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一棵树，把所有短篇挂在枝头。》宫野志保

22、先婚后不爱

　　宋风连着加班一个礼拜，终于在凌晨2点昏头昏脑地将车开回到了自家小区，下车后下意识的地抬头往4楼看了看，一眼看到了一片漆黑中白色的灯光——那是他的家，他的妻子在家里等他。
　　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开门，在卧室门口停了一下，翻了翻门板上的便利贴，上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一个通知：
　　11月23日出差苏州，一个星期。落款是21号，也就是前天。
　　宋风从鞋柜上摸了一支笔，在落款处打了一个勾，表示已阅，无异议。
　　做完，开了门进了卧室，一头扑到床上，翻了个身将被子缠在身上，枕头蒙在头上，开始补过去一个礼拜缺失的睡眠。
　　他的妻子小薇住在对面房间，要乘坐五个小时以后的飞机去苏州出差。
　　两人了解对方的动向，很好。
　　他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无比的安心。
　　宋风三十三岁，妻子小薇三十，两人结婚半年，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双方父母一见如故，比两个要结婚的人更满意对方。
　　宋风不大情愿。
　　小薇身高一米五五，只到他肩膀，高度近视，长相一般，性格看起来也不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脚尖冲着门口，一副随时都要逃出去的架势。
　　强扭的瓜不甜。
　　宋风这样和爸妈说，可爸妈已经和小薇的爸妈聊成了朋友，一听说宋风又要拒绝，立刻瞪圆了眼睛：“你挑什么挑？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你真想找个仙女啊，人家能看上你吗？
　　小薇家我们早就打听过了，满乡里再也挑不出第二个好的了。
　　你别作妖了！”
　　宋风被气坏了。
　　他累死累活读书和打拼，就是想离开困了他二十几年的穷人阶层，可爸妈一杆子又把他打回到原形了——农村、原生家庭一般、本人性格一般、工作能力一般、至今没追到过女孩子，这样的男孩子在父母眼里是窝囊的典型，好女孩轮不到他的，只有条件比他还差的人才能和他过日子。
　　因为被侮辱了人格，宋风很生气，回到房间就给小薇发了一条微信：“我妈说，希望咱们这周末去领证。”
　　相亲第一天，连兴趣爱好都没聊过，就这样贸然谈结婚，而且是妈宝男专用的“我妈说”，绝对是要被骂死的。
　　宋风心里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那边果然沉默了，好久没有回复，在宋风以为这次相亲要黄的时候，大半夜十二点，微信忽然响了，小薇的界面跳出几个字：“好，明天陪我进城逛街吧。”
　　宋风傻眼了。
　　第二天，他开车去接小薇，小薇还是冷冷淡淡，上车之后拿出一张A4纸给他看：“这是我今天的行程。”
　　宋风再次傻了。
　　买衣服、买首饰、做头发、蒸桑拿、看电影、拍照，中间还腾出一个小时和朋友见面吃饭。
　　这是拿他当司机还是免费提款机？
　　宋风带着满腹狐疑开始了和小薇的第一次约会，一天下来，差点剥掉一层皮。等到傍晚分开的时候，小薇在副驾驶坐了好一会，把他代付的电影票钱和饭钱还给了他。
　　“明天两家再见个面，商量一下订婚的事儿。下个礼拜一咱们去领证。
　　其他程序都免了吧，我不喜欢热闹。”
　　宋风差点惊掉下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不是组团去旅行冒险，怎么刺激怎么来。
　　如果过不到一块去，离婚可是伤筋动骨的。”
　　他想劝这个看起来对婚姻也不是多热情的女孩子。
　　她没动，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正好扯平了。
　　今天让你出来陪我就是想相互磨合了解一下。
　　你没踩我的雷区，我应该能忍受你。
　　我性格不好，但是不讨人嫌，搭伴过日子对你没什么要求。
　　看你的意思了，想清楚给我回话。”
　　说完下车回家了。
　　宋风傻乎乎地在车上坐了两个小时，把三十三岁的人生从头回忆了一遍，终于在晚上十点给了微信回复：“明天见！”
　　2
　　因为父母的坚持，酒席还是办了，在农村老家，宋风和小薇在城里工作，没出席。
　　他们住在宋风爸妈帮忙付了首付的房子里，门对门，两人各占一个卧室。
　　“我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烦，以后除非必要，就这么过吧。”
　　这是小薇的态度。
　　她有一套自己也在还房贷的房子，不需要他插手，两人工资各花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真的就是搭伴过日子了。
　　宋风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倒也逐渐适应了。
　　小薇性格懒散，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和偶尔见一面的公婆和他的同事们都能保持极高的热情，照顾周到，对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和邻居们倒是冷淡许多，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分寸。
　　“为什么？”他不解，问。
　　小薇在沙发上吃水果，听问以后懒洋洋地回头看了一眼，答：“同事和公婆再热情也不可能天天见，偶尔一次我还能演。对邻居热情过头了，容易招到家里来天天进，牵扯太多。我没那么多精力。”
　　原来她把和别人的相处当作是演戏，必须端坐起来全身心配合。工作已经够辛苦了，还要花心思应对这些，她做不来。
　　宋风被她的坦诚折服了。
　　没多久，小薇就在他的门上贴了便利贴和记事本，解释：“见不到面的时候留去向，省得别人问起来找不到人。”
　　宋风想了想，提笔在上面写了“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八个字，算是认同了。
　　加班冲在第1线，工作后聚餐旅行不耽误，结了婚比未婚还自在，宋风的状态很快招来了同事们的猜疑：“你这么晚回家，不用跪搓衣板儿？”
　　“你以为我老婆是母夜叉？”他一脸自豪。
　　男同事纷纷羡慕，女同事们则直摇头。
　　在他们看来夫妻感情好，约束力是最基本的。
　　连管都不管，那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次数多了，宋风心里也犯了嘀咕，担心小薇只是拿他当被逼婚的过度港湾，等找到真爱了就踹了他重新开始。
　　他不想离婚，破天荒地推掉了男同事的邀约，回家和小薇培养感情。小薇还没下班，他发了微信提醒她早点回来，自己则做了几个家常菜，开了一瓶红酒，等她。
　　她一直到十一点才回来，满脸笑容，看来玩得很好，看到饭桌前的他，傻眼了：“今天周几？”
　　他们约定每周同房两次，小薇以为她记错了日子。
　　宋风脾气倒也好，笑嘻嘻：“大姐，你至少看一下微信啊，我差点报警。”
　　小薇急忙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才从众多联系人中找到他，汗颜：“不好意思，我把工作爸妈同事好友都置顶了，你的微信被压在下面，没看见。”
　　宋风无语了。小薇立刻把他置顶以谢罪。
　　“吃了吗？”
　　“下班以后和朋友看电影，吃过了。”
　　“我还没吃呢。”
　　小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几秒，忽然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你吃，我陪着你。”
　　宋风笑了笑。短暂的演戏小薇还是很愿意配合的，演技好到宋风偶尔会忘了他们只是被逼无奈的搭伴，错以为他们是认真过日子的小夫妻。

