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芾甘棠》沐清冉

11、浅悟情谊

　　高二是高中一个特殊的阶段，同学们逐渐熟悉，关系日益融洽，老师们力图在这一阶段完成所有教学，以期高三进入复习阶段，于是这一过渡阶段，班风就像是两股势力的较量——老师的步步紧逼与同学的肆意玩闹。
　　甘棠没有特别准备些什么，还是那身旧校服，那个老书包，过去漫长的假期对她而言与每周放假两天的周末并没有什么差别，放假了拿起书包离开，开学了拿起书包回来，仅此而已。
　　今年是这么多年来自己过得最愉悦的一年，因为林岫，因为顾清宁、因为顾自适，因为朋友。
　　很小的时候，她很期待父母的关注，因为他们的关注会让自己觉得存在是有价值的，会让自己暂时忘却思考来处。当父亲打开电脑工作的时候，幼小的自己故意摔碎杯子，当母亲换上高跟鞋出门的时候，稚嫩的自己故意摔倒在地……小孩是世上最单纯的诗人，也是世上最霸道的野蛮人，人类本就是动物，兽性是因为驯化才能泯灭……她就在一旁，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都明白。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做了那个梦，无数次进入那个‘甘棠’的梦境，这逼着她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究竟是谁？梦醒时分，兽性早已退化，她的父母不再把全部的关注度放在自己身上，可自己也不再那么渴求。这个梦究竟想引导自己做些什么，她不清楚，但它让自己知道了，或许每个人都需要去为来处寻求一个解答，自己如此，父母亦然。生养之恩，已无能报，今生牵绊如斯足够，何必拘束彼此。四野迷茫，她也该启程寻找自己的来处。
　　遍寻古籍，只为一梦，十数年来，毫无进展——甘棠究竟是谁——她有些疲倦了。
　　朋友的出现，也许是继血亲之后，世界赠以自己的第二道光，照亮存在，方能回首来处。
　　甘棠走在回校的路上，今天爸爸妈妈去公司处理事情，本想交待一个叔叔送她到校，甘棠拒绝了，早早出门坐了公交车，到学校附近的车站后再步行到校。
　　开学的课堂总是吵哄哄，甘棠首先看到了林岫，两人隔了一个假期不见，但是一见面还是觉得十分熟悉。林岫看到甘棠走进来，激动地摆了摆手，甘棠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人群中寻找自己同桌的身影。
　　甘棠的同桌小影正和后桌热火朝天地聊着，一看到甘棠也很激动，开心地说：“糖糖，我给你留个位置，快过来，快来！”甘棠从没跟班上同学说过自己的小名，这丫头起初误打误撞这么叫了，后来再没改口。
　　小影从初一进校就跟甘棠成了同桌，初升高分到了一个班，虽说因为两家恰好住在了城市的两端，平时生活里没能有太多来往，但是在学校相处得却很是融洽。甘棠也一度觉得很有缘分，自己性子慢热，喜欢倾听，小影个性活泼，喜欢分享，两人坐了同桌五年，却不曾闹过矛盾，老师们看着小孩关系好，也心照不宣地没有给她们调开过位置。
　　甘棠对小影笑了笑，坐下后从书包里拿出一袋棒棒糖，递给小影说：“呐，小影，你喜欢的口味。”
　　小影接过袋子，一脸惊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甘棠说：“啊啊，糖糖，你真好，还记得我喜欢的味道。”甘棠拍了拍小影的后背，无奈地笑着，心里向……这丫头不学表演，可惜了。
　　甘棠对小影有一种近乎纵容的喜爱，在小影身上，她见到了一种不同于自己的生命态度——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永不停息的生机。
　　这种喜爱，并不是因为羡慕，只是因为她们都能够理解并接受不同的生活节奏与方式，所以沉默的甘棠会默默观察到小影的喜好，活泼的小影会不厌其烦地在甘棠面前‘喋喋不休’。
　　这种喜爱，并不是因为向往，只是因为她们都能够在爱自己的前提下留出余力去热爱他人。这个社会潜移默化地让人选择将关注度投渚在外界，街巷流言，趣闻八卦，充斥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间，世人随身带有一面单面镜，不是朝向自己，而是偷窥他人。甘棠不是如此，小影也不是这样的人——甘棠刚刚入学时，因为不爱说话，各种关于她“清高”、“做作”的流言四处流窜，她从不曾作出过任何辩解，更不曾为之而心弦波动，在她做出寻求梦境答案的决定起，她观察世界的视角开始转变到自己身上。小影的快乐是由内而外的，快乐能够成为她做一切事情的唯一理由，当没有别的理由时，这样的她有时会不合时宜，因为她的情绪总是这样的“自我”，可这么多年来，她就是这样‘旁若无人’地活着。
　　这就是甘棠和小影成为朋友的故事——她们彼此欣赏着对方对自身的热爱。她们对生活节奏做出了选择，并且热爱这个选择，所以生命是如此独特而美丽。

