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拥抱第三天 ...
-
六点钟天色已晚。
裴砚淮起了，正换衣服。
此刻，姜瑜已经解决掉了一瓶啤酒，抽掉了两根烟，穿着单薄，正站在阳台上回消息，距离通话结束过去了两小时，压抑的情绪因对方说的“再等几天我就回去了”这话迟迟得不到缓解，而现在，她跟她妈妈因“没空一起吃饭”几个大字争论不休，争论并不单单指这一个话题，而是由这个话题为开端，延伸到那些陈年旧事。
旧事重提真的足够火大。
所以搞不懂是不是每个女人的精力都这么好，好到要对女儿说的某句话做出分析和讨论。
脑子里是这位母亲的所作所为——当小三，对原主不管不问，对亲戚友好到没话说从来不顾及家人的感受，常年不沾家在外面逍遥。
……
矛盾和痛苦，厌恶和不满这四种负面情绪缠着理智，脑子热糟糟，整个人气到不行，因此就在行动上发泄，姜瑜手指啪啪啪的点击键盘，打出一长串话来跟她作对，正要不管不顾的点击发送，听见后方玻璃门“哗啦”一声响。
可是这会儿太烦躁了，头都没空回，只顾忙着手头的事情，“发送”键点击完的那一刹那，她双脚离地，被裴砚淮拢着腿弯抱起。
他把她放沙发上，试完她的温度往床头柜处走。
接着，空调响了四声“嘀”。
“站外面不冷？”
裴砚淮慢吞吞的挨她旁边坐，膝盖抵着膝盖，问。
她将手机摁屏扔到他怀里，带着脾气的回复：“热都热死了。”
裴砚淮接过。
下意识瞥一眼因来信息突然而亮起的屏幕，静几秒过完情况，没多问，只：“我带你去吃饭。”
“不饿。”
但是裴砚淮饿，他睡眠严重不足，中午吃饭全程都疏懒至极，这会儿非常饿。他说她太瘦了，得好好养养，不然睡她的时候都不敢用力，讲完，挨了她两脚踢，被打完也就爽了。之后，她将头发全部用夹子夹起，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脸上不染胭脂水粉，精致且清爽。
他牵着她的手下楼，再越过还搁一楼看电影的大伙出门。
裴砚淮把她带到了一家老招牌餐厅，就在海边，路程近没有开车，这顿饭全程都是：她渴了就给她喂水，饿了就给她喂食，她不乐意吃的全到了他的肚子里，手机震动来电全部他解决。供她跟供祖宗似的。
旁边的客人拿出手机偷拍，氛围热热闹闹，刚进店的一群年轻小姑娘选择了他们的邻桌坐，穿的朝气蓬勃热情洋溢，时高时低的欢声笑语穿透玻璃杯飘向每一个角落，甜腻腻的诉说着今日的快活事。
而店老板是位年近半百的老人，本地人，她管理的这家餐厅属于家族传承，拥有近一百年的历史，为人温柔健谈，过来上菜时当着裴砚淮的面夸他女朋友漂亮，不吝啬夸了好几次。
她笑说：“这年头，好看的人多，但是能让人记住的少。”
于是结账时给打了一半的折，优惠的不得了，付完款，裴砚淮要去挑海鲜带走，姜瑜没跟着去，站在收银台旁边等他，老板这会儿总算得空，打完一个稍微亲近的电话，闲谈似的问她：“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她回：“不是。”
“现在还在上学吧？”
姜瑜点头：“在上高三。”
然后话题就完全转到她身上，关心的话，慰问的话，问她在哪里上学，问她看起来怎么不太开心，问她觉得饭菜合不合胃口……这一系列建立在陌生人，以及年龄不相仿基础上的话，让她体会了一把拥有“外婆”是什么样的体验。
太久没有跟年长的人这样轻松的相处过，加上前些时间与原主亲戚同待一屋檐下的日子太痛苦，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名为“逃离”的沮丧情绪，除了裴砚淮，她不愿意再跟谁交流，更不愿意再敞开心扉耍小脾气，而此刻，面对这样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纵然再坏、再亏待“她”，也会在某一个瞬间无声无息的卷来一股暖流，淌满全身。
“我外孙女也跟你差不多大。”老婆婆结完另一名客人的账单，感叹似的讲，“有时候看着她慢慢成熟，会觉得时间流逝的太快了。”
姜瑜手肘抵在桌上，撑着脸颊，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我外孙女跟你在同一个地方上学。”婆婆亲切地说，随即自然而然问：“…现在是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九中。”
答完，背后感受到一阵凉风，接着，木门把手上的风铃轻轻晃动，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夹杂着谈笑风生的人群稳稳的传进耳内。
而店老板越过她快步往前走，背影弥漫着高兴。
姜瑜慢悠悠的侧头。
……
穿一身白色毛衣，配着黑色小脚裤的，温時雨。
……
蕴含着诧异、惊奇的眼神措不及防的交汇在一起，当店老板将手覆上温時雨的小手臂，当温時雨叫了声“外婆”时，霎时间就有了清晰的认知，有了她们两真正关系的认知，将婆婆说的小事情串联在一起，姜瑜缓慢的放下手，站直身子。
约定好了周六见面，殊不知会以如此的方式提前，既然都有空，既然都在一个地方，那不如先办掉，姜瑜原本等得及，此时此刻却换了种心情，沉淀下去的隐忍破土而出，有太多要说的话，太多要坦白的事，见到她，就如同见到刘亦白所有的丑陋嘴脸。因此，他瞒着无人知晓的女友而做的事情、欺骗那群女孩子而说的每一句甜言蜜语，对她的抹黑与脱轨的评判，全部不受控制的再次出现于脑海。
头顶的吊灯闪耀，暖黄的灯光让这样的二次见面染上了意外的色彩。
门外，游客络绎不绝，海浪拍岸，门内，静谧平和，似有预兆。
……
……
数秒后，婆婆渐渐发现两人之间的微弱电流，眼睛往自个儿孙女和喜欢的姑娘身上瞅了又瞅，才问她们是不是认识，
“她是我同学。”温時雨细声讲，“外婆，我先跟她单独聊聊天，一会儿我再过来陪您。”