　　3
　　“你在爱情上受过伤吗？”纠结了许久，宋风还是问了出来。
　　小薇的眼神暗淡了一下，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恋爱结婚，而是和我相亲搭伙过日子？”他不解，“为什么讨厌和别人相处啊？”
　　刚认识的时候，他以为小薇是因为条件差心气高才单身至今，熟了之后才发现，她压根就没有结婚好好过日子的想法。
　　她愿意演戏的时候性格非常好，骗过不少人。在这个男多女少的时代，比他条件好的追求者大有人在。
　　小薇茫然了一阵子，想到了正确答案：“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得过抑郁症，还没有彻底康复吧。精力不够，没法和人长期相处。”
　　宋风愣住。
　　小薇又恢复了初见时候冷淡的样子：“结婚前没和你说，是因为我没吃过药，没看过医生，并不重。
　　我后来自己查过书，我大概是社交恐惧症和回避型人格。
　　和别人总是处于恐慌的压力中，很痛苦。
　　一旦适应了某种环境就再也不愿意变动了。
　　每到一个新的环境，就像死了一回一样痛苦。
　　之前有过升迁的机会，因为要到别的部门去，我怕适应不过来，所以拒绝了。”
　　“ 原来如此。”宋风听懂了，还是愣了一会才勉强回答。
　　小薇误以为他很介意，神色黯然了一会儿追加了一句：“我的秘密没和任何人说过，就算以后咱们两个人离婚了，也希望你替我保守，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离婚？宋风想起了同事带给他的疑惑，立刻冷静了起来：“不是，其实我也得过抑郁症，吃过药的那一种，不过已经好了，所以也没和你说。”
　　这次换成小微愣住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凝固了一般。
　　“你……现在好了吗？”还是小薇先开口，关心他。
　　“好了。”他笑。
　　小薇低下头忽然间也笑了：“媒人的嘴里果然没一句实话。”
　　一脸轻松。
　　“她可能……不知道……”他纠结，“我在城里工作时生病，除了我自己和医生，没认识的人知道。”
　　小薇低头思索：“自己都不了解的人就敢吹得天花乱坠，给别人后半辈子打包票，媒婆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以后我有了孩子绝不让她相亲。”
　　宋风：“……”

