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僵排排坐》杞竹

13、第 13 章

　　“清虚道长果然名不虚传，某只算出大致方位，道长却是能如此精确，实在是佩服佩服。事不宜迟，某这便回去收拾东西，去泰山看一看。”江吟川吹了几句清虚道法高妙，便准备起身了，谁料清虚可能是猛然被吹彩虹屁吹懵了，整个人还都陷在这个“屁”里面了，口里一面说着“哪里哪里”，“岂敢岂敢”一面拉着江吟川，兢兢业业保持着商业互吹的基本素养。

　　“我虽然算了出来，但却是远不及小友，这其间方位奥妙你竟然是直接心算便已然明了。“清虚简直是睁眼说瞎话，面上还是一副欣慰的神情，话也是越说越离谱。“老朽眼拙，小友可是江家后人？老朽多年前便听过江家的传闻，上次得见还是在我小的时候，这几枚元清钱我断不可能认错。没想到如今这把年纪却还能有此福气。”

　　江吟川手里捏着那几枚铜钱，不由得觉得有些烫手，什么元明清的，他这东西是他老爹在一个地摊上淘来给他当玩具的，十成十的假货。哪里有这老道说的那般离谱。而且清虚和朱公邸沆瀣一气，他家底肯定早就被那姓朱的漏了个全。

　　做道士的，十个里有九个满口胡话，还有一个是哑巴。

　　江吟川自然不会信他，甚至都疲于敷衍，直接起身招呼南瑭就要走，没料他已经走出去几步，眼见一只脚都跨过门槛了，南瑭却仍在原地盯着清虚展开的地图若有所思。

　　江吟川头疼，刚想招呼他，便听到南瑭开口：“且听一听道长的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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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回家的路上，江吟川还觉得今天真是莫名其妙，本着除鬼驱邪的心思出门，结果到最后却是变成了公费旅行，已经离开了青云观有一段路程了，他现在还记得南瑭答应去往泰山的时候，朱公邸一副生怕他们反悔的样子，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给他们订好了三天后去泰山的机票，说他们不是早有预谋都不会有人相信。

　　他早就听说朱公邸私底下接过一些驱鬼除邪的活儿，如今恐怕就与此相关，他没同意与朱公邸同流合污，结果就和南瑭被一起拉成苦力了？江吟川真是恨得牙痒痒，他人高腿长，大步走在前面，手指不期然就碰到了兜里的异物，才发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南瑭的身影了。

　　江吟川脚步一顿，几乎是紧贴着后脑就传来南瑭的声音：“怎么了？”

　　原来他方才就不远不近跟在江吟川身后，悄无声息的，教人丝毫感受不到。

　　江吟川被吓了一跳，和他拉开距离才觉得有些不自在，之前的气愤也一瞬间就消失干净了，他又捏了捏兜里的符咒，那是方才临走清虚趁乱塞给他的，是之前他画的那张对旱魃极有针对性的符咒。

　　清虚还送给他一句话。
　　——旱魃难测，用以防身。

　　现在捏着这张符纸，对江吟川来说真如烫手山芋一般，这符咒的效力肯定如清虚的人品一样，不值得信任，可，万一呢？

　　画符的时候他是亲眼看着的，那周身的气是实打实的，而且清虚面对南瑭更是丝毫不惧。但凡这符纸有清虚所说的一半的威力，都是他如今不容错过的机会……

　　“怎么了？”许是江吟川许久没开口，南瑭皱着眉又问了一遍，江吟川这才回神，手中攥紧了那张符咒，他只要轻轻点燃这张符……

　　“没什么。”江吟川收回手，随意耸了耸肩，手从兜里拿出来，感受到傍晚的微风，才觉得舒心凉爽。他的心情也在这一刻变得轻松，“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清虚往南边走，你之前不是说玉佩在西方吗？”

　　“是在西方。”南瑭若有所思，“但当时我心中的想的并不是玉佩。”

　　江吟川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发展，南瑭转头问他：“那你当时测算的是什么？是我心中所想，还是玉佩所在？”

　　“测算皆由心变，又不是信口胡说……”

　　“那便是了。”南瑭说道，“你二人都算的是南方，便是谬误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江吟川这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略作挣扎：“我学术不精……”

　　“我小的时候皇兄说过，道法并不是轻易可习之术，有人穷其一生无所解，有人一朝顿悟道法大成。”南瑭看着天边，好似在通过辽远的天空怀念着那个古老时空里的皇兄，他缓缓地说道，“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江吟川自然是知道自己是庸庸碌碌之辈，咂咂嘴正要开口，南瑭却是伸过来一只手：“你会看相对吧，给我看一看？”

　　啊这……

　　江吟川也不知道南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那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好似他是多大的隐士高人一般。他觉得还是不要给对方这种错觉，便人生头一回掏心窝子地实话实说了：“不会，信口胡诌罢了。”

　　南瑭一声轻笑，手又向前伸了伸：“你给我胡诌一下。”

　　江吟川无法，只得握住了伸过来那只手掌，冰凉的温度，丝毫感受不到皮肤下面的生命气息，果然如一滩死物，摸着也是极僵的，皮肤更是有种角质化的感觉。

　　“你摸够了没有。”南瑭打断他。

　　“呦吼。”江吟川下意识缩了一下手，但仍是握着，闻言更是嬉皮笑脸，“还得再摸一会儿。”

