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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话已出口,就不见得有反悔的余地,况且还是江如故先提出的,纪青衫若临阵变卦,便显得刻意了,再说他们为的是执正,只要心中不存妄念,就不会轻易受干扰。想到这里,他心神稍定,浅浅允诺,又加上此时还是白日,便提议众人外出,勘测一下该地地貌,看能否有何新发现。
      叶怀珍见他要走,跟上来,道:“清正仙君,顺我一程。”
      江如故看了他们一眼。
      纪青衫没顾着看他,只想赶忙着往外走,出了客栈,见叶怀珍跟在他身后,不由得有些无语,好半会才道:“你倒是置身事外。”
      叶怀珍哪管那么多,只道说:“别说我,你和以前还是清风派大师兄的时候没差多少。”
      日头高挂,镇上人流往来,尤其是东市一处,尤为人多。纪青衫用神识外放,探了探,觉得去东市看看较好,便抬脚往东市走。
      他们在东市绕了一圈,感觉得到地下灵脉涌动,觉得这地方就是镇子的中心处,东市和城隍庙离得颇近,纪青衫便在周围布局几点神识,留着作观察用。叶怀珍虽不见什么大用处,但她跟着纪青衫这件事本身,就算得上是一种身份的掩护。
      路过城隍庙的时候,突地有人喊他。纪青衫今日除了一身风尘,换了身颇为清浅的月白色云纹公子袍,虽说发冠未变,但有人认得,实属意外,不禁回头去看,仔细一瞧有些眼熟,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之前他买烟草的那店家。
      “公子哥,出来赶场啊。”
      “是,我来东市看看。”他应声答道。
      叶怀珍不知道他有吸烟,正有些奇怪地往他这边瞅,想看看怎么回事。想着要是被这大夫发现自己可要倒霉,本想就此离开,又停下手,心头一跳觉着自己似乎有些东西可以问,于是先把叶怀珍赶到首饰铺子去,让她在那待一会,自己才又转到这边来,去看那掌柜地招呼他。
      “这次不买烟草了?”
      纪青衫虽有点烟瘾,但并不特别重,只敢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抽一抽,便淡笑着回答道:“之前的还没用完,打算下次来再买。”
      掌柜的是个和乐的中年人,面相淳朴、微微有些发福,但眼神清明,神态晴朗,看上去精神气不错。据说卖酒之家从不饮酒,卖烟之家从不吸烟,想必讲的人里边就包含着这个掌柜。他拿着个算盘倚在墙边,见纪青衫如此说道,也笑起来,说:“公子哥倒是看得开。”
      不是所有吸烟的人都有心事,但有心事的人要么喝酒,要么吸烟。纪青衫喝不来酒,说喜欢也确实有喜欢烟,但论看不看得开,这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他不以为意,面上却道:“要是能不用烟草,还是不用得为好。”
      这只是萍水相逢的聊一聊,并没什么深刻的意思,店家也开始一些普通的抱怨,例如现在生意不大景气,烟草都卖不出去,又例如当初要开店,还不如开个首饰店,顺带卖点胭脂,这才赚钱。纪青衫稍稍听了一会,也随便接上几句话,聊到最后,突然道:“店家,你们这里没有夜市的吗?”
      “夜市?不清楚,我这烟草店白日都没生意,晚上便不开了。”
      纪青衫又问:“那夜里要买东西怎么办,其他店家晚上也不做生意么?”他其实过来这店里,为的就是问这个。
      “我看……夜里大伙都睡了,做什么生意呢。”
      店家面上表情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种东西。
      清正仙君听到这里,却感觉已经明白了,便只笑笑不再往下接,走下店前的台阶,道别店家,往着叶怀珍的方向过去,心中多了一些新的考量。
      那厢,叶怀珍还真在挑着首饰,兴致冲冲拿了几支珠花,放在掌柜的台上等着结账,转而又去挑铺子里摆放着的胭脂,左手一盒湘妃红,右手一盒海棠粉,见着纪青衫回来,哎哟了一声,怪里怪气地道:“大爷来试试,上好的胭脂呢。”
      纪青衫吃惊道:“怎么回事?”说话这么刺人。
      “看你好看,特地来酸几句。”
      纪青衫知道她这是玩笑话,转而去看她手上东西,数了数,见着这人拿了七八盒看着一个颜色的胭脂,不禁奇怪地道:“你买这么多胭脂做什么?还都一个颜色。”却听见夕微仙子耸耸肩,露出你才不明白的表情,拿着仙界拨的公款高高兴兴地付钱去了,随后又把东西都扔给了他。
      纪青衫没经受过这种场面,傻傻地接过了这一大堆的胭脂,还有几盒子珠花,顿时有点分不清这夕微仙子到底是化形化成了十七岁,还是连心智一起退回成了十七岁,这天庭什么东西没有,为什么还要买下边这些胭脂俗粉。又见叶怀珍转回身,脸上挂着笑嘻嘻的表情,一拍他的肩头,笑道:“这些事情以后有机会你还要做的,现在经历也算涨了经验,不是么?”
