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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07 歌或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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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孤独,就象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两个月后的一天,杨灿下班回青旅时看到蹲在角落抽泣的阮离,他凑过去给她递杯水,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阮离抬起一张被眼泪浸润的脸,上面是困惑惊怵的神色“杨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觉得你了解我之后还会觉得你做的一切值得吗?”
杨灿沉默了一下说“这世上没有纯白无俦的人,我们都或多或少的犯过错误伤害过别人,但是只要我们并没有抱持伤人之心,便不应该活在自我惩罚的渊薮中。”
阮离于是战栗得更加厉害“若是我有呢?若是我有过害人之心,你还会觉得对我的付出值得吗?杨灿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个什么人……我甚至……对老张起过杀心,对那个待我如女儿的老张,你知道吗?……”
纵然杨灿所在的对岸有千般风情、万种温柔,她却不敢涉江采撷。
身如聚沫,不可撮摩。
杨灿在原地伫立了几分钟,然后坚定地向她走过去,揽住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我相信你。”
阮离的泪水溃然而出。这么久以来,她克制削减自己的情感反应机制,活得如行尸走肉,甚至积压出心病。她连情绪的正确宣泄方式都已忘记,毕竟在这世上根本无人理会她的存在和痛苦。此时在杨灿的怀里,她的恐惧、孤独、自责……各种情绪揉杂在一起,如同倾泄的山洪。
她说“刚刚老张打电话给我,说记得这天是我的生日,说他给我买了生日蛋糕,想陪我过生日。我说我不会再见他,一直以来也骗了他无数次。”
阮离像是从脑海中剥离开一段不堪的回忆那样面露痛苦“我最后离开夜总会那天,从晏优那得知,陆远在祈成那欠下了高利贷,我那时仍不死心,觉得他是公司运营艰难,误入歧途。便去求祈成减轻他的利息。祈成却告诉我说陆远因为还不上钱,已经被他的人抓了。我知道祈成的手段有多狠辣,他的人会毒打陆远,甚至让他生不如死。祈成说他了解老张,老张本就高龄,有心血管疾病,老人不习惯储蓄,许多积蓄直接放在家中的壁龛。祈成让我给老张洗头时把他淹死,尸体放浴缸伪造成心血管病发作,自己溺亡的样子,然后拿老张的钱向他赎陆远的命。我去老张那的路上,陆远给我发来他受伤流血的手腕的照片,我于是便更相信祈成的话,生怕他的打手会对陆远怎么样。老张有严重的关节炎,平时都是菲佣帮他洗漱,那天我便遣走了菲佣,自己帮他洗头。老张跟我说,他时日不多,又一直在菲,于是把国内房子都卖了,可以拿一些钱给我,让我拿给我生病的妈妈。其实我的母亲早就去世了,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就抛下我们。而之前我却为了给陆远弄钱,多次骗老张说我母亲生病需要钱治病。没想到他却一直记在心里。我回到夜总会,告诉祈成我不能对老张下手。祈成才告诉我,陆远根本就没有做什么海外生意,只是个赌徒。陆远也没有被他抓起来,配合陆远演戏不过是为了在我杀害老张后,有一个我的把柄更好的掌控我。现在之所以告诉我实情,不过是因为祈成他已经找好了夜总会的接盘下家,以后不再是总管事了。”
阮离的面色惨白如昼“杨灿,你知道吗?我最恨自己的,是有一霎那我竟真的想过杀了老张……我就是个低劣的骗子,跟陆远没什么两样,早就深处深渊里,根本不值得你拯救……”
杨灿抚着她战栗的肩膀,她太单薄,以至于背部都有清晰的骨骼突起,可以想见这个没被爱过的女孩对自己亦是多么苛刻。
杨灿说“我也是个骗子,我为了家庭表象的合睦,在母亲问我时,隐瞒父亲出轨的事实。后来父母离婚,母亲一直怨我们父子一起骗她。我骗我的好友吴白培说我不知道帮他定做的戒指上刻的字弄错了,我怕他生我的气,结果他因为求婚失败内心受重创走了。我大学时喜欢顾念却不主动,结果顾念和吴白培在一起。知道姜秀喜欢我却不拒绝的接受姜秀,又在姜秀提离婚时觉得配不上她没有挽留。开始时说爱她是骗她,结束时说不爱她也是骗她。结果我根本没能给姜秀她想要的爱情和婚姻。”
杨灿牵起阮离的手,想传递给她些许温暖和力量“然而在感情里我和你一样,都没有自我。没有自我的人大抵都是这样,需要攫取别人的快乐来作为自己的快乐。一味的献祭自己,压抑自己的感受需求,以为自己的‘忍气吞声’是莫大的付出,以为感动自己的同时会换来他人的‘知恩’,却不知道感情的基石源于彼此的尊重和平等的沟通。”
他在路尽处逢着这个叫阮离的女孩,才藉此看清自己往日的错谬,也看清自己对她的真心。
他们都是钟楼的怪人,灵与肉分裂,余孽入骨寒凉,茫茫不知所向。直到遇到彼此,才收刈一份渺茫的希冀,兀自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