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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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澄妈妈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提前回来，实现了母子团圆。她把孩子领回去的没多久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是怎么教他背书的，我还以为她要兴师问罪小澄昨晚哭了的事情，正想着如何自圆其说，她却在小儿啼哭的背景音里问：“你是有什么技巧吗？我教了他半天，他居然一句也背不全。”
哦，原来昨晚还是超常发挥？
贺意有事出门了，我也不可能真的打电话讨教，于是凭借着旁观的印象，含糊道：“就是要有耐心。”
她忍不住和我诉苦：“一句话，才二十来个字，我都带着他念了几十遍了，他居然还是结结巴巴的。”和我抱怨了几句，也只能继续做复读机。所幸现在离六一还有一个多星期，一天一句，总也是能背完的。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欧杨打电话给我，很为难地问我能不能出来帮个忙。他给的地址是本市一家养老院，我没有进去过，但听吴浩说过，这家养老院是由市立敬老院改建的，里面大部分都是退休干部，管理很严格。我听他的意思，似乎遇到了点难事，于是带着乔乔出门了。
养老院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我把车停在马路边，早已等待在大门边的欧杨和我解释事情的缘由。
“我们和一个作家签约，本来已经签好了，但是家属现在又反悔了，我讲不通，找贺意来，但她也说不动，所以只能找你来了。”
“家属？为什么是和家属谈？”我问。
欧杨和我解释：“原来是和她谈的，那时她身体还可以。但是现在她不太好了——阿尔兹海默症，有时候糊涂有时清醒。”
我了然于心，大概是家属拿老人老年痴呆做借口，先前的条件不想作数。有合约就要按合约做事，这是惯常且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真到了实际运用上，这样的规矩就未必有用了。他们是看贺意二人年纪轻，势单力薄，就胡搅蛮缠起来。只是这位作家是写了什么作品，要一贯硬气的贺意想尽办法拿到呢？
欧杨递给我一份合约：“这是我们原来签好的合约。”
我粗粗扫了一眼：“《云中谁寄锦书来》，作者——陈娣？”
“对啊，余主编，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作者吧。大概六七年前吧，寄了稿件给你们杂志社，但是一直找不到联系方式，贺意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有线索。后来是老人几个月前住进养老院，家里人收拾东西，找出她的草稿，才知道她就是作者。你猜陈娣是谁？就是报刊亭那户人家的幺奶奶！我和贺意去那附近找过好几次了，好几次都碰见了那个老奶奶，还和她说过几句话，可从来没想过居然是她。她家里人也很吃惊，因为他们都以为老奶奶不识字来着……”
我听着欧杨的絮絮叨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步履蹒跚的苍头妇人，她坐在树荫底下打瞌睡，旁边还趴着条大黄狗。
居然是她？
欧杨自顾自道：“可是老太太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作者，后来贺意三天两头跑过来看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她说动的，反正是同意我们发表了。那篇小说我们都看过了，过时的穿越梗嘛，写得一般，主要是不符合我们公众号的风格，所以我们都不同意。稿费还是贺意自掏腰包出的，真搞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你们没有拿到全书内容吗？”
“不清楚，他们给的是手稿，书稿整理主要是贺意在做。老人家字迹不太清楚，尤其是后期，老人生病了，手抖，就更加难以辨认了。不过看贺意的意思，应该后面还有一部分没有给出来，可能是他们还没有找到，或者是藏起来了，所以现在还是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但是他们开口就是几十万的天价，这个怎么可能答应啊！”
我坐在驾驶座琢磨了一会：“行，我上去看看。”
“好，我带你上去。”
“不用，你在车上帮我看着她，”我指指乔乔，“然后注意一下，不要给交警抄罚单了。”
我到陈娣房间的时候，贺意正坐在病床前，老太太躺在床上昏睡，头发都白了。三个家属站在窗户面前，走来走去，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一见我来了，其中一个高高胖胖的男人问：“你就是领导吧？”