      他正欲开口,突地听见叶怀珍在暗地中用神识近距离同他传音说:清正仙君,等会无论你看到什么,都当做没有看到。
      叶怀珍这传音刚结束,两人便听见一阵头颅的爆破声,原来是那首饰店的店家整个头炸了开,个中白的脑浆同红的血、连带各式各样叫不出名的液体一起飞溅开来,黏黏糊糊的,有些甚至溅到了两人身上。那人的眼珠子倒是完好无损,从那没了头的脖子上掉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纪青衫脚旁边,从下往上去看着他。
      然而除了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像是没看到这景象似的,依然各管各的。

      纪青衫两眼看着叶怀珍发愁,就像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妹妹,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以后嫁不嫁的出去还是个问题。”
      两人宛如亲兄妹,一边拌着嘴一边往外走,叶怀珍一脚踩爆了一颗眼珠,抬脚的时候感受到脚下满是恶心的汁液滴滴答答在那落,却更是轻快地往前走去,就像是走在云端上,一副可爱的小女孩子模样。
      两人就这么走出数百步,装了一路,一直进到客栈,才敢说话。
      其实纪青衫执正得多了,这样的血腥事情见得也多了,又有叶怀珍事先提醒,还算好,倒是叶怀珍,一进房间便坐下来,喝了好大一口茶,有些难以言喻地道:
      “……这都什么事。”
      纪青衫拿得很辛苦,此时马上把一堆东西都抖在了桌子上,冷静地给房间又布置上一个结界,才坐下来,安抚道:“夕微仙子,救人治病的时候不经常要开个脑袋、切个肚子的吗?这番场景见得多了,以后总会习惯的。”
      叶怀珍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做病人,头会突然炸开的?”
      “……”纪青衫深知自己不会安慰人,便转换话题道:“那头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因为我看到了两次。”叶怀珍伸出手指,比了个二的姿势,“同个头,炸了两次,第一次的时候更好笑,全炸在了我脸上,要不是我看见旁边铜镜里自己什么事都没有,我真的能原地疯了。”
      她露出一个咂舌的表情,纪青衫觉得颇为好笑,胡乱地安慰了一句“请节哀”,不顾对方的张牙舞爪,开始思考那头为什么突然会炸,还是当着他们的面炸开。
      这次地等的执正,本来派五六个飞仙是远远不够的,说实话,至少要翻上好几倍才能对付得上来。但为何没有派出那么多人手,便是当心打草惊蛇,使得对方警觉。而这执正的任务是避免这镇子作为混合人鬼二界的豁口打开,是天榜起到“未卜先知”的作用,感阅到天地间有人心存破界意识,才发布的这个命令。在此之前,对方是不清楚会有飞仙下界对他们进行执正的,毕竟他们心里那造反的意图没人知道。
      要说这脑浆飞溅、如同嫩豆腐下了油锅的景象,是对方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未免有些不合理,因为若对方发觉他们的存在,第一时间就应该转移法器,或者派人来做些暗杀勾当,但不应该搞这么一出,仿佛是在宣告“我知道你们飞仙来了”。这是明显的招呼,只能说玷污飞仙的智商。
      那么剩下,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些东西是投放在此的定点炸弹,专门吓走那些无干的人。因为如果有人正是看中这阴阳镇的阴镇而来,便不会因此离开,反而是那些误入阳镇的人,会觉得事情惊人,赶忙逃跑掉。
      但是这阴镇的设立,不正是为了吸取人的活力作为一部分养料,然后好冲破关口,与阳镇汇合么?有人就有活气,为什么放弃那些误入镇子的人的活气不要呢?
