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四之宁

25、第二十四章 猫哭耗子（上）

　　都做好被筷子来个对穿准备的人堆出双下巴的看着那筷子从他眼前滑过，飞向了隔着一条街的对岸。
　　“出来！”
　　哗啦，是桌椅挪动的吱嘎声，一身运动装带着顶鸭舌帽的女人，有些突兀的站了起来！
　　“贺.....容清？”廖卫东不确定的质疑，“你怎么在这儿！”
　　楚凌澈闻声，也意外的看向斜后方的位置！
　　“要你管！！！”
　　她下意识的反驳，瞪了一眼！
　　换下旗装的人，没了花盆底的鞋子，显得更加娇小，厚实的长发被梳成马尾，平添了几分小女儿的灵动。粉色的运动装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材。白色的耳机被她愤怒的用力撤下，发表着被拆穿的不满！
　　耳机的另一头，夙沙海南揉着他被刺痛的外耳，咂舌的向孟玉控诉贺容清这过河拆桥的行为！孟玉却摇摇头，他不认为那只是单纯的泄愤，至少这样，海南没有被暴露！
　　廖卫东看着她，不自觉歪头去找她鸭舌帽下的小脸，想看看是不是也擦了妆容，他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呢！
　　“看什么看！戳瞎你啊！”
　　被恐吓了的人，赶忙把脑袋扶正，心虚的望天，这人好像一气急败坏就爱跳脚，怕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怪可爱的！其实她伪装的挺好的，像极了早上晨练的路人，刚开始，自己都没认出来！廖卫东实在想不明白，她暴露的也是挺突然的！
　　就在此时，不远处大树下发出一阵声响，筷子擦着一个姑娘的发顶而过，钉上树干，吓的人腿软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就.........很尴尬
　　贺容清有些无语的和楚凌澈对视了一秒，她现在装作没有被发现的坐回去，还来得及吗！
　　楚凌澈玩味的揶揄了一眼：“来都来了！一起坐？”
　　贺容清连连摇头，使劲压低了鸭舌帽！打算回去就堵某条鱼的臭嘴，这要是被道上的人知道，她还要脸不要脸！
　　透过大屏观察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孟玉，抬手蹭了蹭海南的发顶，缓和了他几分恨不得马上把贺容清刚刚那段儿卡脸瞬间，全网直播的冲动！
　　奇怪？
　　秀气的手掌别起额角的碎发！
　　贺容清是什么人？一个情报贩子！收情报，卖情报。常年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最是个擅长利用人心，见招拆招的主。
　　说来惭愧，相识这么多年自己也没能完完全全摸透她的性子，这样的人，会如此沉不住气，像个小炮仗？
　　不论是先前在第三方呛声廖卫东也好，还是在早餐摊被抓包也好，这太不像她了！是什么让她如此方寸大乱？想到这儿，一双杏眼微眯，指肚摩擦过乌木的折扇，触手微凉！
　　陈默走过去拔了三次，才将那三根筷子从大树上拽出来！
　　狼狈坐在地上的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看着比韩纸鸢大不了多少，蓬头垢面的可怜极了！扶起她，带着人走到近前！
　　陈默把筷子插回筷笼，扫扫手：“姑娘，你没事儿偷窥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吃早饭不太好吧！”
　　楚凌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不动声色的咬了口手里的煎饼！
　　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灵力波动，那方才察觉的寒意是怎么回事儿！这女孩儿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盯他的梢，怎么现在三界都这么玩儿了？我打不过你，那我就派个笨蛋侮辱你？？
　　没等他转动自己聪明的大脑思考出个所以然，就听对面像只奶猫似的，盯着他桌上的焦圈咽了咽口水。
　　“哥哥！我已经.....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低头看看桌上香喷喷的焦圈，楚凌澈恍然大悟的啧了一声，乌龙了！这姑娘哪儿是专门监视他的，她是相中他的早饭了！有些无语的抬头看看她，又看看焦圈！淡淡道！