　　晚上，甘棠靠着床头，和顾自适微信聊天。假期两人交谈颇为融洽，分开的时候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不用上课的时候会彼此聊聊天。
　　顾自适：“怎么还没有休息。”
　　甘棠：“还没有很困。”
　　顾自适：“今天开学，感觉怎么样？”
　　甘棠：“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可能文理分班的时候才会不大一样。”
　　顾自适：“选文选理呢？”
　　甘棠：“相较而言，我比较擅长文科，对历史的兴趣也更大一些。”
　　顾自适：“嗯嗯，看出来了。假期你没少在录文斋借古籍。”
　　甘棠：“主要还是因为小适哥哥你字好看。”
　　顾自适：（害羞的表情包）
　　顾自适：“对了，你上次托我在学校图书馆里查的古籍有点眉目了，你说的那个召国在历史上的记载非常稀缺，只有一本叫做《召邦旧遗》的野史跟它相关。”
　　甘棠的身子突然坐直，她没想到原来真的有这个国家——梦里那位甘棠居住的国家。
　　甘棠沉思了一会儿，才继续打字过去询问：“这本书可以外借吗？”
　　顾自适：“恐怕不行，这本史书流传至今已过千年，上面的文字虽然缺失了很多，考察价值依然很高。我们学校收藏的这本是翻录本，平时只有教授级别的老师能够借阅。因为我是学校图书馆的学生助理，所以才能借整理资料的机会翻看这本书。”
　　甘棠虽然心里着急，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些线索，她自然很想查阅，不过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既然这样，那便算了，看看以后能不能有机会看到吧。”
　　顾自适不知道并不知道这本书于甘棠的意义，只是能隐约感到甘棠的在意，于是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毕业了报考这边的学校，大学城里学生可以借阅各校的书籍，到时候我再帮你联系管理员，应该是能够让你翻阅的。”
　　甘棠也觉得这未尝不可，不过现下自己还在读高二，报考学校的事恐怕家里人也有自己的建议，想了想回答说：“嗯，我会考虑的。”
　　顾自适：“天色有些晚了，你早点睡，最近气候开始转凉，你身子弱，晚上记得改换成秋被。”
　　甘棠本来还在想《召邦旧遗》的事情，收到顾自适关心的信息，心下不由得暖意渐起，回应道：“嗯嗯，知道了。”点了发送键，想了想又打字：“考研很辛苦，你也一定多注意休息。”
　　看到顾自适发过来消息说：“嗯嗯，知道了”甘棠不禁笑了笑，设了闹钟，开了飞行模式，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闭上眼睡觉。

　　这一夜，她再入梦。
　　梦里——
　　泛黄的旧时光里，爸爸妈妈拿着玩具逗她开心、小小的甘棠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寒假跨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在镇上老房子里围坐着吃火锅，热雾弥漫中，每个人眼里都盛满了喜悦的神色；
　　枯燥的自习课上，小影微张着嘴趴在课桌上睡觉，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正处于将掉未掉的边缘；
　　清晨微光中，林岫和她漫步在湖边的树荫石道上，天南地北地畅谈；
　　夕阳斜射入录文斋，顾清宁正滔滔不绝地跟甘棠讲述五行八卦，顾自适盘腿坐在竹席上看书，不时给大家的杯子添上茶水，时间走过这里，也会被拉住，喝杯茶再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