……
……
“等下如果我男朋友过来，就让他先回去，不用等我。”
……
晚上八点整，二楼左侧小包间内明亮温暖，玻璃材质的窗户映出前方星星点点的斑斓，涟漪荡漾的海面深不见底，桌面上有赠送的小菜和当地人爱喝的米酒，拐角休憩的小沙发规整摆放，椅背软实，互相有默契的静坐在私密一隅，待门外走过第五个人，姜瑜先开口：“最近过的怎么样？”
“…啊，”温時雨停下揪着衣摆的手，“还不错。”
姜瑜微微点头。
很想问她，为什么挑上学的时间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但终归没有打探，只自然的说：“来这里看外婆？”
“对。”温時雨说，“顺便再看看外公。”
“这样，”倒一杯酒，由浅至深问：“外公和外婆一直住在这里吗？”
“……我外婆是。”温時雨抿了抿唇，顿一下，又说：“我外公半年前了多前去世了。”
姜瑜手一滞，抬眼看她，她模样不悲不喜，眉眼柔和，没有因这个问题感到不满，也没有露出悲怆的痕迹，显然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或许忌日就是这几天。
姜瑜缓缓吸一口气：“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温時雨笑了笑，语气充溢着宽慰，她从中找到能聊下去的空隙，稍许迟疑问：“你前几天约我出来……”垂眸，若有所思少顷，直接道：“是要跟我说亦白的事情吗？”
姜瑜喝一口酒，不否认：“是关于他，我一直想跟你聊聊他。”
温時雨没露出太多的意外，显然早有心理准备，她状态看起来不算很好，整张脸白的接近透明，妆容淡，睫毛长，下面乌青重，疲着，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倒了一杯酒，米白的液体从瓶中缓慢的流入杯中，倒满，才略带艰涩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要跟我聊他什么。”
姜瑜默不作声，对方像是太久没有跟别人提过男朋友，心里的东西被如今所处的环境影响，身上细微的冷硬逐渐软化，有种“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坦诚感，而她知道，若不是压抑了很长一段时间，温時雨是不可能对一个算是素未相识的人倾诉的。
温時雨手指沿着杯壁慢慢的摩挲：“九中的论坛我没有看过，因为我不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了解他，那天篮球赛他没有跟我提过，我是看了论坛帖才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受别的女生喜欢，他偶尔来三中接我，会有异性索要他的联系方式，但是他在我面前没有接受过。”她偏头望向窗外，嗓音越发的轻，“我不清楚他真实的一面，却很没有原则的相信他，同时又在心里给自己臆想出一点点安全感，有些时候他让我觉得很陌生，我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待我，更不清楚我能带给他什么，后来我发现，原来我们之间的感情本身就存在着问题。”
“我或许跟他不适合。”
讲到这里，她凝望着姜瑜，敲定似的告知：“我那天去篮球馆，是打算跟他分手。”
“但他身边有另外一个女生。”
……
……
……
姜瑜手抵着桌子，一言不发的回视她。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切都没有意义，告诉她又能怎么样，本来的目的是希望她远离刘亦白开始崭新的生活，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现在转念一想，好像没有必要了。
“所以我知道你想要跟我讲什么。”温時雨吸一记鼻子，“我就算不清楚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但他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
“那你想要知道他真实的一面吗？”问。
“想。”她答，“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但是……”
姜瑜等着她的后话。
温時雨眼神含着淡淡的愁思，近乎哀求的征询：“但是能晚点告诉我吗？我想……我想跟他把最后的流程走掉再说。”
她那样真挚无奈的双眸，那样令人难过的神采。
她希望听见他不为人知一面时两人已经全无关系，不愿意破坏他在当自己男友期间的形象，她惧怕着却又好奇着，举棋不定心软温柔，而刘亦白正是抓住了她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她当女友。
姜瑜收回目光，有些不忍心。
不忍心打破她对他拥有的美好幻境，不忍心让她知晓自己喜欢过的人到底是何种男生，不忍心带给她可能无法承受的痛苦。
所以接下来真的没有再提及刘亦白，没有追问他们两人相知相遇的具体内容，只放空着大脑一口跟着一口的喝酒，温時雨同她一样安静，后来被难过驱赶着，细碎的说着刘亦白后天会过来，她会跟他了断，而后又趁着酒意作祟，趴在桌上讲起了许多小时候的难忘经历，大部分与她的外公有关，姜瑜耐心的听，两小瓶米酒下肚，迷迷糊糊想——
原来人啊，真的是脆弱到极致的生物。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拥抱第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