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女》鱼类鸭梨

1、第 1 章

　　端午已过，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水磨方砖被晒得发白，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知了叫，更让人心烦意乱。

　　林四奶奶躺在床上假寐，整个人如同躺在铁锅上，越睡越热，心烦气躁，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睁开了眼。

　　进来的是林四奶奶心腹陈妈妈，陈妈妈额角耳畔全是细密的汗珠，“四奶奶，去杭州府的人回来了。”

　　林四奶奶立马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陈妈妈凑近一些，低声道，“爷平时不常住那里，只偶尔过去，想必并不把她当回事，她也很少出门，与外人来往不多，生下孩子之后没多久就死了，伺候的家人丫鬟都被老爷打发了，你可以放心了。”

　　陈妈妈说到最后，已经有几丝喜悦。

　　林四奶奶却并未展颜，“放心？谁知道还有没有别人，明天又抱一个回来丢给我……”

　　林四奶奶带着怒气，说道最后已经说不下去，眼中隐约有些泪意，语气苦涩。

　　陈妈妈安慰道，“老爷不是那样的人。”

　　林四奶奶苦笑，不是那样的人？那他怎么能瞒着她在外养女人，连孩子都生下了，若不是那女人早死，估计现在已经迎进门了。

　　林四奶奶越想越觉得心口疼，闭着眼睛吸了口气，“那孩子你也看到了，长得那么好，想必那人长相肯定出色，比起我强多了。”

　　陈妈妈忙道，“她怎么能和您比，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来的，就算有几分姿色，也上不得台面。”

　　若是上得台面，也不至于养在外面。

　　这些话虽是安慰，但也和林四奶奶想的差不多，多多少少还是起了些作用，至少那女人已经死了，丈夫对她也多有愧疚，娘家哥哥知道这事之后也有给她撑腰的意思，只是她心中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个坎。

　　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孩子，而是那个女人，只要一想到一向恩爱的丈夫身边躺着别的女人，就让她心如刀绞。

　　陈妈妈低声劝道，“奶奶，只是个丫头，高兴就逗逗，不高兴交给下人们看着就行，老爷一个大男人还管这些？养大之后嫁出去就是了，不过就是一副嫁妆而已，这也不值什么，就算是奶奶身边得力的丫鬟出嫁，也要赏几百两银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别和老爷生分了，夫妻不和邻也欺。”

　　林四奶奶还是不言语，陈妈妈继续道，“您也要多为小姐想想，前几日你和老爷吵架，她可吓得不轻。”

　　听到自己的女儿，林四奶奶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其实她早就已经想开了，但她还需要一个台阶，让自己能够逃避的台阶，听了之后眼角流下泪来，沉默了好半天才道，“我心里难受。”

　　陈妈妈听了心里也是难受，主仆二人都流下泪来，陈妈妈轻声劝解。

　　好一会，林四奶奶才收了泪，眼圈还有些泛红，陈妈妈让丫鬟打了凉水进来，亲自拿了帕子给她冷敷，这么一收拾，林夫人的情绪倒是缓过来了，虽语气还有些恹恹的，“玉儿呢？”

　　玉儿是林四奶奶的女儿的小名，如今年方三岁，正是淘气爱撒娇的时候。

　　陈妈妈笑道，“这会小姐多半还没醒呢。”

　　林四奶奶恍然，她居然把女儿要午睡这事忘了，这些天她一直气不顺，对家事对女儿都多有疏忽，心中不由得有些内疚。

　　林四奶奶又问，“那孩子呢？”

　　陈妈妈忙道，“奶娘看着呢，奴婢让人抱来？”

　　林四奶奶摇了摇头，“算了，躺了这许久浑身酸疼，我去看看吧。”

　　陈妈妈见四奶奶终于想通，顿时心安，陪着四奶奶往那孩子暂住的小院去。

　　林家的院子是这几年才新建的，树木还不算茂密高大，但各处收拾得干干净净，花木打理得也很精细，那孩子暂住的地方离得有些远，主仆二人慢慢走过去，林四奶奶心中越发平静了。

　　奶娘正躺在榻上哄孩子，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忙坐了起来，看到是林四奶奶和陈妈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行礼。

　　林四奶奶没搭理奶娘，走近几步，打量襁褓中的孩子，小婴儿现在醒着，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目光游移一会之后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正与她对视，然后张开无齿的嘴笑了起来。

　　林四奶奶也是生养过孩子的人，看到这样的小人儿对着她笑，心里又是酸又是苦，五味杂陈。

　　林四奶奶就算再不认可这个孩子，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惹人爱，脸庞就算没长开，也能看出五官出众，多半是随了她娘。

　　小婴儿也在打量周围的环境，看东西都看不太清楚，只隐约能看到有人接近，婴儿是最能察觉情绪的生物，她自觉露出笑容讨好身边的女人，这大概就是一种求生本能。

　　林四奶奶看着小婴儿没说话，旁边的奶娘讨好的道，“奴婢刚刚逗了半天都没有笑，一看到四奶奶就笑了。”

