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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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都开始接受治疗了，为什么不告诉严妍，让她回来？”贺意问。
康妮笑着摇摇头：“她在朋友家过得很轻松，这几年她很辛苦，好好休息段时间也好。再有，她过来也帮不了什么，看到我们小的小，病的病，多没意思。”
她笑得无力，再配上苍白的脸色，真真是个大写的“惨淡淡”。
我搜肠刮肚想要安慰她两句，就听见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所以，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冷漠无情没心没肺的人？”
我扭头一看，正是许久不见的严妍，她一脸乌云，仿佛下一秒就要电闪雷鸣：“而且三心二意花天酒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时候来的？”康妮用眼神询问我，我也回以茫然眼神，正巧看见贺意避重就轻地捻起一根薯条，一脸欲盖弥彰，于是心下了然。
严妍眼圈微红：“你知道我在新西兰过得什么日子吗？我天天做梦你进ICU，每次电话响我都不敢接，怕是医院病危通知。你嘞？自己逍逍遥遥跑到中国，嘎嘣一下想通了。你想通了干嘛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致郁电影秒变琼瑶剧，康妮还特别配合地小心递上一张餐巾纸：“我错了……”
严妍杏眼一瞪：“错哪了？”
“错在消极治疗，错在没有来找你。”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嘛！当时我劝了你那么久，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结果呢？你一个字也不听，乔乔一哭，你就幡然醒悟了。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最爱我吗？现在人到中年看我烦了，故意想把我气走是不是？”
“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要是我和乔乔同时掉进水里了你去救谁？”
“……”
这是怒火把天灵盖都烧了，才能跑去吃自己女儿的醋吧。
康妮当即拍板：“我肯定救你——回去我就送Joy去学游泳，啊，不，明天就去。”
严妍恶狠狠地把眼泪一抹，撂下一句”骗鬼去吧！“就蹬着高跟鞋跑了。
“这个……”康妮向我们求助。
我说：“你愣着干嘛啊，她高跟鞋能跑多快，你还不赶紧去追？”
康妮这才恍然大悟地跟出去，边跑边喊严妍的名字。
“我们不跟过去吗？”贺意问。
“跑过去干嘛？她们俩一个咒我死，一个巴不得我死，最后还扔个孩子给我养，我上赶着找罪呢！”我愤愤道，“你也不许去，帮严妍把康妮约出来，还替她套话，你都做到这份上了，她们再不把话说开，要分要走，要死要活的，咱们也没法了。”
我狠话放得气壮山河，冷眼看康妮追到红绿灯，一个踉跄要倒，不由“哎呦”一声奔出去了。跑过去的时候严妍正扶着康妮，给她拍土，一边数落：“你傻啊，我都等完了红灯等绿灯，就没有要走的意思，你看不出来啊？”
康妮就束手站着，很坦荡地享受严妍的服务，满眼温柔地看着她：“我太着急了，没看出来。”
“哼，傻子！”严妍最后大力一拍，却在落下的一刻方向一转，落在外套上，于是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晃了晃衣角。
“走了。”严妍松开扶着康妮的手。
康妮一把抓回严妍的手，紧张地问：“去哪里？”
“去接乔乔啊，你是没钱交伙食费，打算把她抵押给余如吗？”
乔乔被严妍叫醒的时候，很是被床头整整齐齐的四个大人吓了一跳，挨个视线检阅过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我是在做梦吗？Mommy没走，姆妈回来了，阿姨和妈妈也在。”
严妍狠狠蹂躏了一下乔乔的头发：“小笨蛋，怎么会是做梦呢？姆妈和mommy来接你回家啦。”
乔乔瞪大眼睛：“不是说要过两天才能走吗？难道我是睡了两天？”
严妍乐不可支地在乔乔的脸上咬了一口：“对啊，小懒虫，你一口气睡了两天呢！”
乔乔坐在严妍怀里，一会看看康妮，一会摸摸严妍的脸，傻笑了半天，突然一脸严肃道：“糟了，我把六一假期都睡掉了，本来说好和小澄一起去游乐园玩的。”
她越想越难过，苦着脸对严妍说：“姆妈，我都想去那个水上乐园玩，想了好久好久了。小澄说，那里有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游泳池，还有一个特别特别大的滑梯……”
严妍大概是想起刚才的送命题了，和康妮相视而笑，两个人之间的秋波壮阔得能翻滚一条鲸鱼。我实在看得牙酸，于是把贺意拉出来，帮她们把门掩好后，不由感叹：“前任做到我这份上没谁了，还贴心创造私人空间。”
贺意看着我：“也不算私人空间啊，孩子还在呢，能干什么啊。”
我没想到她能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开车，又怀疑是因为自己内心龌龊想歪了，小心思这么一转，便觉得自己以小黄人之心，度贺君子之腹，当即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三人空间，一家三口敞开天窗说亮话，不挺好？”
说完我就后悔了，平常我和芒尼他们喝酒的时候满嘴放炮都眼不眨一下，怎么现在底气十分不足了呢，看来是最近带孩子把自己带成了贤妻良母了，等送走乔乔了我得去酒桌上找回我的场子。
我岔开话题：“别看她们刚才浓情蜜意的，看着吧，两个人有得掰扯。严妍那性格，说是没心没肺，其实计较得很，我估计还得算个总账。”
“算什么总账，康妮不配合治疗这件事不应该已经翻篇了吗？”
“不是这件事，是刚刚那件事，那道送命题，乔乔和她掉水里先救谁。”
贺意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房门：“我还以为她就是气头上随便问问到。”
我说：“虽然确实是气头上问到，但是她也是认真的。严妍这人呢，是家里富养大的，离开家没多久，就和康妮在一起，康妮多疼她，你也知道。总的来说，她这小半辈子都被人捧在手心上，没怎么吃苦，所以还带着女孩子气。从她问出这个问题也可以看出来，她现阶段心态还处在恋爱阶段呢。你想想，要真是踏踏实实过了十多年婚姻生活，能问出这种问题？这不是为难人吗，你说。”贺意听得一愣一愣的，看来完全没想到这层，我顿感作为一个过来人，很有必要向贺意传授一些情感生活的私人经验。
