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6 ...
-
“我看见辽阔的大海，七月的鲜花、凌霜的冻蝶。
夕阳西下，少女的裙摆摇曳，柔顺的长发翻飞。
一双旋转踢踏的舞鞋，举手投足间，尽显童真、善良和纯洁。
与稻草人携手邀约，共赴一场奇妙的盛宴。
你听，来自远方的鸿雁，传递思念的信件，那是名为孤独、寂寞的和弦。
可是亲爱的，或许你不曾发觉——
衣袂飘舞，其下遮盖的，是陈年斑驳的伤疤、触目惊心的旧痕；
脚步蹁跹，轻盈婉转，如天鹅般骄矜秀妍，其下隐藏的，却是钻刻入心般的疼痛与折磨。
鲜血淋漓，尖刀利刺，抵死缠绵。
你在歌唱，亲爱的，你在歌唱。
即便不曾发出声音，不曾显露笑颜。
宛若潮湿的沼泽淤泥，散发出源自地狱边境的腐烂与吐息。
请不要害怕，亲爱的。
我会拥抱你，用指尖拢紧那个脆弱的灵魂。
当真实与虚假交织，承诺与谎言并行，爱恨与欲念夹杂。
你还能看清吗？
原来，你也不过是在沉眠。”
…………
何为真实何又为虚假这是人世间亘古不变的探讨话题。伟大的哲学家们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理穷极一生，直至生命的终结，仍旧为“世界的本质究竟源于何处”这一论点耗尽心血，献上属于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为其不被社会所认可的结论发光发热，注上源源不断的新鲜的鲜活的生命力，一代又一代，不曾中断与完结。有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真实是眼前为实，那么虚假，就一定会是耳听为虚吗？这世上肉眼所见的爱恨纠葛、悲伤欢欣，真的是浮于表面上展现出的“实际”吗？那些从别人嘴巴里吐露出的只言片语，与我们的认识，又究竟有着怎样的出入与协同 ! 我们现如今所处在的世界，便真的就是现实吗？……
盒子，不过是一层又一层笼罩的盒子。③
在我未曾做过那场堪称光怪陆离的梦境之前，一切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只不过是漂泊在浅层意识上的薄云罢了。永无止尽的盒子内部，那深深埋葬的真实与过往，便像蒙上了一层灰白的纱布一样，彻底模糊了边际与现实。我终于也对这世界，不，或者更加贴切的，是对于我个人的认知与理解，皆产生了源自灵魂底部的怀疑与恐惧，就好像下一秒钟，那源自内心深处的彷徨与迷茫，便会由内而外吞噬掉整个人的内脏、躯体、灵魂，乃至思想。虽是如此叙述，可我又从未如此清晰，万分清醒的喜悦着，为那故事中隐秘的欢欣与情感窃喜，如同珍视的玩偶，恨不得紧紧抓在手心，哪怕是一分一秒，也舍不得分离。
病态吗？纠结吗？又或者是害怕与期待……对神秘莫测的事物抱有某种献祭式的憧憬与向往……是这样吗？人都是这样吗？简直疯狂至极啊 ! 如果这就是人类的复杂本性，那么又是为什么，与亲近之人所教授给我们的东西大不相同 甚至是恰恰相反 从小到大，我们被灌输的得以存活于人类社会的理念，不外乎为好人是善良的、坏人则是邪恶的这一通俗易懂的观点。保护弱小，牺牲自身利益为善；崇尚强大，不顾一切维护自身为恶。平等为善、不公为恶；给予为善、自私为恶……
这些维系社会秩序的道德准则逐渐构成一个不断完善的大集体，完美的赋予了每个角色正常生存下去的漂亮面具。于是无数人类混迹到一起，不同色彩的灵魂巧妙地搅浑一体，灰黑色的印记覆盖在躯体，再也没有能力足以辨清。人们只是佩戴着千篇一律的面具，悄无声息地飘荡沉寂，游离于色彩斑斓的面具世界里。
失去了窥探灵魂本源的能力，也就等于亲手扼杀了保护自己的最佳途径。然而，自始至终，人类也未曾拥有过这可怕的能力。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我曾自虐般不断质问自己的本心，真的是这样吗？……
失去上帝赋予的特殊技艺，人类不是依旧存活至今 即便不曾拥有能够窥探人心的权利，也依然生生不息，靠着勤劳的双手与智慧的大脑不断创造与前行，开辟出一个全新的公正、平等的天地。这是个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世界，没有突如其来的战争与破坏，更没有随时随地可以毁灭一切的灾难与袭击……不……不……为什么要否定 !
因为，这残酷的世界向来不公平——“异能力”，与异能者息息相关，如同伴生器官一般附着在其身上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上人类主宰生命的最高权利 !
