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良人》棠溪先生

4、第四章

　　第一次遇到安舸，梁卿其实根本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那天安舸正在小山坡上写东西，梁卿走到他斜前面跟他搭话，安舸对着太阳朝他一抬脸，梁卿瞬间“眼前一亮”。两句话说完，梁总就盯不下去了，这个小不点儿长得太白净了，白净的就好像面镜子，反的太阳光扎着堆儿的往他眼睛里钻。

　　“你是这个学校的吗？叫什么名字？”
　　“嗯，我是这儿的学生。”

　　“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我姓梁。”

　　梁卿这个人很少会主动找人搭讪，费时间，也没必要。自从“脱离欲海”之后，对于性，梁总采用了不主动、不拒绝、忌语言交流，忌过夜留宿的“随性政策”，快来快走，两不耽误，虽然说床品是更加无徳，但也不缺人为了梁总的名号上赶着贴。

　　这次被安舸吸引，完全是因为好奇，“顶着个大太阳在野地里写文章，创作环境如此光明，多半是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梁卿一时冲动，就把话问出去了，但既然是亲自搭讪，就只能赢，不能输，到这为止，虽说行为动机不偏，但行为结果已经全由梁总的胜负心接管。

　　“梁老师？哦，我姓安”
　　对于陌生人的关注，安舸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拒绝。但对于梁卿，安舸的的心里却意外的泛起一丝好奇，这个人看起来很稳重，领带、西装、皮鞋，穿得正式，搭得也讲究，大下午的，一个人跑到后山来，盯着自己写东西，自我介绍也不说自己是教哪个系的，只说自己是个老师——“他不热吗？”

　　“哦，我平时不怎么教课，所以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梁卿见安舸没什么反应，抬手扶了下眼镜，抓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姓安啊，这个姓不常见，快换个凉快地方写吧，中暑可不好受。”

　　“好，谢谢梁老师。”安舸说完，把笔扣好夹在本子上，站起来对着梁卿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梁卿看着安舸的背影，觉得有些胸闷，他失败了，一表人才亲自搭讪，却连名字都没问到。回去的路上，梁卿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行事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还被个小不点儿拒绝了，好在他很忙，安舸雪白的脸和脖子只在梁总的脑海里盘桓了半日，就被强大的事业心给挤掉了。

　　安舸也有些胸闷，从后山回来就直接回了宿舍。躺在床上，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从上大学开始，安舸就很少出现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当年报志愿时特意挑了这所离家远的学校，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自在点。

　　他对自己判断的很清楚，要是不想再惹上麻烦，就必须跟所有同学保持距离，所以大学这两年，和他相熟的，也就只有宿舍里那几个室友。室友性格都不错，虽然平时安舸跟大家交流不多，但对安舸也都比较友善。

　　看安舸一脸的心事，刘长轩把游戏一退，决定关心一下这个住在他对铺的兄弟。

　　“哎，我说，你怎么也逃课了啊？”
　　“嗯，朱老师这节课作业点评，听了会儿就出来了。”
　　“又一个人偷摸搞创作去啦？”
　　“嗯。”

　　安舸大学主修中文，当初选这个专业完全是凭兴趣，但因为中文专业录取分低，班里好多同学都是因为“服从调剂”才进的专业大门，刘长轩就是其中之一，他对中文根本没兴趣，所以基本不怎么上课。但安舸不一样，安舸逃课多半是因为“挑嘴”，他只捡自己感兴趣的学，别的时间，基本全部用来偷偷搞创作，攒了好些个抽屉文学。大一第一学期交文学评论习作，任课的张教授一眼就相中了安舸交的那一篇，软磨硬泡的把安舸抓进了校报当编辑。从那以后，安舸开始跟老师们打交道，所以他有时在课上偷摸写东西的时候，老师们一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文法系没有老师姓梁。

　　“你认识一个姓梁的老师吗？”
　　安舸想了想，决定问一下刘长轩，他跟外系的人比较熟。

　　“教哪个系的？”
　　“不知道。”
　　“那认识个毛线啊！”

