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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惆怅此情终可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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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事出突然,又有急令,明月趁乱偷闲方眯了一会儿,天未亮就赶至殿前侍候。刚到不久,就见灰蒙中卫珂姊妹联袂而来。两人今日一样的打扮,卫玹愁态半露,更衬得卫珂英气无双。两人见到明月,却有些不自在。尤其卫玹咬了咬唇,欲说还休,只得侧眼看向胞妹。
卫珂便道:“烦劳通禀,就说我们姊妹求见陛下。”
明月已知她们将同行,闻言应道:“两位县主稍待。”随后入殿禀报,片刻后出来朝她们点了点头,“陛下今日心情不畅,还请县主不要惊扰。”
卫珂目送姊姊进殿,收敛眼中担忧,回眸打量明月。身着公服,头戴漆纱笼冠,虽无钗簪插鬓,少了几分女儿柔情,却多了几分登堂入殿的理所当然。随即她展颜道:“我真羡慕你。”
自那日听她在军中豪言,明月早对她高看三分,闻言笑生两靥,道“我也羡慕县主能沙场驰骋。”
卫珂清亮双眸轮转,哈哈一笑,十足的边关儿女豪情万千,毫无半分扭捏。
“我没有离开过凉州,听说云阳与这里截然不同,可是真的?”
明月道:“凉州地处边陲,时常感受到肃杀之气。云阳高官齐聚,豪富斗量,处处繁华风流。不过对于百姓而言,应该相差无几。”无论身处何地,百姓所求不过太平温饱。
“这话我懂。王叔常告诫我们,一切行事须衡量百姓疾苦。他说,战胜,百姓苦。战败,百姓亦苦。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该妄动兴兵。”卫珂单手抱柱,将半个身躯掩在廊柱之后望着明月,“就像在凉州守关,有人抨击他太过温和,十余年来战事不兴,竟把利箭做了钝器,大材小用。你猜王叔怎么说?”
二十年前傅安据守凉州,任凭匈奴、柔然等族挑衅,我自岿然不动。而后数年坚壁清野,绝不与他们真刀真枪的对上。朝野中议论纷纷,上谏声称外族欺人太甚,理当还击。是魏羽凰和齐佑承压下众怒,由他发挥。直到十五年前一战而定,柔然等族大败逃窜,再不敢接近凉州。此后又有人谏言应乘胜追击,以绝后患。傅安当时上了一道论边防的奏疏,尽述利弊。
这封奏疏存放于秘书监,明月年初整理奏疏时有幸一览。
“大王说,不可因一时之功而悔十年太平社稷。我说的可对?”明月扬眉笑问。
卫珂眼中一亮,站直了身抚掌应道:“正是。王叔每逢出府巡视,多与百姓相谈,见他们家有余粮,便称此乃国之大幸。若是当年应他们之请再行攻打,不止服徭役者众,便是粮草筹备也要破万家以供。”
明月深以为然,今年南方蛮族一战,用时四月有余,耗钱已过万万,相当于四万户的全年所得。
她难为情地笑了笑:“那日见县主校场驰骋,还以为县主期望投身战场杀敌立功,竟是我想错了。”
“我想凉州的所有将士,都希望不要再兴战争。即便他们日夜操练,从无懈怠之时。”卫珂说着但觉沉重,一转话锋问道,“你常出入宫廷,太子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诏令卫珂姊妹入宫,明月自然明白其中深意,想起云阳暗流涌动,不免出神。直到卫珂五指在她面前一晃而过。抬眼见她满脸狐疑,明月才道:“县主愿意吗?”
卫珂“唔”了一声,似乎不为明月所问困扰,仿佛她在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一来我又没有心上人,这二来,蒙陛下厚爱享受多年锦衣玉食,怎好推脱。”卫珂转动皓腕间的玉镯,语露俏皮。魏羽凰视她们如亲女,每年赏赐都与燕王无异,“对了,你还没说太子……”
话音未落,内殿忽的一声脆响,卫珂脸色一变,急忙甩开明月,不顾宫娥拦阻径直向内奔去。
殿内纱帐未挽,轻轻浅浅掩映数道身形。卫珂脚步极轻,像在探虚无缥缈的浮云。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玉,她瞧着眼熟,分明是傅安珍藏的浑然天成的白玉双螭耳杯,杯身白中泛红,剔透玲珑,是不可多得的奇品,不想今日玉碎珠沉。
卫玹长跪的身姿薄如轻雾,唯有纤腰挺直,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你当真不愿去云阳?”
