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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旧时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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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三大军团长中内力性质与契尔相性最佳的是贺华芳,需由她留在后方指挥大军,并随时在术阵支撑上给予支持,所以这也是唯二需要新任军团长章闲走上最前线的战策之一。
“统帅,要带上无虹吗?”贺华芳问。
“我有千年月桂就够了,无虹对雪神针对性不强,况且这一次我要站的是术师的位置,章闲又不曾与它磨合,带去反而容易被夺。”因珀摇头道。
“无虹仍是由你拿着,芳姐,你是最后一道防线。”
“是!”
因珀和章闲翻身骑上两匹魔兽马——两千年后高阶魔兽已基本绝迹,但在神战时代魔兽要常见得多,有猎食人类的,也有被人驯养成为坐骑的。
这两匹魔兽马载着两人踏风疾驰,直直闯入了前方第一军团与雪神祭司的混战带。
此时戚穆麾下五人已折损三人,景濯已稳占上风。
章闲长刀出鞘,凌厉刀光落入戚穆肩关节之处,因珀右手持法杖,左手拔剑横斩,利落地将敌方大将一剑斩首。
战场之上是不会计较抢不抢人头这种事的,戚穆一死,景濯立即解决掉剩下那两名敌人,第一防线迅速复位,准备迎战雪神军团未被祭献的大部队。
而因珀和章闲继续向前冲锋。
空气越来越寒冷,皮肤无时无刻不像是被利刃剐过,他们各自又取出一颗药丸吞下。
雪神制造的严寒非同一般,属于一种能够轻易侵入脏腑经脉的无形攻击,汹溶国军为此分发了一批辅助御寒的药物。
这些药物根据不同修为层级的承受能力还区分出了不同的药材配比,基层士兵所用到此时他们两人所服的药丸,全都是由章闲主持进行调配的。
“而且,你从一年前就开始准备这个药了,真是令人感动。”大战当前,因珀还有心情闲聊。
诚然,汹溶国中圣级前期至中期的高手不止章闲一个,但不得不说,章闲这样的疗愈师,已经发挥出了她独特的价值,做到了很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章闲:“这是早晚要做的事,早些开始准备,可以避免熬夜。”
因珀举起千年月桂杖,增幅魔兽马蹄下力量,魔兽马凌空越过迎面奔来的雪神军团,向白雪翻飞的上空疾驰而去。
下方的兵戈与呐喊之声被他们甩在身后,那是已经交付予战友的战斗,而他们的战场尚在前方。
高空之处不像地面,并未因雪与云雾的层层遮蔽而显得灰暗,晶莹的雪花反射着天光,在柔和的微风中缓慢飘舞。
以两人的视力能够清楚,周围那些细小的雪片全都是规整的、完美的六边形。
而雪神本人就凌空屹立于白雪之中,他一身雪白劲装,就连双手都戴着白手套,面容以术法掩盖,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雾气。
他并没有像因珀和章闲见过的很多狂信徒那样,一照面就喊着异端扑上来。
“为何要反抗神?”他开口发问:“你看此处美景,这是唯有得神眷顾,才能达到的高度。”
他的嗓音清澈,听起来尚有年轻的感觉,但语调漠然,就如同他力量所成的冰雪那般冰冷。
因珀答道:“并不是达到这种高度才能看见美景,只不过是神的阴霾笼罩了大地,让人民再无法仰望天空罢了。”
雪神并不恼,而且他的话语间,似乎并未将自己划入神的范畴之中:“那是神的鞭策,只要全心全意为神奉献,就能……”
章闲插话道:“就能像他们那样吗?”
她说话时,四指并拢朝下方那片被祭品之血染红的土地一比——即便那是敌人,而且是已死的敌人,她也没有做出用手指指人这种又不敬之嫌的举动。
章闲和因珀都以为雪神以“为神奉献是他们的荣耀”这种信徒,尤其是天神的信徒常用的论调来辩驳。
但雪神没有,他只是沉默了几秒,而后手中化出一柄长戟,结束了这个话题:“来吧。”
这并非因珀第一次在战场上直面神祇,却是首次历经与神祇之间不死不休的死战。
上次面对火神时,他是站在前方的战士之一,而这一次,是章闲冲锋在前。
章闲是第一次面对神祇,却是凛然无惧。
年轻的军团长挥刀的身姿英勇凛冽,此刻的她,是一名战士。
但当因珀看见数次面不改色地瞬间恢复自己豁开的腹部、折断的四肢,并吞下禁药爆发出逼近圣级后期的力量后——不,她果然还是个疗愈师。
全大陆第一凶残的疗愈师。
这场激战从空中一直打到地面,大片的天空被耀目光辉占领,大片的大地在巨力之下面目全非。
战斗持续了足有大半日,终于接近尾声。
因珀艰难完成的封禁之阵将雪神压在了阵中心。
雪神面上遮挡用的雾气散去,露出了一张和破损白衣下的皮肤一样遍布疤痕,面目全非的脸庞。
谁能在神身上留下不可愈合的疤痕?