　　4
　　十二月一日，宋风特意请了假，带着一束白玫瑰开车去了墓园，那里睡着他心爱的姑娘。
　　妈妈说他这一辈子都没追到一个女孩子和他结婚，是废物本废了。这话倒也不算冤枉他，不过不是他能力太差什么女孩都看不上他，而是他在初恋的时候就把整颗心都给了触碰不到的高岭之花，再也没有精力去追其他女孩子了。
　　那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学校的礼堂中，她们舞蹈团跳天鹅湖，她是白天鹅。那日午后，他偷溜进礼堂看女孩子排练，却扑了个空，女孩子们放假回家了，整个舞台只有她一个人在练习。
　　没有音乐没有老师，只有她一个人在舞台上，专注投入地练习着已经做过无数遍的动作。像一只自带光环优雅的白天鹅。
　　他偷偷在一旁看着，被她认真的模样迷住了。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为一个女孩疯狂心动。
　　可癞蛤蟆是不该觊觎白天鹅的，哪怕只是想想也是对白天鹅的亵渎。她家世良好，爱慕者众多，她的男朋友是一流大学的才子。
　　那才是人家的世界。
　　他为了不被衬托得太过难看，拼了命的读书，却还是只能上一所普通的大学。
　　而她去了北京的舞蹈院校，和男朋友汇合到到一座城市去了。
　　他再也没爱上过其他人，且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与女生相处的时候总爱看他们的后背够不够直，脖子是不是修长如天鹅，走路是否轻盈如要起飞，五官是否端正，是否梳得了丸子头。
　　比得多了，越发觉得她完美无瑕，成了他心里的纯元皇后。
　　毕业以后去北京吧，哪怕只是离她更近一些。
　　他这样对自己说。
　　然而这样的想法终究只是成了梦一场，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在演出途中被一场车祸带走了。
　　如今已经过去十余年了，她的男朋友也已经走出伤痛有了新的生活，更别提其他那些从未得到过她的爱慕者们。
　　只有他坚守着，不告诉任何人。
　　他总觉得，如果连他都把心分给别人，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全心全意的爱着她了，完美了22年的她，受得了被遗忘的心情吗？
　　他带着这份自以为是的愚蠢不肯妥协，直到遇见同样不肯将心让给别人的小薇。
　　双方扯平了，真好。
　　因为今年生活中多了一个人，他回忆往昔感叹的时间过久，等到回过神急急忙忙想要离开的时候，一 下子撞到了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妇，将人家撞得摔倒在地。
　　是她的父母。
　　宋风急忙扶起两人，连声道歉，老人家已经看到了墓碑前放着的白色玫瑰，猜到了他的用意。笑眯眯问他的身份。
　　独生女去世，晚年孤独，遇到女儿曾经的朋友便像女儿又回来了一样，拉着他询问女儿不在他们眼皮子底时候的另外一些生活细节。
　　他不忍心丢下他们，多说了几句，顺路给他们送了回去。
　　“她男朋友呢？”在车上，他问。
　　老人家叹息，解释：“他结婚了，媳妇儿不喜欢他总给前女友扫墓，吵了好几回架，还把这件事情发到了网上，找人评论。网友都骂他，说心里有白有光的男人不能嫁，说他对不起他媳妇儿。
　　我们不想影响他，就跟他说，以后再也别来了。”
　　说完，叹息。
　　宋风心中一阵酸涩。

　　5
　　喝了一点酒，微醺，眼睛红红地回了家。
　　她出差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和他妈妈视频聊天，见他回来急忙把电话递过来，亲昵地喊了他一声老公，逗得那头妈妈咯咯直笑。
　　他也堆起笑脸，配合着演戏。
　　一个小时，他差点笑僵了那张脸。
　　所有人都很满意。
　　挂了电话，愣愣地看了一会小薇的脸，忽然间说了一句：“我去给我的初恋扫墓了。她不爱我，我单恋，我到现在都不爱别人也是因为她。”
　　一口气说出了埋藏心底许久的话。
　　小薇怔了一下，慢慢坐下来，问了她的年龄，得知她22岁就离开这个世界后，叹息了一声，倒也没说别的。
　　“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哪里有什么对错，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你不介意吗？你丈夫心里装着别的人，每年都去给别人扫墓，你不忌讳？”
　　“不忌讳啊，我每年也给我姥姥姥爷扫墓。”

