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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安舸站在路口等着交警来处理事故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了路边咖啡馆里一个戴着金色方框眼镜的男人,短暂的惊讶后,安舸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转回头看向自己制造的这一场小麻烦。

      就在刚刚,早高峰的十字路口,安舸的车被一辆白色尼桑反复并线骚扰,正在他和尼桑较劲的时候,前面的黑色奥迪忽然急刹,安舸一个措手不及撞了上去,奥迪车主倒也客气,下车以后没怎么说话,只是说自己姓许,希望等交警和保险现场定损,然后便一脸微笑的陷入了沉默,任凭陈瑜怎么劝,都不肯私下解决放他们先走。

      陈瑜是安舸的女朋友,确切地说,过了今天晚上,她便会成为安舸的未婚妻,两个人的订婚宴就安排在今天,非出来趟早高峰这滩浑水,完全是因为陈瑜想在市中心那家大名鼎鼎的裁缝铺热闹起来之前,第一时间拿到改好的敬酒服。

      在看到那个男人之前,安舸一直以为这次追尾是一场简单的交通意外,虽然前车车主的态度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也并未多想,只当这个沉默少言的人性格格外谨慎,但现在,安舸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意外”是被安排好的,目的应该就是阻止自己和陈瑜订婚。

      想到这里,安舸再次转头看向咖啡馆,咖啡馆里的男人端着一个专门用来装茶饮的超大马克杯,一双眼睛藏在有些反光的镜片后面,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安舸看着男人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一定是绿化带里的负氧离子太多让自己产生了幻觉,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专程来阻止自己订婚,自己和陈瑜的关系在他看来可能就像家里宠物狗遛弯儿时遇到的一起尿尿的好朋友。想到这里,安舸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但也随即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他回来了,这一次终究是没能跑掉。

      认清了现实,安舸却并没有感到愤怒,相反,他的大脑瞬间陷入到一种极为放空的状态,不得不说,这种状态让安舸非常舒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订婚、什么车祸、敬酒服、堵车,通通不用想。这段时间困扰他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被打包扔到了别人身上。这不是鸵鸟,安舸将这种心态归结为依赖,就像小朋友看到了妈妈,小狗遇到了主人。

      但很显然,安舸的眼睛并不允许他的大脑空白太久。正在他一脸放空的时候,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从咖啡馆里出来了,靛青色的衬衣外面罩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这件夹克安舸没见过,可能是新买的。

      安舸的眼睛跟着男人从咖啡馆出来,然后看着他上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老款奔驰,正在犹豫要不要趁现在离开的时候,被自己追尾的奥迪车主朝着他走过来了。像是刚收到指示的样子,男人读完手机里的信息,走到安舸面前站定,然后用刚刚好够两个人听清的声音向安舸传达他所收到的指令。

      “安先生,梁老师让你去找他。”

      听见男人的话,安舸不由得愣了一下,看着男人的眼神也随即深邃起来。安舸发现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多半头、衣着讲究、一脸沉稳的年轻男人也在偷偷打量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丢脸,两个人站在一起,与其说是传话,不如说是彼此试探,很显然,在这场外貌竞赛中,安舸输得很彻底,他有点儿后悔自己今天穿了这件袖口有点儿轻微起球的旧帽衫,要是穿正装的话,也不至于输这么惨。

      “好。”

      他平静地回答着,努力将表达做到平静中透着文雅。但下一秒,他就破功了,安舸的旧帽衫和绿化带里全是刺的月季勾在了一起,他刚迈出一步,那支红色的月季花便被他一道拽出来了。高他多半头的年轻男人喊了一句“小心”,然后靠过来帮安舸,只见他两手并用,很快就帮安舸成功“脱困”。安舸心里却骤然升起一股怨气,不止是因为自己的衣服又让自己丢了脸,更是因为自己装出来的沉稳在这个天生沉稳的人面前,简直溃不成军,“这个男人连喊小心,都这么小心”。

      “谢谢。”

      安舸道过谢,快速瞥了陈瑜一眼,发现陈瑜也在看他,一脸的欲言又止,看起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安舸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收回目光,趁着红灯小跑儿了两步,穿过车流钻进了街对面的奔驰车里。

      一上车,安舸就后悔了。

      这种后悔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就像小朋友和妈妈,小狗和主人,思念是一个样,真正共处又是另一个样,毕竟没有人喜欢管制和束缚,尤其是当管制和束缚都真真切切存在的时候。

      “您回来了啊。”安舸在脑子里构思了半天,终究还是选了这个不咸不淡的开场。
      “嗯。”男人和安舸一起坐在后排,一双修长的腿悠闲的叠在一起,同样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这可不是好现象。”安舸心里一沉,暗暗地想。按理说自己应该更热情一些,但分开了一年多,安舸有些拿捏不好他们两个的关系,但无论哪种关系,都应该是自己更热情,想通了这件事,安舸决定马上付诸行动,也算为自己求一些好日子。

      “梁老师,我和陈瑜……”
      “这件事你不用再操心了,”没等安舸说完,男人把眼镜摘下来交给安舸,闭起眼,用手掐着鼻梁说道,“陈瑜那边我让小许过去了,她本来也就是想拿你搪塞下她家那群亲戚,要不是家里父母封建催得紧,她也不会和你办这个订婚宴,正好她还想办次个展,正是缺钱的时候,小许的条件比你好,所以她不会乱说什么的。”