唯有另一个神。
雪神因曾经作为天神殿教皇的身份,是如今诸神之中唯一有真名流传的一位,与真名一同广为流传的还有事迹。
多年前尚位居大主教的内斯特·伍德曾被西南的石神俘虏,三年间受尽折辱,后来他带着浑身的伤疤回归祖国,爬上教皇之位,甚至最终步入神境。
当初几乎灭顶的苦难被传唱作无上荣耀。
而苦难的罪魁祸首石神,却是向天神俯首,成了天神重要的下属与盟友。
内斯特仅剩一只的眼瞳是湛蓝的,和因珀那种深邃内敛的灰蓝不同,是相当艳丽的色彩,就像晴空下的大海一样。
然而,那片大海已经凝固,浑浊。
很快,终于要彻底变作一滩污浊的死水了吧?
他朝西方伸出手,依然缺乏抑扬顿挫地轻声说道:“天神……给我……最后的命令吧。”
而后,他的瞳孔中有一颗细微的白色光点一闪而没,即将凝固的大海再次沸腾。
他在大阵中猛地翻身站起,顶着不断挤裂骨骼的重压再度握紧长戟朝因珀掠去。
因珀调动所剩不多的力量接连轰出三道术法,其中两道被闪过,最后那道带出了一蓬惨烈的血雾,但仍未能阻挡内斯特逼近的脚步。
因珀放下千年月桂拔出腰间双剑,迎向雪神长戟。
大阵边缘,章闲挣扎着喘息着撑起上半身,抬起脸来,不光嘴角,她眼鼻耳都渗出了血,但眼中战意仍在。
因珀拔出了剑而她刀已脱手,因珀放下了千年月桂而她拿起了法杖。
她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将那把平平无奇的短杖指向近身搏斗中的两人,一字一顿地吟诵出咒文。
内斯特在激战中忽感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同时体内力量突然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就在那一瞬之间,因珀格开了他的长戟,一剑没入心脏。
神之长戟铿锵落地,随着生命消散而四溢的神力化作漫天飘舞的白雪,内斯特的身躯倒落于地,落下的雪花被鲜血浸染。
他缓缓闭上了无悲无喜的独眼。
那句话曾是他热忱的信仰,后来逐渐被冻结成机械的准则,直至身死之时都不曾摆脱。
——愿以此身,映照天光。
因珀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咳出了大口的血,那血立马冻结成赤色的冰,在下巴上挂了一大块。
确认雪神死亡后,他转身趔趄地走到章闲身旁,将她从迅速堆积的雪中扶起,感觉到她脉搏极为虚弱。
他问:“还好吗?”
章闲不是太好,她将手伸向腰间的其中一个药包,但雪神死亡时释放的严寒直接冻住了她开裂的虎口,她指节僵硬握不住东西。
因珀替她抽出了一小管药剂,怕她看不清特意将药剂凑到她眼前:“是这个吗?”
为了节省力气,章闲只做了个“是”的嘴型。
因珀将药剂注入了她的上臂。
她四肢微微一抽,瞳孔收缩倒吸了一大口气,又立即呛咳出大口的血,不过心跳脉搏和体温都有了立竿见影的显著上升。
因珀心中感叹疗愈师的技术还真是神奇,一边忍受着伤处的疼痛和寒冷带来的僵硬,准备将章闲背起。
章闲看出了他的强撑,示意他也可以来一管。
因珀来了一管后差点当场扑街,他愣愣地慨叹:“呀,好刺激。”
章闲动了动嘴角,好像是笑了。
战斗已经结束,无论是他们的战斗,还是军队的战斗,只是地形丕变,雪神残留的神力旋涡又让术法搜寻变得困难,同僚们要找到他们相比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他们艰难地跨越被刚才那场大战直接炸成山岭悬崖的大地,一步步远离严寒旋涡的中心。
周围变得不那么冷后,又开口说起话来:“你拿出最后那两颗药的时候,不是说出不了事的吗?”
除了将心中疑惑问出以外,这也是为了给自己和章闲提神。
章闲气若游丝地答道:“不是没死吗?”
因珀:“没死就不算出事了?在远离友军的地方失去行动能力,跟找死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