光是想想，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因此，我对这个肮脏的世界深恶痛绝。对自己，更是唾弃至极。然而我从未有过打算插手或者是改变世界这种可笑又不切实际的极端念头，不仅仅是由于个人的经历，更是对于名为【无尽之声】的异能力的无能为力。
我曾盼望救赎，渴望解脱，竭尽全力等待着一份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希冀与意义。那朵绝境之处仍旧能开出的向阳而生的花……哪怕花朵终将凋零，意义不复往昔，我也会牢牢抓紧，拼死守护住最后的美好与真心……
可有的时候，大抵是掌管“命运”的神灵太过调皮任性。祂赐予你生命，再剥夺其生存下去的权利；给予你感情，让其体验过充斥着爱与光明的天堂之后，再一把将人推回绝望与黑暗的地狱。
等到真正失去的那一刻，方才知晓，原来，哀莫大于心死。绝望，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
…………
寂静、繁华、危险，这是横滨的夜。
空旷狭窄的街道，雨后湿润的深巷里，潮湿的泥土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根锈迹斑斑的老式路灯下，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蓬松柔软的乌发，低垂微敛的鸢眸，标志性的黑大衣，脖颈上不知为何多出的红色针织围巾。一如过往那般遮住双臂与其他裸露肌肤的白色绷带，甚至就连一只眼睛都缠绕着的装扮奇异的男子。
或许这是别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气质独特、装扮新奇、清秀俊逸……年轻的男子无疑生着一副极其受人喜爱的面容，说是爱神为之眷顾也不足为奇。
嗯 你想说我带着感情滤镜 !是这样吗？或许吧……可是，在我心里，无论是何种时期的他，都拥有着仿佛命中注定般吸引着我视线所在之地的能力。
不论是十五岁的少年黑手党干部，亦或是，如今二十二岁的青年港口黑手党首领，是名为“太宰治”的八兆亿个平行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奇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更未想过，与太宰先生的隔世相逢，会是这样一副可笑却又令人莫名悲痛的滑稽场景。
他显然变了很多，与我梦境记忆里的那个少年有着清晰且明显的不同与差异。身姿更加挺拔绰约，高挑瘦削的模样是不曾见过的成熟男人体形。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那种仿佛与世界隔绝，即将消失溃散的深渊气息便于无形之中悄然自感知中传递出去。
简直是何等残忍的酷刑……
我看着他从恍惚中醒神，抬起头直视着我停下的方向。街道旁昏暗的灯光忽闪，映照在那张早已习惯冷淡自持的容颜上，带不来一丝暖意。较长的额发微微遮住眼睛，明明是与先前几乎毫无分差的样子，我却下意识觉得，他是如此难过与悲伤。
“这真是……太好了啊……”太宰治喃喃低语，他默默注视着我的身影，嗓音颤动，给人一种仿佛正在哭泣般的错觉。
我生下来便与常人截然不同的感官和神经系统，以某种超乎人类认知的恐怖速度迅速捕捉到那人的一系列不正常反应。脊背颤抖、呼吸急促、心脏快速跳动……可以肯定的说，这是不加任何掩饰的人类面对能够触动其内心事物的最真实身体反映。
这可是太宰先生啊……那个曾经深陷敌营、面对无数枪林弹雨面不改色的少年，那个拥抱死亡，终日徘徊于世界边缘的过于聪明和孤独的孩子。
我从未怀疑过太宰先生的能力，这个男人，凭借一己之力，足以与神明比肩。死亡与生存，对其而言，不过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博弈的游戏罢了。而此刻，这样一个多智近妖的人，竟也会如同一个普通的平凡人一般，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发自内心的感到欢愉与感激。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知为何，那过往的如同梦境一般的真实记忆，便如放电影一般，一遍遍冲刷着内里，洗涤心灵。无数细节与点滴，通通汇聚成一条温热的河流，注入冰冷、脆弱的心脏里。竟是当真感到鼻头一酸，眼眶泛起湿意、溅起涟漪。
我望着那人一步步向我走来，每行一步，都像踩在现世的真实与彼岸的虚幻之间，将生死的界限彻底粉碎。即便，曾有一个叫做日暮怜人的胆小鬼，亲眼见证了一切的寂灭。
“哦呀，哦呀！血腥味浓郁的都快要从身上渗透出来了呢？！”太宰治凑到我身边，眼下他已恢复成我记忆里那副无懈可击的模样，幼稚的语言配上轻浮的表情，整个人像是顽皮的孩童，让人糟心的同时却又心生怜惜。
他好似嫌弃万分地耸了耸鼻子，而后苦恼地感叹道，“真不乖啊，怜人君!总是在关键时刻打断计划什么的……真的是太讨厌啦！简直就和黏糊糊的蛞蝓一样!”
