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灵珠古镇(20) ...
-
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
哪怕有,也不会降临在灵珠古镇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不然,灵珠古镇就不会遭遇这一切。
周娅早已经不相信奇迹。而随着聂绮的话,她回忆起幼年时遇到的周淮安,回忆起周家村时期的周淮安……
“头发,村长,你以前头发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黑,而且掺杂着几根白发。”周娅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周淮安刚刚当村长,因为事情太多太操劳,他老得很快,疲惫的状态非常明显。
而且之后没几年,就听说周淮安病了。
很多曾经忘记的事情在这一刻都突然想了起来,周娅遍体生寒,她后退了几步,指尖指向周淮安:“那年,那年你病了,听说当时病得很严重,后来,后来你突然就好了。”
周娅说的简略,那几个人也如大梦初醒一般,仿佛在这一刻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对,村长,那年,那年你生病了。”
“我当时还去看你了,怎么这么多年,就不记得这件事了。”
“那之后,那之后你的头发就一直这么黑,咳嗽,咳嗽是这几年才开始的。”
这几个人年岁有和周淮安一般大,有比他大的,都四五十岁的年纪了,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每个人脸上都有岁月的痕迹,这是以前的村委会成员,现在属于灵珠古镇镇事务委员会成员。
周淮安捏不碎珍珠了,他手串上还有六个珍珠:“你们不要被她蛊惑!对,我以前大病过一场,后来因为神的赐福,我好了起来。那之后我就是神忠实的信徒。”
聂绮嗤笑一声:“神为什么保佑你?你是大善人,带着无上功德?”
周淮安沉着脸,不再理会聂绮:“神罚已经降下,终结这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难道你们要放弃吗?”
几人面色犹豫,他们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是……
几人左右看了看,一个较年长的人问向周淮安:“祭神之后,神罚真的会结束吗?”
他们的妻子儿女,所有的家人在这样的痛苦中已经过了很多年,这是所有人支持周淮安的原因。
“当然,神谕下达,自愿祭神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周淮安不假思索。
聂绮正要嘲讽,还未开口,众人看到林中走出来一个人。
“是吗?你这么肯定吗?”
一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大着肚子,面色有些苍白,一双眸中含着泪水,楚楚可怜。
是乌铃。
“你怎么在这里?”周淮安沉着脸,几位委员会成员面色也不好,显然,他们都认识。
“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在这里?”乌铃慢慢地扶着自己的腰走上高台,她怀孕很久了,走得缓慢又小心。
从这一点上来看,她和房间里的那些女人不一样,那些女人走路做事不受怀孕的影响,就好像只是肚子大了一样。
而且聂绮印象里,乌铃的肚子一直大着,她是已经生过又怀了,还是一直没有生?
房间里那些女人大着肚子没有这么久。
聂绮猜测,这个答案应该是后者。
乌铃是一个特殊NPC,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你要做什么?”周淮安看着步步迫近的乌铃,“说话做事之前,先想想后果。”
他话里浓厚的威胁意味,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这里好看吗?”乌铃来到聂绮的身边,没有理会周淮安,“这是我家乡的模样。”
难怪这里的植被、风格和灵珠古镇大相径庭。
“我来自一个西南边陲小镇。那年,阿爸带着我来到了周家村,他学打渔很快,于是我们就在这里定居了。”乌铃是外来人,尤其来自神秘的西南,周家村的人们刚开始并不接纳他们父女。
“我对于家乡的想象全部来自阿爸的描述。”乌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漫长的岁月里,孕肚似乎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即使恨,她也会摸摸肚子,“阿爸很想家,可是他从来不跟我说要回去。”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带我回去吗?”乌铃想起阿爸捏着鼻子吃鱼的样子,温柔地笑了一下。
“因为你?”聂绮觉得,让一个父亲背井离乡再也不愿意回去的原因,除了他深爱的女儿还有什么呢。
“对,因为阿妈死后,我身上被下了蛊。”乌铃眸光湿润,“村里长老说,远离这里,到远远的海边去,我身上的蛊就会被镇住。”
“可惜,那年,我还是蛊毒发作,蛊毒开始发作后,我活不过一年。”
这应该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是乌铃的情绪很平淡,她甚至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他就是那时候开始不停出现在村子里的。”乌□□中的“他”就是那个她一直追逐喜爱的人,“后来我才明白,他对我是不一样的。”
这个话题让乌铃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她缄口不再谈论,而是突然转过身去,面向周淮安质问道:“你现在还要说,这是神赐吗?”
