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隐香》猫酱殿下

3、Chapter 03 消失的爱人

　　“婚姻是一项艰苦的工作，踏入此门，妄念绝尘。”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大概几乎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有个不了了之的终章。
　　那天他和姜秀在大学旁的小店里吃午饭，他已经毕业一年，姜秀还在读研。他干了半提酒。然后酒壮怂人胆地问她“敢不敢和我去领证？”
　　姜秀愣了一下，随即冁然而笑“敢啊，有什么不敢的？”
　　尔后领证的细节他已记不清了，因为那时他的脑海里始终盘旋着狄金森的那首诗：
　　不是玫瑰，却觉得自己在盛开；
　　不是小鸟，可是在遨游以太。
　　当时的自己耳酣酒热，志得意满，一意沉醉在春风里。可惜春天并不总是合乐美满的。
　　人在开始一段失败的婚姻时都不会料到终是絮果兰因空欢喜一场。
　　一天下午他照旧去马尼拉湾提货，听老板说现在疫情影响，政府新政策规定，大马尼拉区域的来自中国的海陆空物流部分封锁，很多货船被分流到其他货港。所以一些急着提货的顾客，都改换成可继续在马尼拉湾靠泊的物流公司。因为他们公司合作的船只公司仍可正常靠泊，于是他们公司的生意也在这个时期多了起来。毕竟大部分顾客都会为物流的漫长而烦恼，平时海运都要等近半个月，空运要等近一周，何况是疫情期间。
　　他最新负责的顾客的货其实前天就到了，但那顾客并不着急要，他这两天也不想去取，于是就这么懒散的拖到这天。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疫情期间船只公司金贵，看他是新人，说他没有跟船公司申请7天货提柜的免租期，就没有按往常那样为他们物流公司保留货提柜。害他被海关罚了几千块滞港费。更无奈的是，物流公司只给他报销了一半，他就为这事折了几千块。
　　他一回去就开始懊丧地和阮离絮叨，委屈地像个小媳妇。
　　阮离问“那你前两天去哪了？怎么不直接去提货？”
　　“前天去移民局办签证续签了，封城导致滞留的人太多，排了快一天的队。”他委屈得嘴都撅起来。
　　“昨天呢？”
　　杨灿突然沉默了，委屈的表情在这一霎变了颜色，脸上被替换上一种平淡的黯然、朦胧的愁绪。
　　他沉吟了半晌说“昨天是我结婚纪念日。我不想上班，去海边坐了一天。”
　　阮离诧异道“啊，那你……”
　　“已经离婚了。她研究生还没毕业我们就结婚，两年后的前不久，离了。”
　　他们的开始源于姜秀对他的喜欢。那时的杨灿比现在更没心没肺。一次酒后他趴在桌子上撒泼“啊，就吴白培那个呆子，这次能挽回顾念才怪呢。”
　　姜秀问“吴白培又被顾念甩啦？”
　　杨灿回“那当然，顾念心气高～不过说真的，顾念当初为啥不看上我呀？是我先对顾念有好感才去参加那什么校学联选拔的，结果她转眼就成我哥们的女友了。”
　　姜秀抬眼觑他“那你当时怎么不追顾念？”
　　他把头塌拉在桌沿“成人之美嘛……哎……吴白培有什么好的……怎么没人喜欢我呢？”
　　姜秀把头撇在一边，用貌似风平浪静的声音说“我就觉得你好啊，比起来吴白培太闷了……当然也可能因为他眼里只有顾念，我不了解他浪漫的一面。”
　　他于是笑着凑过去“你觉得我好，那你当我女朋友啊？”
　　姜秀红着脸把送到嘴边的瓜子放下“可以啊，但你又不喜欢我。”
　　他于是愣了愣，在他愣神的期间，他捕捉到姜秀失落的神色。于是他腆着脸笑起来“我喜欢你啊。”
　　毕业后姜秀继续读研究生，而杨灿继续在路烬酒吧当贝斯手，只不过变成了全职。他们像一对成功的校园恋情侣，在姜秀读研期间，他们便领证结婚。
　　姜秀对他那些酒吧轶事的话题越来越不感兴趣，他也就不再提，他们之间逐渐变得少有聊天的时候。
　　当姜秀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公职单位工作，他们就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分歧，龃龉不断。但通常都是姜秀单方面的发泄，他对她几乎百依百顺，只在姜秀叫他辞职这件事上敷衍她，每每等她气消了再去赔礼道歉讨好她。他以为他已经牺牲够多，婚后两年来忍气吞声。他们之间却愈发分裂，最终覆水难收。
　　那天他照例工作到凌晨回到家，身上萦绕着酒吧的烟酒气味。往日里姜秀都是自己早早入睡，而那天晚上姜秀却整衣端坐在客厅里，桌上是协议离婚的文件。旁边是她收拾好即将出门的拖箱。
　　他疲惫道“别闹了，你明天上班还要早起，去洗漱吧。”
　　姜秀说“你什么时候辞掉酒吧的工作？”
　　他说“我会争取下班早点回家的，我跟老板沟通了。”
　　姜秀的声音染上怨怼“你永远就只会这么说，你知不知道我妈每次问我你是不是还在酒吧卖唱，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
　　杨灿蹙了眉“我那是贝斯手，不是唱歌的。”
　　姜秀逼至近前“有区别吗？你就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辞职？”
　　杨灿背过身去“快去睡吧，你累了。”
　　姜秀愈发火大起来“你永远都这样，要不敷衍我要不骗我。你为什么对吴白培去菲律宾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以为我不知道原因吗？”
　　“那是因为我对他有歉疚……”
　　姜秀挑眉道“只是因为吴白培？”
　　杨灿为她的不信任而感到愤懑不已“是。那天顾念要去北京，我去给白培取戒指。我那个做珠宝设计的朋友告诉我说上面的元素刻错了，再改已经来不及。可是我想着有戒指总比没有强，就没告诉白培。如果顾念真心舍不得白培，她怎么会在乎这个，肯定会留下来的，我没想到她真舍了白培走了。我也是不希望白培生我的气，才说我不知道……可是没想到这事对他冲击那么大，就直接心灰意冷去菲律宾了。”
　　姜秀冷笑一声“你还在骗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对顾念还有感情，故意没告诉吴白培，好看他求婚失败吗？”
　　杨灿眼底满是愠色“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姜秀颤声道“那你对我呢？你当初明明喜欢顾念，却说喜欢我，要我当你女朋友。不也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就顺水推舟，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吗？”
　　他面色灰败“不是……”
　　“那你把工作辞了。”
　　杨灿咬牙隐忍道“我会的，你快去休息吧。”他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违心妥协了，仿佛在他忍耐的一呼一诺间，争端就会自行化解。
　　姜秀拿起那份协议离婚的文件，讪笑道“杨灿，我看不起你。因为你永远不改变，永远不争取，满口谎言。你要我做你女朋友，要我嫁给你，却连我要的爱情和婚姻都给不起。你承认吧，你根本就不爱我，也不在乎这个家。”
　　他红了眼，滚热的泪落下来“是，我不爱你，我配不起你，你不是不想过了吗？那我答应你。”
　　在第二天办离婚手续的过程中，姜秀只留给他一句话“杨灿，我在你身上耽误了这些年，以后我没法把你当朋友。”
　　人生大概不可避免地要淌过万丈虚妄和恓惶。
　　奥登说“人类需要逃避，就像他们需要食物和酣睡一样。”
　　于是他逃到菲律宾，那个吴白培一无所有时起身就走的地方。他知道他不是阿飞，来这不是寻一份理想，但世上总没有一个阒寂无人的地方，是适合心碎者归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