　　宋风一时无话，想了想，说了她男朋友的事情。小薇这才来了精神：“那个帖子我看过，是不是三个月前发的？讨论了好几栋楼，几千个回复呢。没想到发生在我身边。6人定律，等于我认识那个白月光。”
　　“在哪儿？”宋风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小薇说了一个论坛网站，宋风搜索点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需要注册了才能浏览的网站，可是他没有账号，一时半会也不想下载这些东西。
　　“你的手机借我看一下。”
　　他提议。小薇却忽然像被烫了一样缩回了手，将手机放在了自己身后。
　　“我截图给你吧。”她心虚，回避。
　　“几千层回复要截图多少次啊？你别截那种大长图，我看着不习惯。”宋风没往细里想，粗心地故意伸手要抢她的手机。
　　她却一下子跳了起来。
　　“对不起，这是我的隐私，我不想和你分享。”
　　他愣住，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她。
　　一个公开的网络账号，发言内容随便一搜到处都是。
　　她和多少人聊过天啊，却不愿意他靠近分毫。
　　那是她的心里世界。
　　他默然，懂了。
　　“我截图给你。”小薇愧疚，仓皇逃出客厅，之后一个小时，手机滴滴响着，都是她传过来的短截图。
　　这算什么婚姻呢，连空虚时候彼此取暖都做不到。
　　他躺在床上，忽然间沮丧了起来。
　　第2天不上班，他睡到9:00才起来，正一个人吃着早饭，忽然间接到领导的电话，要他处理一份重要的文件。
　　他急忙登陆账号接文件，赫然他的邮箱被冻结了。
　　文件处理结果半个小时以后必须交，他没有多余的账号可以用了，急忙打电话给小薇：“你的邮箱密码是多少？借我用一下，我接一个重要文件。我的冻结了。”
　　电话那头她明显愣了：“我的？我……”
　　宋风想起昨晚的戒备，猜到她的心思：“我不看你的邮箱，只收我自己的文件。很机密的资料，不能被其他人看到，所以……”
　　“你可以借别人的工作账号，用完之后把邮件清理干净就可以了呀。”她提出解决方法。
　　“清除掉的文件通过特殊方法也是可以恢复的，资料太重要了，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小薇不看情况的戒备让宋风更着急。
　　“我在理发店，现在打车20分钟能到家来得及吗？”小薇意识到他的紧急，也认真起来，一边和他讲电话，一边跳着脚拦车。
　　看来宁可跑一趟也不肯让他动她的私人账号了。
　　宋风灰心，声音也有气无力起来：“来得及，你路上小心一点。”
　　二十二分钟以后，她咚咚跑上楼，气喘吁吁地开了门，鞋都没脱就冲进门。
　　宋风抱着手臂，冷冷地坐在沙发上。
　　“不用了合同取消了，你继续回去做你的头发吧。”
　　小薇满脸无辜：“你不是说来得及吗？我、我……第一时间就跑回来了。”
　　宋风摇摇头，起身进了房间。
　　几个小时以后，小薇敲响了他的房门。
　　“我们谈谈吧。”她满脸凝重。
　　宋风答应，随着她来到客厅沙发上，两人各坐了一边。

　　“你问我为什么不想结婚？我现在告诉你。
　　因为我不想和别人分享我的人生。
　　我有我的世界。
　　我的□□微信，所有的社交账号，都是我的小世界。
　　我还在网站上写过小说，同人原创耽美百合，甚至还有其他的题材我都写过，写得很烂，只能免费给别人看。
　　投过很多次稿都被退了。
　　这种晦暗却又抱有希望不肯死心的小世界，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不想连写个日记都要担心被别人发现之后我要怎么应对质问。我也不想身边的人打击让我面对现实。
　　我的现实是什么？是抑郁症，是回避型人格是社交恐惧症，是灰色的。
　　只有在那个虚幻的小世界里，我的人生才是彩色的。
　　没有它们支撑，我活不到现在。”
　　她一口气说了几百个字，是少见的多话了。
　　宋风沉默了，他也得过抑郁症，他知道天空常年是灰色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感受。那是一种病态，应该好好治疗，不该靠逃避，用做梦来织出所谓的彩色的世界。

