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名著的日子》江流绕芳甸

44、红楼十二

　　第十二章
　　“人有不同活法，一个家族的考量就更多。咱们林家不指着捧高踩低，攀权附贵过日子，可其他人家却未必也是这样。咱家祖上列侯而袭，到爹这一代而止，祖父去了，爹爹仕途算得上刚起步，被周边亲朋小瞧，甚至做了什么手脚，又有何奇怪。”林瑾讽刺一笑，悠然道：“不过能如此行事，毫无利益纠葛的自家亲戚也能算计，这家族也走不远了。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间事啊，可还说不准着呢！”姐妹俩说私房话，林瑾早让房里的人都退下了，现在不由得多说了点。
　　林如海在莱州如此卖力地折腾晒盐法，不仅仅是因为家国天下的情怀，想积累仕途资本也是一关键原因，聪明如林如海，难道他没从岳家的行为处事上察觉贾家对林家的态度吗？他只会比林瑾想得更远，做得更多。
　　“姐，不都说皇上以孝治天下嘛，咱们家和贾家如此断交，爹爹会不会被人弹劾不孝啊？”林瑜担心地道。
　　林瑾噗嗤一声笑了：“还说你聪明呢，怎么连这点都不明白？从来都说做媳妇的要孝顺公婆，可没规定做女婿的要放着自家父母到一边，转而孝顺岳父母的。再说，母亲也没不孝顺外祖母啊？每年三节两寿，不都千里迢迢吃的用的样样不落，全都给外祖母送去了吗？一路上经过这么多驿站，长眼睛的都能看到母亲相隔千里还想着外祖母，这都不是孝顺，那什么才是孝顺？再严苛古板的御史也不可能拿这点来弹劾父亲！”
　　林瑜转了转眼珠，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具体又说不出个什么来。看她那冥思苦想的劲，林瑾干脆给她解惑：“爹爹不是教过我们吗？有些事情是表面光，就是做给别人看的，内里咱们该如何还如何，自己舒坦就好。”
　　林瑜恍然大悟道：“哦，对呀！外祖母在京城再怎样也不会缺了这点吃喝，咱们家大老远送这点东西过去，一路上花费都比这礼物更多，然而世人只看表面，于咱家的名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次次都只给外祖母送吃喝，聪明人自会从中看出咱家和贾家的关系，那些不聪明的也不必理会。”
　　林瑾笑道：“还算明白，没白长了脑子。贾家的事咱们自己私下知道就行了，不要在娘亲面前提起。”
　　林瑜白她姐：“姐，我又不傻，怎么会和娘亲说她娘家的坏话？”
　　“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万一你哪天犯傻了，可别扯上我。”林瑾轻笑道。
　　翻了个白眼，林瑜不理她姐，叫唤了一声，让丫头进来给她收拾脸上的珍珠粉，敷了这么久，怪难受的，又不能吃东西，赶紧洗掉是正经。
　　林瑾林瑜在说荣国府贾家的事情，远在京城的荣国府里也有人正提到她们林家。
　　京城，荣国府，荣禧堂。当家太太王夫人房内，周瑞家的正肃手而立，回王夫人的问话。
　　“珠儿身子可好了？”
　　“回太太，大爷今儿用了两碗碧梗米粥，三个馍馍还有几样小菜，膳食已恢复到原来的量，王太医也说大爷大好了，以后注意着休息，身子骨会越来越好的。”珠大爷今日身子还未好全，躺床上又拿了书看的事情周瑞家的咽下去了，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给自己主子添堵。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身子并没有大问题，每一次生病都是念书过于劳累而累病的。她想让自己的儿子歇歇，每次都被老爷给骂回去了，儿子孝顺，不想她为难，也不敢违逆老爷，整日没白天黑夜的念书，身子为此累病了好几次，老爷不仅不担心孩子身体，还说什么这才是真正寒窗苦读的书生做派。哼，她和贾母明里暗里说了几次，也不见那老太婆说说她儿子，反而送了几个妖妖娆绕的狐媚子去他儿子房里好生照顾，都是些勾人的狐媚子，她的珠儿真要有个好歹，看她绕得了哪一个。
　　不再想着夫君和儿子的烦心事，王夫人继续问道：“大姑娘今儿可好？”说道这里，王夫人对着贾母又是满心的不满，珠儿生下来被抱走就算了，那时她还要仗着贾母的势和前头的嫂子张氏打擂台，贾母抱养珠儿，是给她撑腰。现在的嫂子刑氏寒门小户出生，完全没被她放在眼里，荣国府内宅已经被她抓在手里，就是当家人的名帖也在老爷的书房里，她想做什么随时能用。她们二房已不再那么需要贾母了，可这个老东西，她的元春啊，生在大年初一，有大福气大造化的姑娘，生下来她这个当娘的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又被老东西派人抱走了。