      说着话的时候,男人已经顺着后排躺了下来,安舸拿过抱枕给男人枕好,然后半蹲半跪的挤在座椅前面的空间里给男人揉太阳穴。

      “小许是?”像是男人之前嘱咐过去处,安舸刚一上车,车子便开起来了,过了早高峰,这会儿车速渐快,安舸一边努力地保持平衡,一边小心斟酌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男人闭着眼睛享受着安舸的按摩,调笑道:“你和你未婚妻的关系当真是不怎么样啊,这个时候,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男人,还是说,相比未婚妻,你对别的男人更感兴趣?”
      “梁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是不关心,还是不感兴趣?”
      “梁老师,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和别的女人扯上关系,让您这么费心替我安排。”

      到这个时候,安舸其实还是有些怨气的,这个人消失了一年多,没有理由,现在突然回来,轻而易举地打乱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安排好的事,原想着和陈瑜把婚结了,就算两个人是形婚,彼此不干涉,但有个头疼脑热的,好歹有个人能递杯水,去医院做手术,也能有个人签字,自己这边虽然没什么亲人了,但对陈瑜来讲也算是帮她圆了她父母的愿,将来无论是领养一个也好,还是做试管也好,再要个孩子,也算有人养老了。

      这一切安舸想了小半年,用了小半年时间才下定决心要实践,这个男人却忽然回来,三言两语的就把他的梦给拆了,不仅拆了,还要连他一起扔地上踩两脚,这让他很生气,但安舸也知道,跟这个男人生气,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环境里。

      男人察觉到了安舸的情绪,他抬起胳膊,将安舸正在给他按摩的手推到一边,然后绕到了安舸身后,将手按在了安舸的脖颈上,来回的摩搓着。

      “你不用知道小许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谁就可以了。”

      男人边说话,边用手敲打着安舸的后背,忽然一声闷哼,男人陡然坐起,手上赫然扎着一根月季花刺,三角形的锋利锐角直直扎进了男人的中指根部,安舸一瞬间弹回座位上,一脸惊慌的把男人的眼镜递了过去,然后看着他把花刺拔了出来,眼见男人的脸越来越黑,安舸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先道歉总归是没错。

      “抱歉梁老师,应该是刚才被花勾住时粘到的。”
      “我的小不点儿还真是容易被勾住。”

      安舸从男人的话中嗅到了危险,看着男人把花刺拿在手中把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着急想解释,但是又拿不准该说哪句。

      “应该是小许帮我往下拿花的时候不小心掉的。”安舸说完就觉得不对,话有千千万,他偏偏挑了最不该说的一句。
      “哦?”
      “抱歉,是我的错。”

      男人看安舸眼里死死盯着这根刺,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一笑,但却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个刚刚找回来的小东西。

      “你害怕这根刺?”
      安舸不想再说话了,他紧张的时候不适合说话,越说越错,于是便轻微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

      “它扎伤了你。”
      “哦?”
      “这种花刺扎人很疼,伤口虽然小,但会比较深。”
      “扎在肉上的刺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别扎在心里就好。”

      男人看安舸一愣,又拿起手中的刺看了一眼,便打开车窗把这根无辜的小玩意儿扔了出去。

      安舸没想到男人会说这样的话,像是在解释什么,又像是在抱怨什么,他不想再多想,看男人把刺扔了,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接话。

      安舸看着窗外,直到车子开过了他之前常去的那家老超市,安舸才知道男人要带他去哪,这是前年买的一套两居室,在一个老小区里,6层的老式板楼加装了电梯,房子在安舸名下,从买完当天开始,安舸整整忙活了小半年,才把这房子翻修完,除了中间因为感冒、发烧耽误了两个礼拜,其余时候可没少往里搭时间,男人偶尔跟安舸过来,点评一下装潢,调侃一下安舸买家具的品味,再顺道嘲讽一下他的专业,安舸大学辅修过室内设计,但他没修完,所以这些批评并没有真正打击到他。

      就在安舸回忆往事的时候,司机已经将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单元门外面,这个司机跟了男人很多年,姓郑,话很少,跟安舸说的最多的就是“客气了”,平时很少表现出情绪,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安舸都没有从后视镜多瞟一眼。当然,自己更难堪的样子他也见过,所以,安舸更倾向于把他划归到老熟人那一类。

      “郑师傅,辛苦了。”安舸下车前,跟往常一样对坐在前排的郑师傅说道。
      “客气了。”

      郑师傅还是那样,甚至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这一年多就好像自己的一场梦,忽然间醒了,安舸说不清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

      上楼的时候,安舸负责按电梯,两个人一直没说话,到了家门口,男人站定,眼睛盯着安舸,安舸在男人玩味的目光中一脸尴尬的找钥匙。

      明明想走,为什么还留着钥匙!
      明明不想跟他再有瓜葛,为什么要上他的车!
      明明……为什么要认识他!

      在脑海里无数个“明明”闪过的半分钟里,安舸找到了钥匙,打开了门。男人走在前面,安舸带上门反锁好,转回身,发现男人进门后只打开了屋顶的小射灯,现在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这间客厅夹在两个卧室中间,采光很差,射灯的光又弱,男人在沙发上坐着,从昏暗的光里,安舸只能看清楚男人的轮廓,看着眼前这个场景,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阔别已久的安全感。

      “过来。”
      男人朝安舸勾了勾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
      安舸站着没动。
      “安舸,过来。”
      男人轻轻的喊着他的名字,安舸的大脑“嗡”一下,像是忽然从脚底涌上一股血,把四肢的力气顺带着抽干了一样。他缓缓走到男人身前站定,眼睛看着男人跟原来相比更显深邃的脸,然后缓缓地跪在了男人的腿边。

      “为什么小许也叫你梁老师,主人,我该叫你什么?”
      男人低下头,看着这个此刻正低头跪在自己面前的小不点儿,伸出手抚摸着安舸的头发,无声地笑了笑,嘴里缓慢低沉地说道:

      “叫我梁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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