“…………”
“哼!”太宰治哼哼唧唧地念叨着，他不高兴般垂着脑袋噘嘴，蓬松的头发如同炸了毛的猫咪一般顺滑柔软，“不过看在可爱的怜人君的面子上，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还是太过分了啊……一点也不在意身边人的感受!好歹我也算你的半个客人，还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吭，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对陌生人就爱答不理，这点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他自顾自接话道，一连串吐槽了一大堆。像是根本就不在意对面的我有何反应一般，仿佛仅仅只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做宣泄情绪的工具。可我望着面前行为举止全然不像个成年人的男子，心下微动，那自来熟抱怨的表面之下，却是个连眼神的直接交接都显得如此艰难的胆小鬼而已。
几乎是立即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我，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个荒唐而又大胆的猜疑。
“你……认识我吗？”我轻声发问，像在守护着一个美丽的梦幻泡泡一般小心翼翼。
太宰治:“!”
“……怜人君——你终于愿意陪我聊天了!呜呜呜……我简直太感动了!莫非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吗？!”太宰看上去十分激动地凑到我的面前。
“当然……”他略显骄傲地拉长尾音，然后缓缓俯下身子，高挑的身影顷刻笼罩下巨大的黑暗阴影来。我们之间的距离便在这种悄然无声的状况下被不断拉进，直至彼此的影子彻底交汇融合在一起。太宰治漂亮的鸢眸里封存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感情，没什么血色的淡唇弯成上挑的弧度，他整个人身上此刻大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狡黠的微笑莫名让人心生恐惧，“……不是啦……”
“久仰大名。”太宰治最终站定，他没在继续欣赏我好似疑惑不解的神情，嘴角浮现出亲和却又疏远隔离的浅淡笑意。我们就这样相顾无言，保持着社交中最令人舒适的距离。我可以清晰的看清眼前人的完整表情，那仿佛只要向前伸出手便能牢牢抓紧对方衣角的距离。
可我完全没有丝毫欣喜的情绪，心脏处传来揪痛的窒息。无他，只因面前人那陡然之间彻底转变为回归现实般的压抑。宛若美好的梦境，最终迎来其崩溃的结局。我近乎固执地认为，哭泣，他在哭泣，即便不曾流下苦涩的泪水、不曾发出悲鸣的声音。
“拥有‘神之嗓音’的怜人君，可以为我唱首歌吗？”
“根据港口黑手党的资料显示，怜人君的歌声可是足以媲美海妖的史诗级别的传说之声哦 !可以将人在悠扬动听的歌声中毫不留情地杀死……撒——听上去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死法呢!在没有痛苦的环境里死去，从这虚幻的世界中得到真正的解脱，稍微有点羡慕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听到怜人君的歌声呢？！”
“毕竟，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当然可以。”模糊中猜到某个可怕结局的我，强行忽略掉不断躁动起伏的内心，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哦呀 !”太宰治露出一个并没有多少真诚之意的微弱笑容，就连原本直视着我的目光此时此刻也像是失去了焦距般空洞无神，他漫不经心地感慨，“这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然而没有任何顾虑和猜忌，我顺应着自己的本心，一把上前攥住太宰先生的手。力气不大，却也绝不容易轻易让人挣扎开，那手的冰凉温度至今还无比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一股无名之火自那冷冰冰的温度直达进我的大脑，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朝着他开口质问，质问他这么些年究竟是如何照顾的自己，质问为什么，他还要装作陌生人一般与我虚与委蛇……无数念头电闪雷鸣之间一股脑钻进我的喉管里，气得我止不住的喉咙发痒，鼻头发酸。可又在对上那人怔愣脆弱的眼神时，悉数咽下，终归不忍心道，“如果，这是你的心愿的话。”
如果，是太宰先生的心愿的话。
…………
“少年们心怀期待，光着脚丫飞奔起来，
就算会被前方的海水所濡湿也没关系。
令人目眩的争论被反复言说，太阳再次西沉，
一切的感觉，都是虚构的。
那时紧揪内心的感情，以及洒落的泪水，被引诱的泪水，
其有效期限是到什么时候呢
若那个能够相互嬉笑的未来，就在数日之后，
你所背负的明天，不会觉得艰辛吗
在我心中翻滚挣扎的文字上，划上一道线吧。
你所背负的今天，已经无法挽回了吗
即便如此，那肩膀上，若是承载了一些温柔，就能再次感受到爱了吧。
…………
缓缓掉落的魔法，已经施展了吧。
那是任何人都解不开的魔法吧。
连本该谅解的事情，都变得无法容许的话。
这种情况下，只凭言语，是无法改变现状的。
即便那数秒时间就是命运，即便那寥寥步伐就是命运。
终止那个决意就是任性吗
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
此刻你，所朝向的目的地不会黯淡无光吗
若那只是巨大的光芒，投下的一点阴影，
我实在不愿放你，走向启程的地方。
就算前方能让你安静沉眠，即便那就是你的幸福所在之地。
你所背负的今天，可以被拯救吗
即便如此，那肩膀上，若是承载了一些温柔，
就能再次感受到爱了吧……”④
…………
“太宰先生，你还想再次舍弃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