我迅速找准了自己的角色定位，沉声回答：“我是主编，听小贺说你们想改条件？可是我们合约不是早就签好了吗？这样不太好吧。”
那个男人答：“我们幺奶奶年纪大了，别人哄她做什么都肯，这种不清醒的时候签的合同是无效的。”
我问：“那你们想怎么办？”
他飞快地答：“我听别人说了，这种小说是有版权费的，要几十万呢！”
我看见贺意在一旁，极不耐烦地蹙着眉头，我说：“确实有版权费这个说法，全名是版税制稿酬，就是按照销售数量和定价来计算的。但是我们暂时没有将这本书出版的打算，所以如果按照版税制稿酬来计算，我们现在不需要付任何钱。”
他旁边那个体型相似，似乎是他妻子或者姐妹的女人赶紧说：“可你们现在给的钱也太少啊。我们幺奶奶身体那么差，花了好几年写出这么些字，你才给五千，这也太不公平了！”
我说：“还有另外两种方法，一种是按照千字二十元，等我们整理好手稿，按每千字二十元支付……”
女人急急打断：“这么少？”
“老人家这个作品，说实话不是特别好，而且因为是手写草书，我们要花大量人力物力去整理，再加上我们是放在公众号上，所以给这个价格是很合理的。”
最瘦小的男人问：“我听阿弟说，那手稿有半尺厚了，得有百来万字吧。”
我说：“不好说，里面很多是写坏了划掉的句子，还有错字病句，而且老人家字体大，满打满算……二三十万吧。”
“那就是……五六千？”男人说，三个人都露出不满的眼神。
我继续说：“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买断。也就是小贺一开始和老人家签定的方式，我们支付一定金额，后续作品的处理就不需要你们费心了。当然，五千块可能确实低于你们的预期了，但是你们要考虑到，这个作品是五年前的，里面很多词句都已经过时了，而老人家现在已经没办法提笔了，作品的润色修改都需要我们编辑动手，这种情况在我们接收的其他来稿上几乎都不会发生。如果不是小贺极力推荐，其实这个作品我一开始是不想收的。这样吧，我们双方各退一步，你们报一个合理的价位，我看看我们这边可不可以接受。当然，如果实在不行，那还是算了，不要伤了彼此的和气对不对。你们考虑一下？”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女人语气松动：“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吧。”
我点点头：“好的，那我期待你们的答复。这是我的名片。”我拿出名片，但他们三个都没有接的意思，于是我放在床头柜上，老人从昏睡中醒来，和我对视一眼，又沉沉睡过去。仿佛我们所谈论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我带着贺意走近电梯，贺意盯着跳动的楼层数，一言不发。
“怎么了，生气了？”我问。
“明明是说好了的，当时他们也都同意了。”她闷闷地答。
我想了想，说：“不是所有的约定都能很好遵守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人生信条，只是有的人顾面子，没有闹得难看而已。过几天，要是他们还没有答复，你就联系他们退回手稿，激一激。”
“非得这样吗？”
“哪样？你是说加钱？你总不能指望他们突然对金钱弃之如敝屣吧。再者，我看他们也就是被身边的人吹了风，闹一闹，能多拿点是一点，具体的稿费版权费，里面的条条框框，他们是一点也不知道的。所以我觉得，六千左右应该可以讲定。”
见她仍旧一脸怏怏不乐，我劝慰她：“你每天接触的都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心里多少算盘，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搞不定他们这种成天为了一两角钱鸡飞狗跳的人，也很正常。”
“我只是想不通，他们把陈奶奶送到这里后就没有来看过一次了，可是出了这事，就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好像自己是孝子贤孙似的。”
我默默看了她一眼，第一次觉得贺意在语言措辞上的尖刻犀利，说：“嗯……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方式，对不对另说，反正能让自己活得逻辑自洽。这些方式，可能在一些人看来是非常荒唐的、可笑的，甚至不可理喻的，但是这是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也许我们在某些人看来，也是奇葩一样的存在。所以说这个世界是个丰富多彩的大花园，因为它容纳了这么多的奇葩。”
贺意听了我的比喻，嘴角略微勾起，我搂着她的肩膀走出电梯：“怎么样，是不是心情好些了？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