　　“想吃？”
　　“嗯嗯！”
　　肚子不争气的先叫了起来，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楚凌澈抬手将外焦里嫩的焦圈放在她眼前，像是走过山车似的晃来晃去！那双眸子就紧紧盯着那焦圈，抿了抿干涸的唇，手肘不自觉的去够面前的美食！
　　就在她的指肚马上就要抓住焦圈的时候，楚凌澈猛的一收，小姑娘一个趔趄，差点没被身前的桌子绊倒！
　　原本就雾气蒙蒙的大眼睛瞬间委屈起来，楚凌澈也不管对面的情绪，抄起手边的一个空碗，将手里的半块焦圈扔了进去，矮身置于地上。
　　“想吃就过来拿！”
　　他抬头挑挑眉，一脸的痞子摸样。
　　廖卫东怒了，这是拿那姑娘当狗了吗？刚要作势阻拦。就见那小姑娘竟真的蹲下身来，捡起了地上的瓷碗。转头就走！
　　“就在这儿吃！不然就把焦圈还回来！”
　　楚凌澈的声音不大不小，可听在女孩儿和廖卫东耳中都格外刺眼！
　　女孩儿疾走的步伐顿住，捧着瓷碗的手不知是因为哭泣还是屈辱，轻微的颤抖！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残羹剩饭，心里满是后悔。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像是在挣扎着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哗啦！是瓷碗落地的声音，焦圈从楚凌澈耳侧飞过，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女孩儿红着眼眶瞪着他，一言不发！
　　楚凌澈收回握在桌角的手，又抿了一口面前的豆汁，看着那人一脸的金豆，皱了皱眉：“丑死了！你爸妈没教过你，知恩图报吗！”
　　女孩儿像是一下子被戳中心事，原本满是愤怒的眼孔，气势渐弱。哭的却更凶了！
　　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哎哎哎！要哭上边上哭去，别影响我吃饭！老板！老板？我这吃饭呢，有没有人管管啊！”
　　心软的看不下去了，廖卫东瞪了一眼身旁的人渣。楚凌澈你个人中垃圾！小姑娘一个，你跟她较什么劲啊，不帮人家也就算了，还羞辱人家算怎么回事儿，什么人！
　　刚要起身，楚凌澈一个眼色，陈默就拽着她的胳膊，远离了早餐摊儿。被轰走的人，双手握拳愤愤的看向这边，站在挺远的一个距离，抽泣起来！
　　过了好久，才止了哭声，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
　　“你这人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头回见到这样的神仙！”
　　楚凌澈将最后一口煎饼吃完，拿起焦圈回看向他：“神仙怎么了？神仙就一定要把自己的食物分享给别人吗？我花钱买的，她跑过来可怜兮兮的一求，我就必须得给？好像没这条法律吧！就算从道德上来讲，她有手有脚，想吃饭想挣钱，方法多得是，我不给她这一口，她就能饿死了是怎么着！更何况，是我没给吗！是她自己不要好吗！别拿你们那些神仙的礼仪道德来约束我！我只知道，我有权利将我的食物分享给别人，也有义务将我买的这些食物一口不浪费的吃完！摔在地上的可是她！还是不饿！就知道耍脾气！”
　　听着这人的歪理邪说，言之凿凿，要不是刚刚看见那小姑娘有多可怜，廖卫东就信了！
　　“身为神仙，应有大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怎么能拿别人的喜怒哀乐，当作玩物！你这个以个人为中心的绝对利己主义者到底是怎么位列仙班的！当年的封赏官都瞎了吗！”
　　楚凌澈把最后一口焦圈咽下，扫了扫手心：“你看这不赶巧了嘛！我就是自私自利，又喜欢以侮辱别人为乐趣。我还是神仙！你说气不气人！”
　　廖卫东只觉得心口堵的慌！是吗！侮辱他人，自私自利，所以就可以杀了王亮，拆分了他的骨血，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你喝下那碗药的时候，就不觉得烫喉咙吗！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楚凌澈，你没有心，楚茶说的对，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看他眼神的变化，楚凌澈沉了沉眸子，抿上豆汁，丝丝凉意冲淡了一抹心中的躁动！
　　抬手把还剩大半豆汁的碗一推，起身就走！
　　“哎.......”