　　王夫人算是看明白了，贾母就是不容许荣国府脱离她的掌控，利用孝道，抬高二房，打压大房，让所有人都得捧着她，为了她自己在荣国府的地位，贾母别说打压儿子，连女儿的死活都能不管。抱走元春是给她的警告，老太太在贾府说一不二的地位无人能动摇。盘算明白了之后，王夫人低调了许多，对贾母不管心底怎么想，面上都是孝顺恭敬有加，婆媳相处和乐，也算为荣国府长幼不分，小儿子窃据正堂挽回了点名声。
　　“大姑娘今儿给老太太打了一个攒珠梅花络子，奴婢今日过去时，姑娘悄悄和奴婢说了，过几日给太太编个更好的。其他奴婢瞧着，一应都好，姑娘懂事了，会体贴太太了！”周瑞家的奉承道。
　　王夫人嘴角含笑，道：“她小小人儿一个，这才学了多久就能打络子了，可别累着了才好。”
　　知道王夫人喜欢听儿女孝顺自己的话，周瑞家又奉承了几句，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道：“太太，后日就是治国公家老夫人的大寿，这寿礼您看是不是该准备了？”
　　王夫人好心情一堵，面上笑容渐渐消失：“按照旧例来就是，这还要我教。”
　　周瑞家的低声道：“太太，治国公家老夫人今年是过大寿，咱们除了往年旧例，还得加上两样新鲜的进去才不失体面，也能显得太太理家有方不是？”
　　王夫人沉吟道：“你去公帐上支两千两银子，让你家的去琉璃街看看合适的摆件，剩下的银子到时给我送过来。”
　　周瑞家面露难色道：“太太，公帐上这个月没有钱了。”左右看了看，凑到王夫人耳边轻声道：“太太，外面这个月的利钱还不到时候，要再过五日才送过来。”
　　王夫人皱了皱眉头，道：“让你家的去催一催，先收部分上来用着。”
　　周瑞家低声道：“太太，咱们体恤那些泥腿子，拿自己的钱借给他们花，泥腿子们可不会体谅咱们，要是催钱出了岔子，那些泥腿子们一横心去衙门告了咱们，咱们虽不怕事，也不好平白无故叫人坏了名声。”周瑞家的千方百计想打消王夫人这个想法，万一收债过程中有人因为家破人亡横下心往衙门告状，到时王夫人不一定有事，她这个做事的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王夫人想了一想，周瑞家说的也在理，只能肉痛地开了自己的私库，拿了两千两银子，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千两，拿出一尊紫檀福禄寿佛摆件，一起交给周瑞道：“这一千两让你家的去寻个合适的祝寿物件，连这福禄寿佛一起加到贺寿的礼物里，后日一早送过去治国公府。”
　　王夫人又肉疼地看了那福禄寿一眼，愤愤道：“这林家以前看着还好，现在竟然敢和我们断了往来，我看他林如海没了贾家这门亲戚，这官能做到几时。贾敏也是没用的白眼狼，贾家金尊玉贵地养大她，嫁出去后竟然因为一些小事断了和娘家的来往，没了贾家，我看她在林家日子又能好到哪去？”
　　周瑞家的不敢说话，她手上的福禄寿摆件就是林家旧年送过来的礼物，往年林家送过来的礼物都不薄，金银玉器，贵重摆件，珍稀药材一应具全。王夫人作为掌家夫人最先过目分派，林家给公中的礼有一半入了王夫人的私库，自林家发现了那桩陈年旧事，除了每年给贾母送些不值钱的吃喝之外，林家和贾家就再无往来。
　　要周瑞家的摸着良心说，她儿子要是摊上贾家这样的岳家，她得立马让她儿子休妻，谁家也要不起一个盼着你家断子绝孙的岳家啊。这事还是当年王夫人初掌管家权，因为不忿贾敏笑她粗鄙，大字不识一个，直接派周瑞家的在贾敏的陪嫁上做了手脚。几年前贾母还曾因林家断了往来一事发过怒，幸好她和她主子当年做得隐秘，事情又过去了好几年，京城这边又没有证据，在她主子一番哭诉下，看着珠儿，元春的面子上，贾母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经此一事，周瑞家的虚惊一场，胆子却越发大了，有她主子王夫人在，就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有荣国府在，就没有她主子摆不平的事情。有大晋朝在，荣国府等四王八公共同打天下的家族就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