葱白指尖指向周淮安的头发,树林中风骤起,沙沙作响的声音似一道道控诉,围绕在祭台周围,震响所有人的耳膜。
乌铃的眼睛慢慢变红,她仰起头,赤红着眼盯着周淮安。
周淮安的过去无人知晓吗?
不,她还在啊。
周淮安面上没有变化,他摸到自己剩余珠串中颜色最深的那颗,慢慢举到乌铃的眼前:“当然是神赐。”
深绿色的珠子发着幽幽的光,边缘透出一点粉色,乌铃慢慢闭上了眼睛。
只是几个呼吸间,乌铃的眼睛再度睁开,她脸色变得红润,眼中已没有了刚刚的泪光。
聂绮瞬间分辨出,她又不是她了。
乌铃站在这里,站在周淮安的身侧,看向聂绮时眼中平淡。
“回去吧。”周淮安淡淡地对她说,但是乌铃没有动,她僵硬着身体,仍然站在这里,隆起的腹部中慢慢渗出一道血丝来,血丝接触到空气便变为绿色,在乌铃白色的裙子上十分显眼。
周淮安回头看到,脸色瞬变,几个委员会成员大喜,笑着问周淮安:“村长,这是!这是时机到了?!”
祭神并不如周淮安刚刚所说,随时都可以,而是有很多条件,乌铃开始生育便是其中之一。
周淮安也大喜,他手中一颗珠子朝聂绮来时的大门一扔,珠子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直飞了过去:“还不出来!”
出来?
聂绮意识到,这场祭神涉及的人数和复杂程度远超她的设想,本以为周娅已经很难缠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人。
珠子在门口处化为灰烬,大门开了一条缝,周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脾气暴躁走路也快,很快就上祭台,来到了众人身边。
周淮安阴恻恻地笑了笑,他冷着问周竺:“你以为把她放过来就能坏我们的事吗?周竺,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就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周竺面容冷静,她暴躁地看了一眼乌铃,直接骂道,“怎么这么不顶事!白帮你了!”
乌铃的身体微微抖动,她自从腹部出血开始就再也没有动过,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只有一双眼睛还能传达她的情绪,而随着乌铃的眼慢慢又变红,她的挣扎似乎有了效果。
“村长,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最为年长的委员会成员喜不自禁,他看向乌铃的肚子,呼吸都变轻了。
血仍然在不停地渗出,绿色慢慢覆盖了乌铃的整个腹部,形成一种古老的图纹,神秘而蛊人心神。
“村长,神谕中有没有提及,祭神的人要做什么处理?”他们像看牛羊般看着聂绮等人,眼中是疯狂与热切。
周淮安抬手间又碾碎了一颗珍珠,现在除了颜色最深的那颗之外,普通珍珠只有三颗了:“只要他们诚心自愿就可以。”
“当然,他们的心诚不诚,是需要我们帮助的。”周淮安摸摸自己的珍珠,这些珍珠伴随了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拿碗水来。”
周娅自觉往后走,祭台的后面不知道有什么,片刻之后,她果然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水和五个茶杯。
周淮安将一颗普通珍珠慢慢碾碎,珍珠溶于水后,他分开倒入了五个茶杯内。
“喝吧。”周淮安看向周娅。
周娅为了祭神什么都甘愿做,她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面上没有变化,起码短时间内并没有。
周淮安微笑:“该你们了。”
王富桂待到现在,终于有了些眼色,知道这些水不能入口,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目前的问题,他缩在谢西风的后面,悄悄伸出一只胳膊,想要打翻周娅手中的托盘。
只是他还没有碰到托盘,托盘就自己悬空上升了寸余。
聂绮没动,低头看了一眼这稍显浑浊的水:“你这么着急祭神,是因为你的身体撑不住了吗?”
周淮安暴怒,一句话不说,直接将一颗珍珠扔向聂绮。
聂绮反应很快,微微偏头,珍珠碎在聂绮身后,粉末有眼睛一样向前,沾在聂绮的后背上。
瞬间,聂绮仿佛挨了一掌,身体往前,突出一口血来。
“聂绮!”楚念把人扶住,谢西风挡在二人身前,手中倏地出现一把伞。
他还未开伞就被聂绮拉住,聂绮一抹嘴角的血,笑了笑,径直看向委员会会员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我刚刚还没说完呢,周淮安头发黑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咳嗽你们就没怀疑过吗?”
