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猫不皂

106、渔翁得利

　　纪景挂掉电话，是因为他听到院门外急促响起的门铃声，心里一沉，知道是林维夏来了。
　　刚刚罗平的话确实点醒了他，可以利用这次邱子洋的意外做点文章。至于夏夏的兴师问罪他并不害怕，他想要知道这次究竟把她吓到什么程度，说不定就像罗平所说的，他确实可以从中获利。
　　变态啊，太变态了。
　　纪景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评价自己的话，然而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反而觉得有点刺激。
　　这些日子的平静其实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他嫌弃罗平打乱他的计划，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成型的计划。他不是下不了手去伤害叶瀚城，也不忌惮林维夏会恨他，只是如何把握好尺度——既能成功威胁林维夏，又不至于因为太过分而使得她跟自己拼命，这得好好掂量一下。
　　他虽然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但他心底想要的，终究只是夏夏回到自己的身边。
　　调整好表情和心态，他走到院门口开了门，果然撞上的是林维夏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还没等她说话，纪景先开了口，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夏夏，我看到新闻了，正想联系你……小邱他怎么样了？”
　　林维夏没搭理他，径直向室内走去。她自以为在来的路上已经捋清楚要怎么质问纪景，也知道他一定会做出如现在这般无辜的样子。可是刚刚看到他的脸，她那些准备好的话突然一股脑地堵在喉咙口，一句都说不出来。
　　只是先前的那种绝望的感觉更重了，仿佛不管她怎么质问，结果都不会改变。
　　有底线的人遇上没底线的人，能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纪景见她不说话，一路紧紧跟在她身边，慌忙地辩解：“你是不是觉得这事是我干的？真不是我……我跟小邱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害他干嘛呀？”
　　进了客厅，林维夏把手里的包向沙发上一扔，回头看着纪景，后者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他穿了一件浅灰色马海毛毛衣，长长的绒毛被客厅的暖光照耀着，像有一团暖融融光晕包裹着他，整个人都显得那么纯洁无害，快要三十岁的人，居然还有一种青涩的少年感。
　　这一副样子恍如隔世，林维夏顿时觉得眼眶发酸，为什么原来那么好的人，突然间面目全非？
　　“哥，小邱的事，真的跟你没关系吗？”林维夏声音颤抖地问。
　　纪景无奈地看着她：“你不相信我，我解释也没用。”
　　林维夏走近纪景，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看到他的灵魂里去：“这次只要你说，我就信。”
　　她的目光专注而犀利，暖光下的瞳孔黑亮黑亮的，深深的绝望中闪烁着一丝希望的火苗。
　　这火苗炙烤着纪景，他觉得仿佛自己的良心被点着了，在熊熊烈火中挣扎着想要坦白一切。
　　林维夏伸手轻轻抚摸着纪景的脸，颤抖着低声说：“我们别再这样了好吗？你一直是我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想折磨我，你只是生我的气了……”
　　她的手十分冰冷，纪景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本能地握住她的手，试图去为她暖热。
　　可他的手也是数年如一日的冷，两只冰凉的手相互触碰，竟然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
　　林维夏浑身一激灵，突然把手抽了回去。纪景不甘心，一伸胳膊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哥，我们不闹了，好吗？”林维夏起初想挣脱，但她真的想来息事宁人，免得有更多的人受伤，何况她确实心里还存在一点侥幸，认为邱子洋的事跟纪景无关。
　　她强迫着自己放下所有武装，纪景感觉到怀中的人肌肉放松了下来，没有刚才那样抗拒，他也无意识地轻轻舒了一口气。
　　林维夏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继续追问道：“你说这件事跟你无关，我就信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在我心里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不是那种人……”
　　她实在太心急了，急得说多了话。原本纪景只是沉浸在多日不见她、突然相见后的片刻温存中，可偏偏她又一直在追问他。
　　纪景嗅着她颈间那熟悉的香气，眼前不由自主地闪现了那日在地下室的种种，十指相扣的手，怀中的轻轻战栗，天鹅绒般的肌肤……
　　怀中的女孩没有变，那个时候她将他视为整个世界。然而现在她现在与他虚与委蛇，只是想让她自己的内心多一份安慰，只是想保护另一个男人！
　　纪景的瞳孔猛地一缩，箍着林维夏的双臂愈发地紧了，他微微转头，在她耳边低语道：“你觉得，我是哪种人呢？夏夏，人是会变的。你变了，我为什么不能？”
