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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林云宴还是没能等到姜辞的电话。
      校庆那天的下午天气阴沉,轮到林云宴他们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灯光打在舞台上,台下的人就只剩昏昏的一个剪影,魔镜在台上念着台词:“要说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一旁等候的猎人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要准备上场了。
      林云宴仿佛被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吓了一跳,他往旁边撤了几步,脸色不太好,猎人会错了意,讪讪收回了手。林云宴瞧着她的反应,下意识的想开口解释一句,他张了张嘴,最后把话咽了下去。
      林云宴很不在状态,一只小矮人在戏转场的空挡关切地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恩……”他机械性地回话。
      “放心啦,不用紧张,我们台上有这么多人呢。而且马上你就舒舒服服地躺进水晶棺里,等着王子去接你就好了。”小姑娘性子活泼,说起话来像开了水闸。
      林云宴垂在裙摆上侧的手蓦地攥紧了,蓝色公主裙被他的指骨压出一条条的褶皱,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声音有些初现端倪:“他不会来了。”
      在一旁等候上场的王子:“?”

      据林云宴的同学们回忆。校庆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林云宴。
      白雪公主的故事,原本是王子吻醒了沉睡的公主,两个人回到城堡惩罚了巫婆,最后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童话都是这么结尾的。
      可那天,王子在公主的水晶棺面前倾尽了所有好听的话语和赞美的词句,她还是没能醒过来。
      倒是最后,公主声细如蚊,在王子俯身下去借位接吻的时候,他问:“我穿公主裙,好看吗。”

      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冗杂又无聊的,有了谈资——或许某个漂亮皮囊的学生,或许是学校里的那个风云人物,都会念叨一阵子。
      可一阵子也只是一阵子,生活中出现了新的刺激点,马上就把之前挂在嘴边的事丢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之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林云宴和姜辞的名字也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被淡忘了。
      姜辞是来领高考准考证的时候听他从前的球友说起,才知道这件事。她也是很久没见到姜辞了,说的话多了些。
      于是姜辞知道了林云宴最后说过的那些话,“王子不会来了”和“我穿公主裙好看吗”。参加舞台剧的几个好朋友也曾私下猜测过林云宴的消失许是和这些他们不明含义的话有关。
      “太浪漫了。我猜他一定是偷偷谈了一段像童话一样的爱情。然后为爱私奔。”球友身边跟着一位短发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年少时,如果说中二是男孩儿的标志,那最擅长幻想的无疑就是那些女孩子了。
      “诶,忘了给你介绍了。”球友笑嘻嘻的揽过一旁小姑娘的肩膀,“我也有小朋友了,什么时候你把林云宴带回来一起玩。”
      于是姜辞多看了她一眼,看站在她身侧的球友,看她攥住球友袖口的指尖。小姑娘发丝微卷,笑起来甜甜的,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乖巧的很,像极了从前他身边的林云宴。
      姜辞把准考证叠好装进口袋,没有跟他们聊天的兴致,目的达到他无甚留恋的挥了挥手就要走,可转身后他又犹豫了一下,摩挲几番衬衣袖口处缀着的袖扣,语调平平:“一点儿也不浪漫。”
      姜辞这个小动作也是近期才养成的,他那天去法庭陪审,在宣判之前他自己也并未意识到,出庭后才后知后觉。后背被汗打湿,指尖的袖扣也带着些许潮意。后来去公司面对不善的股东,去参加将恶意摆上了明面的鸿门宴,他没有退路。等意识到的时候,这个小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生活没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姜辞扛下了公司几乎一切事务,去处理余下的烂摊子,他过眼大大小小的决策,崩成了一根弦。
      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长的。少年的脊背应该背上吉他或心爱的姑娘,可他没得选。
      他激流勇退,决定放弃争取国外的项目,把主要目标放回国内。
      傅迢和他出现了分歧。
      “我跟你的选择一样,姜辞。”傅迢不再亲昵的叫他“小姜”,如今更多的是信赖的工作伙伴,是能抵挡风雨、商量决策的上司。
      “你为了你姐姐,我也是。”傅迢看着他,“你想要放弃的那些,都是你姐姐一寸一寸打下的。我知道你现在做的选择都是为了保住公司命数……可我不愿意放弃。”
      “我想守住她的一切,等她回来再奉给她。”
      姜辞本想让傅迢留在他身边,他自觉太年轻了,希望傅迢可以帮助他,在他被一时情绪迷眼的时候及时点醒他。可他有理由去拒绝一名下属,但没资格拒绝一位热烈燃烧着的、行走在路上的爱人。何况是处于这种情况下的、不知道能否等到结果的、近乎盲目的爱。
      姜辞只得点头同意,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因为退无可退,所以心无所惧。

