸绿金边色块背景下的冰的男人,满身仇女又厌男的alpha臭气,左手拿着剑。在石壁上挥毫泼墨般舞动。他以为他自己是张翠山。石屑纷纷落下,假山竟被他左手削平了一面,除了裂纹小孔外光滑如镜的平面上剑痕雕凿出一只画得还算不赖的苍鹰。然后剑锋一转,保养极好的冰凉金属锋刃就指到我颈间皮肤,他转过正面来的表情和冰凌一般的脸露出嘲讽的轻佻。剑尖向下,挑起了我佩戴在颈上的六芒星徽章。

      “原来我到了图书馆。借我本玛原。”他奚落。“我不是图书管理员了。”我反唇回击。

      “看到你们两个都恢复得很好,我很高兴。”希尔瓦头痛般地闭目,右手按着刘海。剑被精准地丢进夹在两块假山石缝隙竖起的剑鞘。立刻就有华衣武仆战战兢兢地去回收。

      “在把你脑子里那块玻璃挖出来之前就先放你在皇宫住着吧。”缇尔王子说,突然他身上傲岸的气势就冰消雪融了。他虔诚而审慎地携起圣女的手,“另外,谢谢你今天早上把内人护送来我手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复建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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