贺意却突然坚定道：“我不会问你这个问题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贺意又说：“而且我肯定先救你的。”她说这，耳朵通红，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一时不知道该给她什么回应。
这时，那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地手拉手走出来，乔乔左手牵康妮，右手牵严妍，冲我大喊：“妈妈，我们去水上乐园玩啦！”
我捏捏她的小脸，对康妮说：“这么急，现在就要送孩子去学游泳以表决心？”
康妮咧嘴一笑，没有回答，有点傻气又看向严妍，两个人的眼神随即再次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了。
我感觉那条鲸鱼要被淹死了。
乔乔拉着康妮去拿小书包，严妍把我叫过去收拾乔乔的行李，等到了房间，却又压低声音问：“你和贺意怎么回事？”
我内心警铃大作，外表却不动声色：“什么怎么回事？”
“就她看你拿眼神啊，特别不对劲。要是我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我还以为她在跟你表白呢。”
我听出来她没听见我们俩的对话，稍稍安心：“你看见什么了就眼神不对了，贺意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对谁不好啊。”
严妍看我跟看傻子一般，嫌弃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就她那性格，有几个能谈得上话的朋友？”
“我说，乔乔在我这的时候，她也帮了不少忙，你就这么说人家啊。还有，你那是什么比喻，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懂就不要乱用好不好？”
严妍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哎，说真的，你们真没什么？”
“没什么。”
“真的？”
“还能煮的？”
严妍见我一脸正气，也只得作罢，却还有些不死心道：“你和我说句实话，小丫头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你，老阿姨有没有心动啊？”
我一件衣服砸她脸上：“心动个屁，我都要被你气得心梗了。”
康妮的病情不容推延，当天她们就订好了次日上午飞悉尼的飞机票，晚上又把乔乔送回来，说是有东西忘了拿。严妍和康妮现阶段属于小别胜新婚的状态，非常心大地让乔乔自己上来拿东西。我给乔乔开了门，问她：“行李不是白天都拿走了吗？还有什么忘记拿了？”
乔乔在玄关探头探脑，一会说是娃娃忘了，一会说是水壶落了。
我说：“你不是落了东西，是舍不得我了吧？”
“没有……”乔乔揪着裙子忸怩了半天，也不说话。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没关系的，下次我们还能再见的。”
”等mommy病好了吗？“
“……对，等mommy病好了你就回来看我好不好？”
乔乔咬着手指，有点忧虑：“可是我会想你呀，怎么办呀？”
“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视频电话呀。”
“可是打电话的时候只能看见你，不能抱你呀。”
我把她揽在怀里：“那我们现在抱一抱好不好，抱足一年的份量。”
乔乔把脸埋在我怀里，咯咯笑了几声，又抬起头，后知后觉道：“一年？我们要一年不见吗？Mommy是不是生了好重的病呀，要一年才能治好？”
“……你乖乖听话，mommy就好得快呀，说不准不要一年就好了。”
乔乔争辩：“我好乖好乖的，我都好听话的。不听话的是姆妈，姆妈跑出去玩了，害得mommy担心，mommy给好多好多叔叔阿姨打电话了，我都看见啦！姆妈好坏，出去玩了这么久都不给我带礼物！”
她笑嘻嘻地和我告状，丝毫不知道这些事背后的残酷现实。
乔乔继续说：“……但是mommy说了，姆妈很辛苦，要工作，还有照顾我，所以要放一个长长长长的假。”
她附在我耳边，压低声音：“妈妈，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mommy说姆妈以前是一个小宝宝，比我还小的小宝宝，然后姆妈的姆妈就像姆妈对我一样，把她一天天养大了。你说，是不是很神奇，姆妈以前比我还小啊！”
我百感交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形象：“是呀，你姆妈也是被你外婆宠大的。”
“外婆？”乔乔想起什么，“姆妈说，我中国的外婆没有了，说她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我有些意外，但想到严妍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也就没有多吃惊。
“嗯……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前吧。妈妈，走了是走去哪里了，是去天上了吗？”
我指指上方：“对呀，去天上了。”
乔乔顺着我的手仰头看，却只能看见天花板。她尽力地想象了一会，只得放弃，又灵机一动：“妈妈，我们坐飞机能到吗？我们明天坐飞机飞上去见外婆！”
“不可以哦，飞机也到不了。”
“火箭呢？”
“火箭也不行。”
“哦，那她一定是去外太空了，”乔乔认真地说，“以后我要造好厉害的飞船，带姆妈去看外婆。”
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微笑着说：“好呀。”
那个削瘦女人，脸上总带着温柔笑意的女人，和无数面孔被漫长岁月模糊的人一起，站在不可言说的时空之外。这段距离遥不可及，即使我们耗尽全力，也无法再见他们一面，但这段距离也触手可及，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将到达那个终点，和他们一起，成为永恒的回忆，尘归尘，土归土。
但乔乔不需要知道这些，至少现在还不需要。她还太小，生与死的概念于她而言过于沉重，总以为大人无所不能，总觉得万事皆有可能。这世界道理无数，残酷无情，绝望尖锐，就算全都知道了，也不一定能过得好，所以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如挑一个好听的说辞，暂且保留住她那双天真的双眼，也聊以慰藉我们伤痕累累的内心。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