　　林维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猛地挣脱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什么意思？”
　　纪景淡淡地笑了笑，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没什么意思。我先前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
　　他好整以暇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来翻了翻，看似随意地搁在一边。
　　林维夏余光一瞥，瞥到那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话记录，第一个正是罗平！
　　她的脑袋“嗡”地一响，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原先好不容易沉下去的疑心，现在就像春天疯长的野草，快把她的心脏顶出了喉咙。
　　“你……”林维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单调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纪景摆出一脸恰如其分的恼火神色，“你今天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吧？其实答案已经在你心里了，又何必跑这一趟呢？让我白高兴一场。”
　　“可他也是你的朋友啊。他还是雅美的未婚夫，雅美他们一家之前那么帮我过我们……”林维夏喃喃地说，“你怎么能对小邱下手？你还不如来杀了我……”
　　“我怎么舍得杀你，你是我最爱的人。”纪景避重就轻，刚刚被一时心软赶跑的嫉妒之心又占据了他的大脑，令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误导或者激怒林维夏，“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付出一切。”
　　他好像是承认了，可是林维夏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纪景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想借这件事来威胁我……小邱的事是个意外，是个意外！纪景为什么这么傻，他为什么要帮别人背锅，他明知道这样我会恨他……”
　　看到林维夏似乎还不能接受，纪景一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仰头看向她，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在她心上重重地踩了下去：“是小邱也好，对吧？你总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发生在叶瀚城身上。要是真就这么走了，倒也轻松，万一抢救过来又不能苏醒，或者醒了却变成了个傻子，那也是活受罪。”
　　林维夏脑中一片恍惚，她仿佛看到叶瀚城趴在地上，头部汩汩地流出鲜血，红色的血液在煞白的地板上蜿蜒爬行，像是一条恶毒的蛇，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生气。
　　这不存在的景象仿佛灼伤了她的视网膜，她痛苦地闭上眼，只觉得纪景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胸腔里的那颗心。
　　纪景的手似乎变成了钉板，将她戳得有如万箭穿心，她疼得难以名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非这样……不可了吗？”林维夏艰难地问。
　　“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纪景无辜地说，“我其实对他本人并无恶意。可他缠着你不放……这障碍如果不能自行消失，我只能手动清除。”
　　“可我不爱你，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回到你身边’。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有爱情的。”纪景的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只要你。”

　　一整个下午，叶瀚城在邱子洋的病房里干巴巴地坐着，除了偶尔在手机上处理一下公司的事，他心慌意乱得不知该干什么好。他翻着微信，看到昨晚传到四人群里的那张合影，邱子洋的面孔年轻而充满活力。
　　没想到只是一夜之隔，现在这个帅气的青年如同一棵植物一般躺在床上，脸肿得变了形，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安静得令人心碎。
　　叶瀚城不知道如何体会丁雅美现在的心情，如果换了是他的阿夏，只是这么浮皮潦草地随意胡思乱想一下，他都觉得心脏不堪重负，险些要爆掉。
　　他甩甩头，把这不合时宜的思绪赶了出去，起身走到丁雅美身边轻轻问她：“雅美，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你多少要吃一点，好补充体力。”