      只能说,他们在尽可能少地害人,尽可能地藏匿着这个镇子,防止被天庭盯上,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冲破豁口之时,天庭要想亡羊补牢,也已经晚了,到时候扩大成天等的灾难,那是轻而易举。
      好高明!纪青衫暗道。
      叶怀珍正有些恼火呢,就看到他一本正经地转过来,面色凝重地和她解释了一通,颇是认真的意味,便感到一番火气打在了棉花上,只好道:“那按照这个理,我们今天装作没看到,到底是好是坏?”
      纪青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赶紧和其他几位飞仙说说才好。”
      说着,他便出门去了,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只留下叶怀珍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和一堆胭脂水粉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兀自叹了口气。
      夕微仙子不禁想:“这样的人物,得什么人才能忍受得了他呢?”又想:“女子恐怕是不大喜欢这类型的。听说他前段时日和他这师弟牵了红线,还是祝他们俩百年好合吧。”

      纪青衫跑出去一会,才想起自己这神识传音的功能,只好停了脚步往回走,抚上耳处的红钉。神识传音近距离的可以随意传,远的需要借点凭仗,这红钉便是天庭飞仙间彼此远距离通信用的东西,恰是好用,左右执仙给众人发通知也多用此物,不过纪青衫总忘记这方便东西的存在。此刻,他轻轻抵住那红钉的凸起,遍寻着周围的神识,给几位同僚传音提了个醒。
      他用不来一语多传,只会一个一个地接上说一句,最后一个传到江如故,刚摁下去,突地瞥到对面转角处江如故出现,才知道他方才没有出门,便想松手。奈何已经接通了,只好听着江如故发声道:“师兄,怎么了?”
      他们距离不远,于是两声传声就一同传到了纪青衫耳朵里,一声来自红钉,略微有些过了法术之后的失真,一声来自不远处,是江如故平常那沉稳的声音,两声声音有差,但无疑都是带着后辈对于前辈的尊崇倾慕,温和又恭敬。
      纪青衫听着耳朵发痒,却不知为何有些缩瑟,不知道是他多心还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总感觉江如故面上那些个表情、说话时表露的情绪都有些刻意,包括现在对他的这一腔温柔,就好像是做给别人看的,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就成什么样了。他抬起眼去看那边的江如故,有些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毫无波动的神色,几乎称得上面无表情,与自己此时接到的声音形成极大反差。
      见江如故即将抬起视线,纪青衫忙转头,装作在看窗外,用手摸着红钉,道:“我发觉一些不对的地方,恐你有失,打算和你交互一下。”
      “……”
      一阵脚步声向着他越来越近,纪青衫心知是江如故走过来了,便慢慢回头,抬起眼去看。
      江如故刚刚好走到他的面前,松开耳朵上的红钉,笑道:“师兄下次传音,记得看看周围。”
      纪青衫所在位置比较特殊,江如故往他前面一站,刚刚好挡住了一片的光,颇有些让人整个世界暗了下来的感觉,不过还好,因为泽天仙君此时脸上又挂起了笑容,虽然对纪青衫来说有点假,但也好过面无表情或者让人看不灵清。
      “我心思烦乱,一时忘记了看周围,下次一定记得。”纪青衫随便扯了个不大不小的谎,“师弟刚刚回来么?”
      江如故含着笑摇摇头道:“我自知记性不好,便打算着再看看那阴镇的地图,怕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就一直没有出房门。再说以师兄的本事,不带上我也是足够的了。”
      这话一听便是谦辞,江如故从小就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纪青衫知道得很,但又看天色已渐晚,便不再多说其他,陈述着自己今日和叶怀珍的所见所闻,想了想加上那烟草铺子店家说的话,只是刻意隐去了铺子名字,只当普通店家来说,最后道:“我怀疑那些铺子里的人,到了夜里会化成阴镇的商家,不然整个镇子的人夜里都不做生意,太过反常,毕竟如今的夜市如此兴盛。当然,这只是极为荒谬的猜测,不知道师弟怎么想?”
      江如故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他过了一会才出声,道:“虽说有些牵强,但师兄多顾虑些,总是好的。”
      他性格虽然和小时候差别很大,但是在低头沉思的时候,那文静的样子却一如从前,颇有些年少的影子,纪青衫好久不曾看见这样的江如故,不由生出一点日月变迁的苦意,转而侧身避过他,去看走廊窗子外的景色。
      此时距离入夜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显出一点昏沉,那一点先起的晕染就像无形地手,一步步往着天上抹去,似乎只有把整个天空都抹成了暗鸦灰蓝色的黑,才肯停休稍许。
      清正仙君凝视着天边道:“如今,也只能一步步慢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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