　　南瑭懒得和他扯皮，撇撇嘴很是无奈。江吟川皮了一下很开心，也缓解了他自己心里的尴尬，也迅速正经起来，像模像样端详着掌心的纹路，南瑭的掌纹干净简介，三条线清晰非常，走向也并不难辨认。

　　江吟川用手指描着掌纹的走向，指尖冰凉，约走越是心惊。

　　大悲大苦的命数。

　　江吟川张了张口，一句“天煞孤星”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但说无妨。”南瑭轻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背到了身后。“我的一生早过完了，难不成还怕你说？”

　　“……否极泰来。”江吟川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从前孤煞，今后便是否极泰来了……”

　　“我现在这样也算活着吗？”南瑭嗤笑一声，语气倒没有怎么悲辛。

　　“算的。”江吟川说，抬袖扫过来一阵风，直扑到了南瑭的脸上，“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南瑭一愣，随即舒展眉眼，面色也柔和起来：“也是。这是你第二次测算我的命运了，你算的向来很准。”

　　？江吟川有些不懂了。

　　刚要询问南瑭却是直接大步走了，这下子换成他跟在南瑭身后，一点点走回家。

　　望着南瑭不算宽阔的背影，这还是个二十几岁年轻人的身形，并且忽略掉气势的话，更只是个安静少年模样。

　　他便想到方才看相推出来的“天煞孤星”的命数幽幽叹气，虽然南瑭看上去养尊处优，但现实显然并非如此。

　　古时候迷信，大旱就说是旱魃作怪，更是生生要寻出一个“旱魃”，活活打死深埋地底才算。天降大旱是为天灾，却偏偏论成人祸……南瑭就是那个“人祸”横行被推出去的牺牲品罢了。

　　观他面相也就只有二十多岁，古代人又大多早熟，这人真实年龄恐怕还不及弱冠。

　　他之前究竟是因为什么会觉得南瑭从小幸福美满，进而忽略了“旱魃”这个本身就带有不尽悲剧色彩的称呼？

　　是南瑭举手投足的贵气，以及他那种似乎是长在骨子里的皇家的傲慢。

　　可不幸的人大多不想让旁人看出自己的不幸。江吟川年轻时候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再苦再累也不想被别人看出来，如果说南瑭是用自己的矜贵气质来做掩盖的话，那他就是用吊儿郎当的态度。

　　这样相似的经历，他这几天倒是分毫也没能看出来。

　　江吟川叹气，倒不是可怜南瑭命运，毕竟命数是自己的，是幸是厄都轮不到旁人说什么，只是如今也算是看透了些南瑭，心中不免生出一些复杂情感，更有着一些同病相怜的怅然。

　　从青云观回小区的需要步行的路不算远，江吟川便一直跟在南瑭身后，夕阳将前面的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正好落在了他的脚尖，江吟川便一路踩着南瑭的“头”，走着走着，地上的影子猛然消失，江吟川抬头，原来已经到了小区门口，而南瑭却是不见了踪影。

　　天色已然暗了起来，江吟川环顾四周，不由得想起来不久前第一次遇到南瑭的场景，下意识便向旁边那一处幽森的树林看过去，结果就正好看到一个人影向他跑来。

　　他后退了半步又生生顿住，看清了来人的脸，那分明是有些憔悴的江吟峰。

　　“你今日去哪儿了？”

　　江吟峰来势汹汹，大有江吟川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将人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我去青云观逛了逛。”江吟川老实回答。

　　江吟峰眉头皱得很深，上下来回打量确认江吟川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才放心下来，他拉着对方的手臂，沉默不言地将人带到楼道里。楼道灯光晦暗，但好在灯光是暖黄色，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得放松了下来。

　　江吟峰长出一口气，面上还有着惊惶未定，他目光在四下里瞟这，似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江吟川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还不等江吟峰说什么他便开口急慌慌地询问：“你看见什么脏东西了？”

　　江吟峰一愣，然后才摇头否认：“我什么也没看见，倒是你，哥，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

　　江吟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就听江吟峰压低声音，担忧地说道：“哥你最近注意点儿，咱爸走之前就看到了脏东西。”

　　他说的煞有介事，江吟川却不以为然，脱口而出：“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江吟峰“啧”了一声，拉着江吟峰说：“你别不信，当年我亲眼看到，咱爸对着墙不知道同谁讲话，被我看到了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你。”

　　“说什么你跟他学道法，什么气容易变化……告诉你就是害了你。”江吟峰接着说，“这件事本来我都快忘了，但昨天看到你那样实在是不得不想起来。”

　　江吟峰关心则乱，死死地抓着江吟川的手臂不放：“咱爸在那天不久后就出车祸了，你别也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江吟峰说的无从查证，车祸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但这倒是提醒了江吟川，人気失衡迟早会波及到身边人，他得早些离开。

　　江吟川推开江吟峰，不去管他的喋喋不休，只是将自己常年必带一张在身上的他爸生前留下来的平安符拿下里，递到江吟峰手里。

　　“我最近得出门一趟，没几个月恐怕回不来，你在这边好好工作，没事儿别到这边来。”他和小峰一母同胞，血脉亲缘最为相近，等他离开，保不齐仍有鬼怪在他屋子里转悠，到时候再缠上江吟峰就麻烦了。江吟川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便改口：“还是算了，明天我就把这房子退了。”

　　反正这一去，要么是他死在路上回不来，要么就是他能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回来给江吟峰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