　　安舸决定上网搜一下，打开百度，输入学校名称，再加上一个“梁”，回车——别说，还真让安舸找到了。

　　“商学院举行梁卿先生企业家客座教授聘任仪式”
　　搜索结果的前两页基本都是校内老师的简介和论文，在第三页的中间位置，安舸找到了这条去年的校内新闻，新闻配图里，刚刚在后山遇到的那个人正在和校长微笑握手。
　　“原来这个人是客座教授，还是个企业家。”
　　安舸粗略着把新闻看完，就被刘长轩拉去了超市。超市里一整墙的巧克力有效缓解了安舸的胸闷症状。在19岁的安舸心里，被梁卿溅起来的水花终究是散了。

　　转机发生在安舸大三的时候。

　　大三第一学期，学校针对各专业的教学目的，为学生安排实习，文法系的实习单位里，就有梁氏旗下的一家传媒公司。按理说实习单位都是由专业老师负责分配，但安舸因为要给校报写新闻稿，所以提前看到了这份单位名单，当初抓他来校报帮自己干活的张教授又正巧负责分配实习单位，所以安舸这个“大弟子”便近水楼台的获得了自主选择权。

　　“梁氏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这家姓梁的公司就排在实习单位的第一个，安舸看完，不由得想起去年在学校后山遇到的那个“梁老师”。
　　“你想去那？”
　　“啊，不，不是。”
　　“就去那吧，这两年传媒业比较火，你可以提前去看看，对你将来决定职业方向有帮助，对喽，没准还能看见明星呢！”
　　安舸随口一念，热心张教授大笔一挥，这个“属实可以”的实习机会，就这样毫无争议的进了安舸的口袋。

　　梁氏传媒一共给了文法系5个实习名额，9月底的一个周一，安舸便和文法系的另外四名同学一起走进了梁氏的大门。梁氏传媒看起来家大业大，一个公司就占了4层写字楼，人力部门派了个人事助理来给他们办入职，然后带着他们参观办公区，一路走一路讲，走到顶层最大的办公室前面的时候，年轻的人事助理一脸桃花的作起了重点介绍。
　　“这是梁总办公室，他现在不在，平时偶尔会过来，你们的工作应该不会和他产生交集。”

　　“那你介绍这么详细是几个意思。”安舸忍不住腹诽道。

　　因为在校报工作过，安舸被分配到了新媒体运营组，这个组主要负责运营公司小艺人们的各种社交账号，比较红的那种都有专门的私人团队负责运营，组里统一运营的这些，安舸一个都不认识。

　　他听说过这种工作，明星们平时拍戏、跑通告，根本没时间发内容，当然，就算有时间，也不能想发什么发什么，该说什么话、该怎么说话，必须要符合人设和宣传规划，所以就需要有一群会说话的人来替他们“营业”。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见可又是另一回事。

　　安舸上班第一天，组里的两个文案就隔着他的工位吵起来了，吵架的原因起于某个艺人周末卫视节目预告的微博文案，其中一个人在文案结尾标了个感叹号，另一个人认为感叹号情感太丰富，不适合这个艺人“冷面小生”的人设。

　　安舸夹在两个人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虽然尴尬至极，但也确实好像学到了点东西。

　　有了组内前辈的轮番“言传身教”，只用了一周时间，安舸就已经掌握了给艺人当文案“枪手”的基本原则，遇到不重要的小活儿，也会让他跟着写写。

　　就算“枪手”工作再努力，也总会有那么几个艺人不让人省心。梁氏旗下，就有这么一个非常爱在微博上发牢骚的小明星，经常隔三差五的亲自上号发消息，字里行间透着戾气，这让安舸的顶头上司——施女士——很不开心！

　　施璐是公司新媒体运营组的总监，好几次想找这个艺人的经纪人聊聊都扑了个空，今天听说这位大经纪人正在梁总办公室，便想找个炮灰去梁总办公室门口堵人。

　　正在施女士暗自谋划的时候，安舸不小心和她对视了一眼，于是，涉世未深的安舸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为同志们挡子弹的人。

　　入职那天说好不会和梁总产生交集的实习生，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出现在了梁卿办公室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