　　林四奶奶伸手戳了戳小婴儿滑嫩的小脸，婴儿肌肤如嫩豆腐一般，黑漆漆的眼珠水灵灵的，四奶奶心中不由得一软，开口的时候，语气柔和了不少。

　　她问了几句孩子的事，奶娘答得很干脆具体，看得出来照顾得很精心，林夫人夸了句，“如此，我也放心了，以后也好生照看着。”奶娘忙答应了。

　　林四奶奶也没待多久，不一会就出去了，奶娘顿时松了口气，她虽是外面雇的，但主家报酬丰厚，她之前还担心会把她打发走，现在算是安心了，她低头对襁褓中的小婴儿道，“姐儿也是个有福气的，四奶奶看着是个和气人。”

　　小婴儿哦哦的应和几声，似乎在和她对话。

　　小婴儿正是穿越来的林安安，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因为一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就算没睡觉，也没有人会对一个才两个多月的婴儿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林安安才从各种零零碎碎的言语中分析出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她是外室生的，她娘生下她没多久就死了，便宜爹把她抱回了家，本来一直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主母遭受巨大打击，与便宜爹有了隔阂，几经周旋之后两人才和好，而她这个外室女虽然被养在家里，却成为了隐形人，毕竟只要她一出现在大家面前，就会让大家想起不愉快的事。

　　林安安表示，穿越就穿越，别给这么膈应人的设定啊，她还是个孩子啊！

　　好在林安安现在只是个婴儿，吃喝拉撒睡全有人照料，现在更是一无所知，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林四奶奶出了院子，长长的吁了口气，虽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但眉眼却透着精致，由此便知那女人十分貌美，林四奶奶不由得又是庆幸又是心酸，但她却不至于去伤害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婴儿，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陈妈妈暗暗叹了口气，转而笑道，“玉姐儿应该醒了，奶奶不如去看看。”

　　林四奶奶听到陈妈妈提起自己的女儿，顿时眉目舒展开来，隐约带了笑意，“我们走吧。”

　　陈妈妈便陪着她往玉姐儿住的小院而去，两人还未进院便听到一阵女童的笑声，陈妈妈笑道，“小姐醒了。”

　　林四奶奶脸色越发柔和，快走几步，“多半是了，就她声音最大，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

　　“老爷就喜欢小姐的性子，说是以后不吃亏。”

　　听得这句话林四奶奶并未反驳，两人便进了院子，这院子也是新修的，虽不是雕梁画栋，但也精致玲珑，院角还新建了一个秋千，看着多了几分活泼。

　　屋里跑出一个女童，一下就扑进四奶奶的怀里，仰着头，“娘，你怎么来了？”

　　林四奶奶抱起女童，脸上带着笑，“娘来看看你。”

　　这女童便是林四奶奶的女儿林玉雪了，她虽年纪小，却是个机灵的，用小手捧着四奶奶的脸，“娘不生爹的气了？”

　　小孩子表情认真，四奶奶被她看的脸色发红，“娘什么时候和你爹生气了。”

　　林玉雪大人儿一般的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脸，“娘不生气就好，我要吃芙蓉糕。”

　　“好好好，我让厨房现在就做。”

　　母女两人气氛温馨，四奶奶拿了梳子打算帮女儿梳头，便听到外面丫鬟禀告，七奶奶来了。

　　林家是镇上的大户，同族的兄弟不少，这位七奶奶便是同族的妯娌了，平时也有来往，四奶奶自然不能陪女儿了，出来见客。

　　林四奶奶最不耐烦和七奶奶打交道，但人家已经上门，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待了，林七奶奶还带了小儿子，如今刚满两岁，长得虎头虎脑。

　　林七奶奶是个大嗓门，“四嫂，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多谢七弟妹，已经好多了。”林四奶奶客气的寒暄，“外面这么热，难为你来看我，快里面坐。”

　　“我们俩这么客气做什么。”林七奶奶的目光在四奶奶脸上停留了一会，跺脚叹气，“还说没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都凹进去了，气色也不好。”

　　四奶奶被她说得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脸，她这些日子确实不思饮食，身上的衣服也确实宽松了许多，但也没有像七奶奶说的那么夸张，但凡是女人都会在意自己的容颜，七奶奶这么大刺刺的说出来，让四奶奶心里咯噔了一下。

　　四奶奶笑了笑，“我一向苦夏你又不是不知道。”

　　七奶奶瞪了她一眼，“你就别和我打马虎眼了，我都知道，还不是为了孩子的事焦心太过的缘故。”

　　四奶奶咳了咳，七奶奶继续道，“四嫂，我这人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但话粗理不粗，这女人啊，还是要有儿子才行，不然男人总会找其他女人生儿子，这次虽说是个丫头，但有了这次，难保就没有下次，你还是要早做准备。”

　　陈妈妈在一旁听得冷笑一声，这七奶奶哪里是来劝慰人的，完全是来火上浇油的。