卫玹眼中含泪,双眸轻阖珠泪抛洒。
独孤庭年少有为,即便出身微末,不乏招他为婿的人家。四年前她方及笄,凉王留意她的婚事,亦将独孤庭纳入人选之中。也曾遣柳临丹问她之意。趁府中设宴,让她于青琐后相看。独孤庭就此潜入心怀,日夜不离。谁知不等凉王提亲,独孤庭结识云幼微,谱成一曲鹣鲽情深的佳话。她的情意未能宣之于口即像秋日的枯草凋零落幕。而今云幼微因病逝世,她不愿再有遗憾。
卫玹咬了咬唇,坚持道:“是。恳请陛下成全。”
耳听殿内呼吸声声沉重,气氛如绷紧的弓弦。卫珂连忙敛衣跪在卫玹身侧,送去安抚的眼神,方缓缓道:“陛下,阿珂有话想说。”
魏羽凰不耐烦地敲了敲榻沿。
“陛下一片好意,姊姊坚辞不受有她的缘故。”卫珂斟词酌句,“凉州太平十余年,百姓固然休养生息,外族亦趁机强兵富武,未来少不得再兴兵戈。王叔年过五旬,兵权终究要交于他人之手。独孤庭领兵有方,可保凉州无虑。但兵权在外人之手,陛下又寝食难安。今日天赐良机,正好许以恩惠拉拢,令姊姊下嫁于他。如此一来,既遂了姊姊的心愿,陛下也可放心边防。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膝盖挪移,两人衣裙相连,她捏住卫玹冷汗涔涔的手,以示安慰。片刻后才听一句:“你还不如你妹妹。”
卫玹听话中之意,也许事有转圜,连忙伏首道:“阿珂胸有丘壑,让她去胜过我十分。”
卫珂又想起魏元嘉的话,考虑一番又道:“陛下希望姊姊随行,想必是因姊姊善舞。听闻太子殿下喜歌舞,我还有个人选,请陛下考量。”
“你是说顾澜?”
“正是,顾澜天资聪慧,歌舞技艺与姊姊不相上下。”卫珂说完,只觉眼前纱帐挑起,像拨开了晨日早雾,一双笏头履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很好。”魏羽凰步履轻移转向卫玹,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过身道,“你要记住,燕王是你的兄弟,太子也是你的兄弟。”
“是,妾谨记在心。”
是日,明月拟诏兼传口谕:
一命燕王携妻子年后归藩;二是赐婚独孤庭和卫玹;三令顾澜陪王伴驾入云阳。
永平七年九月,魏羽凰巡边将返。卫珂只自柳临丹口中听过凤城风貌,见了一路风景越觉新鲜,因而不爱在属车里待着,日日骑马伴随魏羽凰左右,又让明月陪她一道,两人感情日益深厚。回到云阳当日,齐佑承命百官于城外十里相迎,二圣同乘,车辘碾芳尘。
等到宫中,莲瓣纹的狻猊瑞兽散出淡淡的香雾,魏羽凰换了身常服出来,立刻就问袁万里之事。在路上宋先的章奏已递了过来,只是写的十分含糊,既承认事无实据,又说事出有因,多云暧昧之言。
“既无实据,何以不让袁万里复职?”
齐佑承见她生气,反而失笑,摆手让随侍之人都出去,之后才缓缓道:“我要更替云阳的守卫。”
话方出口,魏羽凰就是一楞。宿卫宫中的将领都是两人的心腹,不曾出过差错。但是云阳守备去年却有几桩小事惹人不快,因事体不大一直未作议论。
“可袁万里是边将出身,给他云阳兵权,不宜行事。”
“这统兵作战和守卫一方道理总是相通的。况且太子年纪既长,也该知晓些兵事。”说完齐佑承咳嗽连连,正是近日偶感风寒,一直未愈。他本有心让魏羽凰关切,不料魏羽凰惊讶他为太子布局,竟不曾留意他的这番心思,只道:“你想让他承太子的情?”
齐佑承点头应道:“一来,让太子替他说情求证,施以恩惠,让他以后好调度。二来,袁万里是傅安麾下旧将,傅安对你最是忠心,让他守卫云阳也可放心,”他说道“忠心”二字时,还微微哂笑,似不予计较。
“既是如此,袁万里有个侄儿,名唤袁朗,一直跟随他在军中的。”傅安以前曾经提起,袁朗少年从军,亦在凉州待过几年,也说得上后生可畏,“将他调往东宫,如何?”这也有伯侄互相协助、牵制之意,齐佑承自然当允。
隔日,太子上书条陈袁万里之过失,援引古今,为其求情赦罪;又道南疆平乱之功,宜加恩赏。
齐佑承、魏羽凰早有此意,见状顺水推舟,不仅不追究无实之罪,反而斥责宋朝明妄言。宋朝明本被人离间,幸而宋先未在他挑拨下做实,又有他人言道不可伤功臣之心,也未治罪。
次日,两殿下诏调袁万里为金吾卫大将军,袁朗则调入东宫卫率府。袁万里既明圣人之意,对待新主自然殚诚毕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