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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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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哥刚才的截断太帅了,看见没,对方前锋都给整懵了,哈哈。”
被叫燃哥的正坐在凳子上喝水,喝完把毛巾搭在肩上,站起来:“过奖,今天分数好看都是配合得好,不过,”他伸了伸腰,声线慵倦懒散,“以后打班赛大家下手轻点,照顾下三班同学的面子,再这么打下去连这仅剩的对手都没有了,想爽都没得爽,下次努力让三班同学也开心,听清楚了没。”
“哈哈,燃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活跃的男生附和
闻燃从裤兜掏出手表,看完时间对身边闲聊的男生说:“兄弟们,快到吃饭时间了,去食堂,我请客。“
“燃哥,有些话到现在这个时候不得不说了,我一直被你的慷慨大方和英俊潇洒深深吸引,我已经无法控制地深深爱上你了。”王甫之凑到闻燃面前,深情地凝视他的双眼。
闻燃避开他的凝视:“想加几个鸡腿。”
“嘿嘿,不多,两个。”
闻燃把手表放回兜里,拿出饭卡,递给王甫之:“拿去,随便刷。“
“谢主隆恩。”王甫之弯腰低着头双手接过,拿到手之后右手举起卡向前加速跑:“燃哥的卡现在在我手里,想吃什么尽管报过来。”
“王甫之,高一那次醉翁亭记抽背,是我冒着被老师发现的生命危险给你提醒的吧。”
“好,你一个鸡腿。”
“还有我,岳阳楼记默写,我在你最无助最惊慌失措的时候,借你抄了第二段第五句。”
“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好吧一个鸡腿。”
“小石潭记,第三段第二句。”“琵琶行,第六段第四句。”“蜀道难,第五段第十句。”
“草,你们这群刁民,胆敢戏弄朕,朕的龙颜已经大怒,要诛……,哎,谁偷了朕的玉玺” 原本走在后面的陈江,蹑手蹑脚地跑到王甫之身后,趁他不注意,把卡从他高举着的右手指缝中抽走。
王甫之立刻转过身,还没看清楚是谁,陈江就一溜烟跑到他前面去了:“皇上,您醒醒吧,大清已经亡了。”
“陈江你别跑给我站住,信不信我血溅食堂。”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后面的同学一阵阵地发出笑声,闻燃跟在最后面,脸上带着淡笑。
夕阳铺在操场上,谈笑的少年们,时光无限。
“不行不行,吃太撑了,走不动了。”王甫之摸着自己的肚子,艰难地走出食堂。
“让陈江背你。”闻燃一手抱着球,一手拿着三个人的校服外套,和陈江跟在王甫之后面走。
“好主意,”王甫之停下来转过身,两臂张开,“朕要上御驾。”
陈江一言不发地走到王甫之面前,顺应着他期待的目光,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然后迅速弯下腰,左肩顶住王甫之腹部,双手在腿上一合,扛起来就往前跑。
“你他妈放我下来。”王甫之在陈江肩上挣扎
陈江速度丝毫没受影响,快速地穿过花坛周围熙熙攘攘的同学,引来不少目光:“您就好好享受御驾吧。“
“那能不能慢一点,稳一点,晚饭已经被你颠到嗓子眼了。”王甫之没因为其他人的目光感到羞耻,认命地在陈江肩上耷拉着。
三个人一起进的教学楼,高二年级大多数班级在最高一层,五楼。不少人抱怨:体育课就别去操场上了,上下一趟楼梯,一节课的运动量就达标了。
王甫之曾大放厥词过“谁喊累谁孙子”,他后来喘了几次,也都被迫叫了爷爷。
“诶,这不是我之前和陈江用的桌子吗,”王甫之在通向天台的楼梯口停了下来,指着堵在那里的桌子,“就是这个,这有根红色的线。燃哥你记不记得,就因为这个,我们打了一架,还差点误伤到你,后来才认识的。”
“有点印象,不过,现在放在这里干什么?”闻燃把球丢给陈江,左手摸上后脑勺,看似神色自然地说。
“不知道,应该是不让上去。上面多精彩啊,用过的小抄,没送出去的情书,啤酒瓶,烟屁股,应有尽有。”陈江接过球,笑着挑了挑眉。
王甫之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双腿在空中晃悠,对着走道大声喊:“哎,同学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如果你想享受自由落体的极限刺激,如果你是热爱寻宝的探险者,这将是您的绝佳去处,第一高中教学楼天台你值得体验,一人一百,不要挤啊。”
楼道里不少人看过来,还有人从教室后门探出头,不过没人来接话,过了一会便没人再注意。
“走吧,没人来。”闻燃依然保持着左手扶脑袋的姿势,转身往教室走。
王甫之从桌子上跳下来:“燃哥你脑袋怎……”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突然从走道转角出现,略过闻燃和陈江,迅速跑向王甫之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再猛地推开刚站定的王甫之
“你要干什么,”王甫之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看着手里的一百元纸币,“草,你他妈不是要跳楼吧?”