　　楚茶半句话卡在嘴边，想说刚才还教育别人，现在就剩饭，但那人走的太快，完全没给他机会。
　　众人不明就里的跟上！
　　廖卫东愤怒的连跑两步：“你又要去哪儿！别以为我现在没证据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我廖卫东在此起誓，不抓你归案，誓不罢休！”
　　“你也要有那个本事！”
　　闻言渐行渐远的人冷冷一撇，手中的折扇转了一圈背于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后脊梁，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脸痞相！
　　离早餐摊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石墙后，宽大的斗篷将人影紧紧笼罩，悄无声息的缓了口气，鬼知道，那人扔筷子说发现有人盯梢的时候，她有多.....算了.....
　　“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像是喃喃自语，斗篷下那对好看的眉紧皱在一起！
　　“大人！”
　　闻声，阎魔双世偏了偏头。
　　“大人，您没事儿吧！”
　　像是没听懂，阎魔双世转过头来看向他！
　　只见身后幽深的小巷，整个结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就连方才恰巧经过上空的鸟都没能幸免变成了结实的冰坨子，掉在了树干上！
　　她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在怨怼自己的失控，尴尬的偏了偏头！
　　崔珏懊恼的望向整条冰冻巷子，又是这个楚凌澈！
　　凡是事关他的问题，一向自持有度的大人总是会做出各种各样不受控制的奇怪行径。不论崔珏多不愿意承认。大人待他，终究是同别人多出几分纵容和关心。
　　“他.....没吃药？”
　　小心翼翼的，像是不愿开口问这个问题，淡淡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崔珏还是听清了！
　　“是，沙华说，得有一周左右了！”
　　“一周？你现在才跟我汇报？”
　　她转过头冷然的望着崔珏，即使脸上依旧挂着好看的笑意，可是崔珏却没能从那笑容中感受到一丝温度！
　　察觉其中不悦的人，躬身就是一个展袖大礼。
　　“臣罪该万死！”
　　冷汗爬满了脊背，崔珏吞咽了半口唾沫，将腰弯的更低，企图以此取得宽恕。
　　不知过了多久，崔珏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被下了静止咒，不然怎么双脚麻木半分知觉都没了去，他站的笔直，躬成了个虾米。
　　‘喵?喵?’