委员会会员本来盯着乌铃的肚子,结果这边变故突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聂绮在说什么。
“正常人像他这样,早就缠绵病榻了,怎么可能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头发上就像二十出头的人。”聂绮咳嗽两声,强撑着继续说,意有所指,“你们就没怀疑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周淮安的阴谋吗?你们的目的永远达不到,但是他的目的很快就能达到。”
聂绮凑近乌铃的身旁,因为疼痛半弯着腰,乌铃腹部的图纹已经快要绘制完毕,肚子比之前看起来更大了:“神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们以为就是灵珠失窃吗?”
聂绮有些隐约的猜想,无论真假,她全部夸大了说出来,根据刚刚的观察,周淮安的全部珍珠都碾碎时,恐怕就是他们祭神的时候,而一旦周淮安的人对他不信任的时候,珍珠就没有办法碾碎。
分而化之,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你们想过吗?”
“周娅,偷窃者的罪名延续至今,如果你继续帮周淮安,才是真正的认贼作父,助纣为虐。”聂绮直起身子,她锐利的眼神看向周娅,语气严肃,“他让你的父亲沉海而死,让你背负着神罚的罪,你现在还不能醒悟吗!”
一阵鼓掌声陡然响起,来自周竺。
她一边拍手一边赞叹:“你很聪明。”
“周竺,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周淮安脸都憋红了,他一直在继续捏珍珠,但是最后一颗他怎么都捏不碎。
“我什么身份!”周竺暴跳如雷,“我们之间没关系!谁能结束这一切我帮谁!”
她坦诚地令人可怕,但是这些人都没有对她动手,几个委员会成员对这样的状况好像司空见惯,流露出更多的是无奈。
“周淮安,你想长生不老吗?”聂绮只能想出来这样的原因,不然周淮安为什么会头发乌黑,“你对神做了什么,才导致今天灵珠古镇这个样子,你敢说吗?”
几方人马隐隐成对立之势,聂绮一边关注着周淮安,一边分神注意着乌铃。
“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周淮安老态显露,他叹气,对着委员会成员说,“她在挑拨离间,在拖延时间,你们没看出来吗?”
“偷窃者引来神罚,这是神谕,你们不都见过吗?即便不是偷窃者,神罚是真正地真实地降临在周家村的,我恳求你们,让这一切结束吧。”
他浑浊的眼睛中,泪光闪闪。
周淮安指着乌铃的肚子:“灵珠马上就要降世,再不将珠串碾碎,时间就来不及了!”
乌铃的肚子还在变大,绿色图纹已成,在乌铃的腹部越来越深,更加明显,上面还有绿光流动。
确实时间紧迫。
“无论原因是什么,我们现在要的结果是一样的,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一定要相信——神罚结束就在这一刻!”周淮安将最后一颗普通珍珠递到年长者手中,年长者迟疑着接过。
聂绮知道他们已经心神动摇,她只能将希望寄于周娅:“周娅,你还不清醒吗?自愿献祭就是一个谎言。”
可惜,周娅依然一动不动,周竺只当观众。
随着年长者慢慢搓捻,最后一颗珍珠在聂绮眼前成为灰烬。
周淮安大喜,他高高举起自己的深绿色珍珠,双手捧着,眼神中发出奇异的光,紧紧盯着乌铃的肚子。
绿光流转了整个图纹,终于在乌铃双眼赤红的那一刻,图纹深深向后压,乌铃隆起的腹部被图纹压出了裂纹,无数绿色的小珍珠从裂缝中蹦出,甫与空气接触便化为一滴深红色的血,停在了空中。
乌铃的身体慢慢升高,随着绿色小珍珠的不断迸溅,她的腹部慢慢塌下去。
终于,在图纹不再后压之时,图纹慢慢收缩,乌铃的身子后弓,一个圆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神!赐予我力量吧!”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在图纹包裹着乌铃腹中最后一颗珍珠缓缓从腹中出现之时,周淮安大喊一声,随即抛出自己的深绿色珠子。
说是迟那时快,聂绮遵循本能,从背包中拿出自己的灵珠,也扔了上去。
瞬间,白光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