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立刻追上去。
整个楼梯都发出奔跑的轰隆回声,那人跑到楼梯尽头被一扇破旧的铁门挡住,铁门上挂着一把被翘过无数次的锁,他双手拉住铁门栏,用尽全力来回摇晃。
闻燃虽然是最后追上去的,但是仗着身高一米九,放大步子跨了几次就超过王甫之和陈江,眼看着要追上被铁门拦着的人,那人再次发力,门上的锁硬生生地被扯断,门不受控制地撞向墙,猛烈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楼梯中。
天台的光顷然闯进黑暗狭窄的楼梯间,因为突然的光亮,闻燃的双眼瞬间闭紧,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闻燃眼中。
“草”闻燃低声呢喃,加快了速度。
后面的王甫之扯着嗓子:“燃哥,追上没。”
“还没,快了。”到了天台上,闻燃的速度优势彰显出来,逐渐缩小与那人的距离,离他只剩一米时,闻燃腿部发力,跳起来一个高度向他扑过去。
王甫之和陈江上来时,看见天台东侧的栏杆缺失了一块,更确定了那人是来跳楼的想法。那人已经被闻燃压在地上钳制住双手,还似不甘心地奋力挣扎。人长得不矮,和闻燃比起来又瘦又弱,但是在地上拼了命地反抗,闻燃似乎也有些吃力。
“燃哥需要帮忙吗?”王甫之和陈江走到僵持着的两人跟前。
“不用,”闻燃接着俯下身,在那人耳边说了句:“放弃挣扎吧,你逃不掉的。”
那人听完,挣扎得更厉害,双腿蹬腾着要踹向闻燃腹部,闻燃侧身躲开,用右小腿跪着压住那人的双腿。
“你是谁,几班的,”王甫之在闻燃身边蹲下来问,“跑过来是要跳楼?”
地上的人只是挣扎没有说话
陈江双手插腰站着:“要不叫老师来吧,我们也不能一直守在这,但是一松手他估计又要跑。“
“用不着你担心。”地上的人因为被压着,声音有些闷沉,不过听着,感觉是个清秀的男生。
“诶,他是不是那个谁,”王甫之低头,端详他的五官
“认识?”闻燃也看了看那人的脸,五官俊朗,脸部线条分明,眉眼含着股乖戾劲,脸上和脖颈的灰是挣扎时候蹭上的,越发衬出皮肤病态的白。
闻燃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王甫之思考得太认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妈的——闻燃心里暗骂,心虚地移开视线。
“陈江,你来看看,他是不是那个年纪荣誉榜上那个拽得像个爷的,”王甫之向陈江招手,“这眼神太像了。”
陈江弯下腰,推了推眼镜:“嗯,有点像,不过那人戴了副眼镜。”
“那不简单,”王甫之把陈江的眼镜摘下来,在那人眼前虚放着,“这样呢。”
“更像了。”
“你这不说的屁话。”王甫之瞥了陈江一眼
地上的人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声音不大地说了句:“放开”
“阿?”闻燃没听清
“滚开。”那人有些怒的提高了音量
闻燃放了手,从他身上下来,王甫之和陈江还是紧张地在旁边守着,怕一个没注意他杀个回马枪。
“让开”那人站起来看着王甫之和陈江,毫无情感地说。他俩侧了个身,让出了条道。
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黑暗里,闻燃沉默地沿着他离开的路径走回去,留下两人在原地
“燃哥有点奇怪阿,心情好像很低落。”王甫之问道
“他阿,心里有东西。”陈江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什么东西,他看起来不像有心事的人呀。”
“我就随口一说,走吧”
闻燃下来后拿起之前他们丢在楼梯口的球和衣服
“同学,你刚才是从上面下来的吧,那上面不能上去的,天台的栏杆坏了,很危险。”教导主任刚好路过
“嗯”闻燃没有看她,不咸不淡地回应
教导主任看他长得高,寸头,脸上的表情不甚愉悦,心里把他当成难对付的刺儿头学生
“你几班的,要是再上去,我就去找你班主任了阿。”
闻燃没理她,拿着东西走回教室