　　“我带你去看医生。”宋风提出解决方法，可是再一次越过了小薇的警戒线。
　　“不需要。”她冷脸拒绝，她好不容易才把灰色的天空赶进梦虚幻织出来的彩色的小盒子，她怕医生重新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放出所有负面情绪，在医生治愈她之前，她先承受不住崩溃了。
　　经历过想要自杀的绝望，她再也不敢重走一次了。
　　“你要是接受不了的话，我同意离婚。
　　离过一次婚，父母就没那么在意了，你有一段可以喘气的时间来调整你的人生了。
　　我结过一回婚，不用再被人骂成是变态了。
　　对我们来说都挺好的。”

　　6
　　小薇出差了。

　　宋风守着空空的房子，躺在她最喜欢的沙发上，开始从头剖析他们这段婚姻。
　　继续过下去，是否也会因为同样的不切实际而耽误了人生的规划，在多年之后悔不当初呢？
　　离婚之后重新找一个正常的女人结婚？可他自己还没恢复正常，他能用多少精力应对那个有可能将他心里存着白月光的事情发帖到网上，让众多网友一起讨伐甚至连累到现实中的家人和工作吗？
　　两种人生的好处他都想要，却承担不起任何一种负面，真是贪心的人啊。
　　心乱至极，他打开了电视机，点播停留在她最近看的剧，忽然间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的妻子不是小薇，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打开了她追了十集愤而弃剧的都市剧，第一眼看到了社畜女主——强势冲动，工作是信仰，是内心安全感，有婚姻恐惧症。
　　如果是他，他大概在女朋友第三次因为工作放他鸽子的时候就提分手了，不为其他，他怕追不上女朋友向前飞奔的脚步，也填补不了她内心的洞。
　　第二眼，看到了女主表妹——婚姻奴隶。能力不足，没有自我，老公女儿是生命全部。
　　换成是他，估计也早就窒息了。他没那么好，承担不起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付出和依靠，没有共同话题的死水生活他无法忍受半分。
　　第三眼，是女主异父异母的妹妹——美貌大过能力，为了镀金敢借高利贷，连人家几百万的轿车都敢砸，一个向往着纸醉金迷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他想都不敢想，他能力有限，无法创建一个任由她潇洒的物欲世界。
　　第四眼，女主的情敌——一个精于谋算人心的御姐。遇见她就不用努力了，这估计是被社会毒打后的男人们最喜欢的类型。
　　宋风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他和御姐的可能性，在电视光闪烁的黑夜中无声地笑了——当然也不可能。御姐看不上他，他也受不了没有尊严，三观不合的相处方式。
　　他花了三天时间追完了整部剧，自己也以不同的状态和四个女子生活了一场，最终全部以失败告终。当片尾曲最后一个旋律结束，他按掉开关，将被子蒙在头上，陷入了沉睡。
　　在这世界上适合他的女子本来就没几个，愿意陪同内心残缺的他一起演戏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小薇很好，那么好那么适合他的一个女子，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第二天，他在门板的便利贴上写上了自己的行程：“明天出差，后天回来。”
　　八个字，是他的决定
　　两天之后回来，看到便利贴上的行程被打上了对号，表示已阅，无异议。
　　他洗过澡，换上睡衣，在帽子里翻出一张纸，有她的蓝色圆珠笔字迹：“我花了很久来思考心理健康的标准是什么？是童年快乐，青春懵懂，成年懂事？
　　是小时候努力学习，长大了之后努力工作，年纪大了之后结婚生孩子继续重复这个过程？
　　这就是所谓正常人的人生吗？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符合这个标准，也治不好的人该怎么办？
　　不配活着吗？
　　不是的，健康没有所谓的标准，不幸的人大有人在，没有任何一种药能治愈所有的病，我们也有权利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只要我们不伤害到其他人。”
　　他默默将纸折起来，放到枕头底下，枕着她彩色的世界沉入了梦乡，梦中又遇到了一只白色的天鹅在舞台上独舞。
　　他走过去，说：“你好，我叫宋风，我喜欢你的白天鹅。”
　　是啊，谁规定我们要按照别人规划好的人生来走呢，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我们有权利以任何一种方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