      那年,在城市里下过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姜辞接到了阿姨的电话。
      他带着满肩将化的落雪出现在那所房子门前,满墙的月季花枝被雪压制了生命气息,它蛰伏白雪之下,静候来年的一场春雨。屋里亮着灯,姜辞密码输入了三次,都没能摁对。
      他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插进口袋里去暖,他转头去看熟悉的景色,他觉得从这里望过去,天角的云似乎是熟悉的样子。
      背后有开门声传来,姜辞回了神,看到了阿姨因为做饭被蒸汽熏得通红的脸颊,“小姜怎么不进来。密码没换啊。”
      “……刚到,阿姨。”姜辞跟着她进了门,屋里陈设跟从前没什么两样,还是一样干净整洁,却少了些可以真切感受到的生活气。
      “小姜怎么瘦了。”阿姨许久没见他,站在厨房掂勺炒菜的时候还回头来看姜辞。
      站在客厅里的少年,头发有些长,早就染回了黑色,规规矩矩的没有什么发型。已经不再张扬恣意地笑了,慢慢学会沉稳,也开始不露悲喜。他依旧年轻,可年轻的特制似乎已经在慢慢远离他。那些热烈的冲动的,和他重合后,又渐渐消失不见。
      “小姜,这次回来就别走了。”阿姨把熬得香浓的汤盛在他碗里,“这个房子,总是需要人气的。”
      姜辞抬眼儿看过来,撞上阿姨的目光,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林…”
      “小宴很久没回来了,他也没跟我交代一声。”阿姨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回了话,她有些难过,“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利落的不像他。”
      “我就想啊,小宴跟你感情这么好,应该会告诉你他的去向。”
      “可没想到,你也再没回来。”
      “阿姨,吃饭吧。”姜辞打断了她。他神色如常,好像刚才只是阿姨跟他寒暄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阿姨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把碗放到了桌子上。
      吃过了晚饭姜辞送走了阿姨,坚持给她结清了这大半年的工资。他回到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分外留恋,他原本觉得他没资格回来。
      可林云宴多么酷啊,留下满屋的回忆走的彻底,让他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
      ……
      明明是他用最残忍的话做匕首狠狠划破了林云宴的心脏,可现在处在这个安逸的环境下,独自伤感的还是他。
      自相矛盾。
      这种矛盾来的毫无根据却固执。
      以至于很后来的林云宴,才渐渐懂了姜辞身上的这种矛盾,那是将一切的不安全感和幼时未得到的关注和爱自己补齐再筑成壁垒,告诉自己,除了自身,再无任何可效忠,可他往往太过偏执自己也可以过好的这种形式,而不明白他自己真正想要些什么。
      他懂事,独立。
      可他是被迫的。
      曾经他溺水时,没有人伸出手拉他一把,以至于后来他为了不让自己溺毙而学会了游泳,那时他觉得自己可以在海中沉浮一辈子。
      家庭教育的缺失,使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比如野生野长的性格,没有人专程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唯一的信条和衡量标准,无非都源于内心,可他不懂世间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灰色地带中包含着太多的不由己,比如心动。
      隐秘的心动。
      他的心依旧落在岸上。
      可他从来也不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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