“什么学生阿,对老师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闻燃走回教室后,直接趴在桌子上,脑子里混乱地复盘刚才的事情,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对于不认识的人,他从不关心,活也好,死也罢。今天这事,是当面撞见了,更何况王甫之和陈江都在场,视若无睹说不过去。本来控制住之后,任务也算完成,但是看到他挣扎时不甘乖戾的神情,和离开的冷漠背影,他心中冒出一堆道不清的情绪,这种陌生的感觉令人烦躁。
多管闲事——闻燃对自己说,随后就什么也不想地睡过去
“燃哥醒醒,上课了。”
闻燃从深沉的睡眠里逐渐恢复意识,抬头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随即低下去找课本
“燃哥,他叫唐牧,我和陈江去荣誉榜找到他了。三班的,理科学霸呀,那个长相也受女生欢迎,为什么要去跳楼呢?”
闻燃找书的动作顿了顿,想起了一句话,“人是藏得住秘密的动物,而所有的秘密都将随着人的消亡,成为永久的未知。”
唐牧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希望打开门看见客厅是黑暗的,但是随着逐渐打开的门,他的想象被粉碎。唐牧觉得好累,所有的一切都超出承受了,当活着只剩令人痛苦的承受,死亡是最好的选择。他沿着墙壁缓慢地走,低着头,害怕被发现。
“站住”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双臂叠放在胸前,叫住试图避免与她交流的少年,“我昨天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没。”语气中蕴含着理所当然的高傲姿态
唐牧僵硬地转向她,顺从地回答:“听进去了。”
“让我省心一点行不行,因为你这次分班考试,我费了多大的劲,用了多少人脉才让你能坐在三班听课。你那个成绩单你自己有脸看吗,想起来我就气,补习班没给你少报,资料书也堆成山了,你却让我失望至极。”唐牧母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像一个操控木偶失败而气急败坏的孩子。
唐牧下意识想说“恩“,想起来女人说他敷衍,不知悔改,就把字吞了回去,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沉默着。
“说话呀,唐牧,你是个死人吗?”唐牧母亲突然发火
唐牧脑袋嗡地一炸,死人,死人啊,我也想变成死人,如果没有——那个人
他想起来闻燃,那个长得高大的男孩。
阻止别人轻生,他应该以为自己做了个好事,唐牧想。
放弃挣扎吧,你逃不掉的——旁观者的冷漠,和玩弄于股掌的得意
想起这件事,唐牧的眼神不自觉流露出愤懑。
“你这是什么眼神,对我不满?”
“没有”
“滚回房间去,看着就碍眼。”
唐牧回到房间松了口气,把作业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桌上,躺在床上开始睡觉.
以往合上眼,唐牧脑袋里全是父母谩骂和向他发泄情绪的画面,现在,脑子里开始回放跳楼未遂的画面。
就这么一遍遍地回放着,唐牧的意识逐渐模糊,一觉睡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
唐牧在床上扭动了会,意识到没有之前每天早上醒来时过分的清醒,慢慢从床边坐起,看着窗外朝阳下的绿影,听着枝头的鸟儿嘹亮而不嘈杂的啼叫,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和平静。
“同学,快点的,快到七点二十了,跑几步。”校门口的保安对着慢悠悠像散着步唐牧说,边说边原地小跑了几步。
唐牧朝可爱的保安笑了笑,随后走得快了些。
此时的校园里,有站在校门口一脸严肃的值日生,有站在值日生旁边作为精神支柱的教导主任,有准备从即将关闭的闸门上跨栏而过的体育后备人才,还有唐牧自己,独一无二的芸芸众生之一。
不想死了,活着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