　　条纹柔软的鬼灵精从垃圾桶里爬出来，它是那场冰封的幸存者，它很聪明，也很机灵。它的出现成功打破了僵局！阎魔的注意力被吸引，朝它看去。
　　两只前爪向前探着，慵懒的抻了个腰，不知恬足的小爪子蹭了两下脸。像是刚睡醒般懵懂！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小脑袋转了一圈好似十分认真的在探究一个早觉过去，熟悉的小巷怎么天翻地覆的宛如换了一个一般！
　　最后转成拨浪鼓的小脑袋停在了阎魔面前，黑曜石般的瞳孔同阎魔四目相对！被那高大的人类眼中透骨的寒意一激，鬼灵精也是一个激灵。害怕的愣在原地！
　　阎魔挑挑眉，只觉得面前这个小不点像极了某个蹬鼻子上脸的无赖。果然，不等她反应，原本被吓的一步都不敢动的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的试探了两下，发现阎魔并没有什么举动，竟就跑到她的脚边蹭了蹭毛，亲昵的撒起欢来！
　　崔珏吓的额头都起了薄汗：“大人恕罪！这畜生未开灵智，竟放肆至此。我这就拎了它，扔回垃圾堆去！”
　　说着弯腰就去抓那瞳孔晶亮的小不点！
　　小猫灵巧，三两下竟都被它躲了过去。崔珏直起身子气喘吁吁的望着它，见了鬼了？
　　“呵！”
　　一直脸色不佳的人，突然就笑出声来。
　　崔珏一时没能揣摩明白，警惕的停下动作，看向她。只见阎魔提了一下宽大的袍子，蹲下身，白皙瘦弱的指尖点上了猫头，轻轻的顺着它的额头，抚摸到它粉红色的小鼻尖。小猫这回也不躲避了，享受的蹭了两下，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她的指肚。
　　崔珏无语的看向这恼人精：“真是奇了怪了！我碰就躲的像见了脏东西！大人您碰就欢喜的不行！这猫也看人下菜碟啊！”
　　阎魔勾勾唇角，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抚摸着它的额头，看起来十分爱不释手！
　　崔珏直了直躬酸的腰，半开玩笑的开口：“大人要是喜欢！咱们也可以将它接回去养！”
　　“地府养不了凡界活灵！”
　　阎魔语气不无遗憾的吐出，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许是那事真的足够温暖美好，常年冷然的目光，都柔和起来。
　　“那就杀了带回去！抽了灵魂做成灵宠，它可是一步登天了！”
　　原本抚摸猫头的手随即一滞，好不容易有些真心欢愉的眼孔，再次暗淡下来。
　　崔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失当，从怀中变出小鱼干，向它走去！都没来得及近身，便被拦下，阎魔目光冷沉的扫了一眼那啃食垃圾也乐得自在的小家伙！
　　“杀了做猫汤吗？死了的它，还能是它吗！”
　　直到这时，崔珏才感觉到阎魔阴冷下来的气场，知道自己恐怕又踩了哪个雷点了，不敢言语的僵在原地！
　　“既不能养它，便不必招惹了！你看它这样活着不也怡然自得。若不能负责到底，就不要轻易改变任何人的人生轨迹！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一时的新鲜，可对于那个被改变的人，却是一辈子！”
　　说着，抬起的手臂一挥，狂风大作，小家伙被吓的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扑通一声又钻回垃圾窝里。身后冰封的小巷一下子鲜活起来，飞鸟扑棱了两下翅膀，再次飞向蓝天！
　　崔珏不尴不尬的点点头，若有所思。刚刚那话，怎么听都好像别有深意，可一细琢磨，他又不知那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他总是在分析阎魔双世的一举一动，猜她的心情，猜她的意图。希望能更好的辅佐她。若是说私心，怎么会没有。可是私心归私心，他敢奢望，却不敢越举。双手揣进宽大的袖袍，后退了两步，又作了作揖。
　　“大人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楚凌澈一事，臣有失职之过，稍后自行领罚。不过，楚凌澈刚刚的话您也听见了！他是真的杀了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还跟吗？”
　　他试探性的开口，感觉自己也被冻僵了！
　　“跟！”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啊！跟得太紧，容易暴露！”
　　“这里离铁马冰河别墅区，徒步只有十分钟！”
　　“您的意思是......”
　　“不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那个家伙！精明着呢！怎么肯干赔本的生意！他既敢杀人，就肯定想好了退路！等着瞧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血红的瞳孔微微发亮，她嘴角噙着笑意，望向他消失的远方！
　　嗯？锐利的眸子微眯，两只耳朵轻耸了两下，有尾巴！
　　她听着那脚步跟在楚凌澈的身后，很高明，却还是被她捕捉了去！算上那个饥肠辘辘的女孩儿，暗处竟然还有第四拨人盯着楚凌澈！
　　诡谲的笑意在脸颊上扩大，朱唇似血，眸色如刀。轻轻将那严丝合缝的面具带好，那可怖的表情也被一并掩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