　　丁雅美缓缓地抬头，看向叶瀚城的眼睛像是被人夺了舍，毫无生气。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叶瀚城本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谁知他这不算重的一掌下去，丁雅美竟然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他赶紧扶住她，把她架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丁雅美脸色煞白，没有立刻醒过来。叶瀚城赶紧按了呼叫器，护士和医生急匆匆地赶来，见不是邱子洋有什么问题，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医生扒开丁雅美的眼皮，拿手电筒照了照她的瞳孔，又听了下她的心跳：“放心吧，没事。是家属太担心，体力透支昏了过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叶瀚城这才放了心：“没事就好。”
　　“是朋友对吧？等她醒过来，劝劝她，别这么死心眼。万一回头病人醒过来她病倒了，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医生可能有点说教癖，喋喋不休如同一个碎嘴老妈子，虽然道理都是对的，但听得人越来越暴躁，“谈恋爱都是在天堂，这猛一接触到地上的现实，谁都受不了。还是得调整心态，怎么过不是过？态度积极点，嗯？说不定小伙子受她影响，也能好得快一点。这人啊，是有气场的你知道吗？好坏都能影响到别人……”
　　幸亏护士来叫，要不然这医生还能跟叶瀚城继续嘚啵。叶瀚城本来也是个有耐心的人，无奈现在他自己有点沉不住气，更扛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人生再教育理论课。
　　等医生前脚出门，他就立刻给林维夏打电话，打来打去最终都是一个机械的女声接听：“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叶瀚城无奈之下找了安桥。
　　丁雅美是女孩子，由女孩子来照顾更合适一点。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毕竟不是公事，什么事都麻烦她，确实有点过分了。
　　安桥办事稳妥，没多久就赶到，还买了皮蛋瘦肉粥，体贴地用保温壶装着。
　　她看出叶瀚城的歉意，安慰他道，“雅美也算我的朋友，她这边有事，我来照顾也是应该的。Estella还没有消息吗？”
　　叶瀚城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要不你给她打电话试试，我怕她是不想接我电话。”
　　“我给她打过了，没人接。”安桥疑惑地看着叶瀚城，“你们两个吵架了？”
　　“没有。我就是怕她看见邱子洋出事，心里会有其他联想。”叶瀚城眉眼中全是焦灼，原本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的时候影响力还没这么大，现在他这一说出来，更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呼之欲出。
　　安桥更是一头雾水：“小邱出事，她会联想什么？”
　　“说来话长。辛苦你照顾雅美，我出去找找阿夏。”叶瀚城摆摆手，接着便走路带风地冲出了病房。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开始不停地打电话。
　　查理和焕云都下班了，焕云说走的时候林维夏没有过去，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叶瀚城不放心，跑到她工作室写字楼里看了一眼。出了电梯见那几间办公室里黑黢黢的，他也就没再往里走，拦住正要关上门的电梯，径直离开。
　　然后他跑回了家。最近一段时间两人一直住在叶瀚城的公寓里，林维夏还计划着等有空了就把她的公寓收拾一下租出去，或者先给丁雅美和邱子洋住，免得两个人结了婚还窝在他们那个别别扭扭的出租屋里。
　　然而家里他也扑了个空，空荡荡的房间房间没有人在。叶瀚城莫名脖子一麻，心惊胆战地打开衣柜看了看，发现林维夏的衣服还在，才稍稍放了心。
　　阿夏的电话还打不通，他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她的公寓。从楼下看屋里没有亮灯，上去敲门也没有人在。
　　叶瀚城靠一张三寸不烂之色和正直向上的精神面貌成功说通了林维夏那间大厦的保安，查出来她的门禁今天并没有使用过，看来她也没躲在这。
　　眼下还有最后一个地方，叶瀚城不想去，却不得不去。他心情复杂地到了纪景他们的老宅，按下门铃。
　　原本他和阿夏都有老宅的门禁卡，但是自从纪景搬回来住之后，林维夏便把两张门卡都还给了纪景。
　　纪景从室内监控看到是他，没有出门，只是通过机器应答：“你来干什么？”
　　“阿夏在这吗？”叶瀚城努力控制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不那么紧张。
　　“她来过，然后走了。”纪景冷冷说道，“怎么你没给她打电话吗？”
　　叶瀚城不信：“真的吗？她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小时以前吧。”
　　叶瀚城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走，纪景在监控里看到，毫不客气地说，“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她没回家，也不在工作室，我到处都找不到她。”叶瀚城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恐惧，“你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我说了她不在这！”纪景站在客厅门口，看着监控器外焦躁不安的叶瀚城，心中暗爽，“你快走……哎，你干什么？！”
　　叶瀚城竟然踩着铁栅栏门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